萧长风和简珞瑶便同淑妃告了辞,走出昭阳宫的时候,太阳向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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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进入了七月,天气渐渐闷热起来,就傍晚这会儿气温最适宜,晚风轻拂,带着些微暖意,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踏着余晖走出宫门的这段路,都感觉风景秀丽了起来。
明明以前时常走过的。
上了马车,简珞瑶朝萧长风晃了晃手腕,萧长风一眼便瞥到腕上那只比雪白的肤色更显柔白的镯子,却当没瞧见,压低声音问:“王妃这是作甚?”
简珞瑶眯了眯眼睛,笑道:“王爷没瞧见我手上多了什么吗?”
“噢。”萧长风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王妃这镯子不是出门前戴的。”
“自然不是。”简珞瑶睨了他一眼,语气似真似假的低落,“以前妾不管戴什么,王爷都会注意到的,现在这么大一个镯子王爷都没瞧见,果然是出去了一趟,办大事的人,人也变得大气了呢,才不将这些小节看在眼里。”
“王妃委实误会了。”萧长风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轻声哄道,“王妃是王妃皓腕白皙,肤色比这玉镯还要亮一些,白玉戴在王妃手上浑然天成,自成一体,便一时没注意到。”
“花言巧语。”简珞瑶虽是这么说,见萧长风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心里头也满意,笑眯眯的抬手到他眼前,“王爷瞧一瞧这是什么玉?”
萧长风伸手摸了一把,入手温润滑腻,心头已有了决断,当即笑道:“可是暖玉?”
“王爷果然识货。”
“一整块暖玉,才能打磨出这个大拇指粗的镯子,王妃这个手镯可不简单,委实珍贵。”
“又多珍贵?”简珞瑶挑眉,轻笑道,“倒不是看重它的价格,是皇祖母不由分说给我套上的,说是暖玉养人,叫我日日戴着,这份心意委实叫人感动。”
萧长风点点头,一副十分赞同简珞瑶的模样,却没说话。
简珞瑶不明白他是装傻还是真没听懂,当下看过去,也没瞧出什么,便抽回了手,抿唇道:“说起来,王爷对皇祖母和母妃她们也真真是有心了。”
“是王妃叮嘱得好,若不是王妃上回在心里提了,我也没想到这茬。”
“哦?那王爷如何感谢我?”
萧长风洒脱的笑道:“夫妻之间,说感谢太过见外,我知王妃也不喜如此。”
简珞瑶幽幽的看他:“你怎知我不喜如此?”
萧长风挑眉,一脸的诧异,好像在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现实市侩了”,嘴上却道:“那些药材不单单是给母妃和皇祖母备的,王妃也有份。”
“王爷打量我没听见呢,你原就是给皇祖母和母妃准备的,这会儿见了我怀孕用得上,才匀了一份出来,要说也只是顺路,算不得什么心意。”
萧长风却满不在乎的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东西给你备了不就行了?”
“王爷这话说得可真真轻松,敢情被敷衍的人不是王爷。”简珞瑶挑眉,虽没生气,心里头也难免不舒服,抬头看向萧长风的时候,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来不及掩去的笑意,当下便明白了他在故意逗自己。
简珞瑶反应过来,倒也没有被戏弄的不悦,反正她也喜欢戏弄萧长风,不妨陪他演一演,索性变了脸。
正好萧长风还在继续说:“王妃这话本王就不爱听,事有轻重缓急,本王本就是奉父皇之命南下办差,甭管给谁带礼物,都是顺道,何来敷衍一说?”
“以前对妾正新鲜的时候,王爷可不是这个样子。”简珞瑶挑眉,一副算账的架势,“那时真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妾说什么就没有不应的时候,如今妾也没要什么宝贝,就是希望王爷用些心而已,反倒被王爷一通教训。”
“果然是怀了孕,变成黄脸婆,再值不当王爷用心了。”
简珞瑶演自怨自艾很有一套,一撇嘴,一怂眉,顾影自怜的气质便出来了,配上幽怨的眼神,幽幽的语气,连萧长风都拿不准她有几分真几分假在内。
不过即便萧长风分不清楚,也不妨碍他对简珞瑶这番话毫无抵抗之力,当下起身往简珞瑶身旁挪了挪,搭着她的肩,温声安慰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简珞瑶不理他,只挑着嗓子道:“教训妾的时候一口一句‘本王’,架子端得十足,当真是气势凛凛,现在想讨好妾了,又换了一副语气神情,妾先前还真不知,王爷竟有两副面孔呢。”
萧长风陪笑道:“是我说错了话,王妃大人大量,可千万别放在心里。”
简珞瑶想抬头看他的神情,又怕自己看了忍不住破功,先低下头抿了抿唇,就这一个动作,被萧长风瞧出来了。
萧长风也不点破,只扶了她到自己腿上坐着,揽着她的腰问:“王妃如何才肯原谅我?”
简珞瑶别别扭扭的,坐上了他的腿,仍撇开脸表示不爽,义正严词的道:“王爷伤了妾的心,这心伤哪里是能轻易痊愈的?”
“王妃如此就容易受伤,我先前还担心王妃在府中误区,特意寻了只奶狗陪你作伴,也是费了心神的,可见王妃是没将我这份心意放在心里。”
简珞瑶反应极快的道:“怎么没有了?可这不是王爷对我那幅画的回礼吗?”
“算得这般清楚。”萧长风无奈道,“可真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那自然是,王爷见我什么时候吃过亏了?”
萧长风抿唇笑道:“王妃心气神这般高,我在广州特意寻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恐怕是入不了受了心伤的王妃的法眼了。”
“什么新鲜玩意儿?”
“一些舶来品罢了,不值当什么,全当玩个新鲜。”萧长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简珞瑶却感兴趣了,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可是漂洋过海得来的?有些什么东西?”
“王妃不生气了?”
简珞瑶这才想起来,一扭头,高冷的道:“等见了王爷的新鲜玩意儿才知道。”
“还说不在乎价值,只要心意到了就行,我这不心意也到了?”
“王爷怕是没理解我说的心意,既然用心了,最起码能投其所好,王爷若选不中我喜欢的物什,见到什么随手拿什么,这叫什么心意?”
“总归你有理。”萧长风笑着将简珞瑶的头扳过来,道,“行了,这么一直梗着脖子,不累吗?”
简珞瑶伸手捏了捏脖颈,活动了一下,点头道:“是挺累的。”
萧长风挑眉看她:“不装了?”
简珞瑶伸长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笑得甜蜜蜜道:“怎么舍得跟王爷生气,方才只是配合王爷打趣罢了。”
“配合?分明就是戏弄。”萧长风拧了拧她的高挺的鼻子,咬牙道,“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敢跟你置气。”
简珞瑶笑盈盈的反问:“王爷为何不敢跟我置气?”
“明知故问。”萧长风说完,也学着简珞瑶的样子一扭头,不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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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珞瑶内心怀着期待,最后回了府里,最后看到的,却远远比她期望的还要震撼。
不单单是一些舶来品的新鲜玩意儿,还有萧长风给她的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大箱子满满当当的金元宝。
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厚厚一叠,估摸不出具体有多少张,起码一百张打底,至少也就有一万两了。
京城这儿物价高,普通人家吃喝花销,每月也不超过三五两银子——要知道这个时代奉行多子多孙多福气,一家至少也有七八口人以上。
或许平头百姓的生活,还算不得例子,再拿简家来做对比。简珞瑶曾经管过家,简家仆人和主子加起来,上百号人,单算月例,三十几个大小主子,月例从十两到二两不等,每月加起来也就一百二三十不到——这倒不包括简司业几兄弟,他们是老爷,没有月例这一说法,要多少银子,叫下人去找账房支取便是。
但是简家三个老爷,简珞瑶的大伯远在外地任职,执政一方,也勉强捞了些油水,每年给府里备的年礼就少不了银子,并未从公中支取过银两。而简珞瑶的父亲简司业,在国子监油水不多,却胜在清闲,官场交际少,他自个儿的俸禄便够使了,除偶尔买看中的藏品,也少额外支取。至于简珞瑶的小叔简承乐,这位只在书院和简府穿梭,花钱的地儿更是少有,也从不支取银子,还是老夫人怕他日子过得寒酸,便定了每月至少二十两,叫发月银一样发给他。
至于底下的仆人,加起来七十号人,人均月银二两左右,加起来,最多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两。
主子的月例和下人的月银,加起来便在三百两之内。
再算吃食。简家虽小,也有自个儿的产业,简家郊外有地有庄子,全是佃农在照料。地里头的出息,供一家子吃的米和蔬菜也尽够了,还有盈余暂且不提。每月用来采买其他事物的银钱,也控制在三十两以内。
然后简府主仆上下,应季都有衣裳发,简家主子不多,料子好些也花不了几个钱,平摊到每月里,顶多五十两便尽够了,下人的衣裳,更是扯几两银子的布便够他们去分。
如此算下来,简府上下一百号人左右,每月的基础花销便在四百两以内了,人情往来,顶了天一百两,一共五百两,便够简府这一大家子一个月的花销。
要知道简家虽说不显,但却有底气自称清贵门第,至少也不会太差,在京里都算排得上名号的,然就算如此,简家的产业加起来的进项,勉强够维持开销,一年到头,运气好约莫可以有个千百两的盈余。
家底便是这样一年一年积攒下来的。
萧长风这一万两,恐怕简家省吃俭用,存上近十年,也未必能积攒下这么多银子——要知道简珞瑶出嫁的时候,老夫人给了她一千两银票压箱底,话也说的很明白,原是她最后的私房,留给几个孙子娶媳妇的,只是简珞瑶被指给了皇家,备得嫁妆不能太寒酸,嫁了人也要手里有点银钱,才好人际交往,这才委屈了孙儿,将大半私房都给了简珞瑶。
可想而知,萧长风这叠银票有多值钱。
简珞瑶拿在手里才发现是银票,还没能缓过劲来,又被满满一箱子的黄金闪瞎了眼。
迟疑了好久,简珞瑶仍忍不住忐忑的问萧长风:“王爷去趟广州……这是去打劫了?”
萧长风斜了她一眼,道:“王妃怎么说话呢。”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太惊讶了。”简珞瑶在萧长风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放下了银票,走到萧长风跟前,组织了语言,才道,“我不是不相信王爷,只是你出去这趟是给父皇办差,却搜罗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被父皇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想。”
萧长风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温声道:“父皇自来常说水至清则无鱼,既是心知肚明,也是默许,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来路又正,再说才这么些银两。父皇未必会放在心上。”
简珞瑶默默的看了眼那一箱子黄金,估摸着不比银票少多少,萧长风却轻描淡写的说“这么些”,果然是财大气粗的皇X代,眼界可宽了。
但简珞瑶仍有些担心,迟疑着道:“可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王爷收了人家的银子,可是要给他们办事?”
“自然没有免费的午饭。”
“不知他们求王爷办什么?”
因知道简珞瑶是担心自己,萧长风倒也不嫌她问东问西,笑了笑便回道:“广州知府的小舅子是个商人,看中了海外这块的缺口,可下海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广州知府掌管整个广州府,却管不到海运,他在广州浸淫几十年,京里头的关系早远了,一直没打通,便耽搁了大半年。”
“我去广州后,广州知府辗转打听到表舅掌管海运的是我表舅,这不送了这么多东西,叫我找表舅疏通疏通。”萧长风说着顿了顿,笑道,“表舅这儿我不清楚,不过父皇那儿原就有这个意向,若有人提起,说不准父皇便允了。”
“且说了,这东西都送给了我,只要话替他们带到,即便是最后批不下来,也不是我的错。”
简珞瑶闻言灵光一闪,挑眉笑道:“也就是说这是定金,若事情不成,这些东西仍是王爷的,若成了,日后还有重谢?”
萧长风学她的样子,也挑高了眉,笑盈盈的点头:“王妃聪慧。”
“叫我看看,王爷这嘴是不是金口银牙?开个口带话居然要这么贵。”简珞瑶说着凑到萧长风跟前,作势要掰开他的嘴巴,一面继续打趣,“这嘴巴也没有多特殊嘛。”
萧长风揽了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将简珞瑶抱了跨坐在自己腿上,微微抬眼看她:“我的嘴如何,王妃最清楚不过了。”说罢在她嘴边吻了吻,暗示意味十足。
简珞瑶勾着萧长风的脖子,与他的唇舌交缠了片刻,旋即抽身离去,微微仰头避开萧长风的追逐,拍着他的肩道:“行了,说正事。”
萧长风这才放开继续将她的唇拖入嘴里的想法,吐了口气问:“王妃还要说什么?”
“王爷说得那个表舅是谁?”
“外祖母的娘家侄子,母妃的表哥。”见简珞瑶仍没想起来,萧长风忽然问道,“瑞郡王世子的亲舅舅。”
“原来是瑞郡王妃的亲兄弟。”简珞瑶上回在望江楼已经见过张天祥,再提起他倒没什么想法。
也不是简珞瑶圣母,她一向觉得,只有日子过得不好的人,才会对过去耿耿于怀,现在她再幸福不过,提及张天祥这段历史,不但能一笑而过,甚至也庆幸并感恩,每一段阴差阳错的过去,才成就现在幸福的自己。
简珞瑶眉眼弯弯,又道:“王爷和瑞郡王世子关系那般好,想来与瑞郡王妃和这位表舅关系也很是亲近。”
也是简珞瑶这般好不芥蒂的神情,才叫萧长风彻底松了口气,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抵着简珞瑶的鼻尖,亲昵的问:“王妃想做什么?”
“既然要做,那便做票大的啊,这广州知府的小舅子还只是托王爷办事的定金,就给了两万两不止,说明两个问题,广州知府的小舅子财大气粗,不差钱,第二个是他十分看好海运当中的盈利。因此,王爷倒不如再出点力,干脆帮他把这事办妥了,咱们也不要他的重谢。”
简珞瑶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想卖个关子。
萧长风却接过了话茬,淡淡的道:“那便要两成红利罢。”
简珞瑶准备的话没说出口,被噎了一下,抬眼瞥他:“我还在算要多少合适呢,要一成都怕人家嫌多,不肯合作,毕竟这是长远的生意,咱们什么都没有出。王爷倒是不怕狮子大开口,直接就要两成了。”
“这不叫狮子大开口。”萧长风很不要脸的道,“叫趁火打劫,他要是不同意,剩下的八成都拿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