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指向元邕,青鸾没听到一般,敛了眼眸脸上无波无澜,说道,“乌孙皇后殿下,就此别过。”矮身钻回车厢,再不露面。又听太子妃对竹子道,“小混蛋,但愿日后再也不见。”金定跃回马车一笑,“原来不只我一个叫你小混蛋。”竹子哼了一声,“若非我混蛋,在宫中岂能求存?嫂子好自为之。”
马车辚辚而动,四人互看一眼,齐齐松一口气。青鸾合眼假寐,就觉马车车身轻轻一震,有人说道,“你们都下去。”一睁眼,元邕一头扎到她怀中咬牙道,“气死我了。”说着话拳头在座旁狠砸几下,青鸾捏住他手,“怎么了?”元邕瞧她一眼换了委屈的声调,“我被人占了便宜,青鸾竟毫不在意?”
青鸾笑道,“那太子妃来势汹汹势在必得,被我们将了一军,竹子又雪上加霜,如此放过我们她脸上无光,也看出你才是队伍中的首领,便调戏你出出气,也挽回些脸面。怀邕被摸一把脸,换回这么多人无虞,很划算啊。”元邕气得不轻,坐直了身子耷拉了脸,“就知道青鸾对我不怎么在意,若有人那样对你,我是要拼命的。”
青鸾握住他手,“她能放过我们,便松一口气,不是不在意,是非常时期,顾不上在意而已。”元邕又埋头在怀中,“不行,我心里这口气憋着下不去,青鸾安慰安慰我。”青鸾抚着他的乌发,“怎么安慰?”元邕手抚上胸前,“这些日子又长大了,让我摸摸,隔着衣衫……”青鸾打开他手,元邕脸贴在胸前,想拱上一拱又不敢。
青鸾笑道:“竹子说了,这太子妃虽说总帮着符离渔色,自己却也不闲着,身边英俊的侍卫清秀的僧人不在少数,符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对夫妻就这样各自寻欢。”元邕闷闷说道,“日后青鸾入主中宫,可不许干这样的勾当。”青鸾拍他一下,“只是奇怪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夫妻,唉……”
想起南星听到符离夫妻恩爱时难掩的高兴,青鸾不由感叹,元邕说声不干我们的事,安静靠着青鸾闭了眼眸,在马车的晃动中,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青鸾悄悄低头看着他的脸,不喜欢他粘着胡子冒充贺先生的模样,这些日子便不仔细看他,这会儿被太子妃撕去了胡子,怎么看都好看,白皙的脸英挺的眉眼,眼睫毛浓密而长,末端微微有些卷曲,青鸾指尖轻轻碰触着,怎么会不在意呢?十分在意,自己珍惜看重的人,被别的女子轻薄了去,恨不能象金定一般,有一身的功夫,追上去突袭那太子妃,在脸上狠狠搧几个巴掌再将领口撕破,又或者象元邕能飞檐走壁,夜里进乌孙皇宫,将那太子妃折辱一番。
青鸾越想越气,恨得牙根痒痒,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一个女子,怎么会武功呢?又一想金定也有武功啊,可金定是金定,金定似乎天生就是武者,这位太子妃,将来是乌孙皇后,难怪符离不爱她,一个女子打打杀杀的,还养面首,能讨人喜欢吗?
愤愤了许久升起无奈,这么多人,能全尾全须离开乌孙就是,再生气又有何用?就听外面湛卢唤一声爷,青鸾揭起车帘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湛卢骑在马上满脸的汗水,冲青鸾拱手道:“请郡主转告爷一声,爷吩咐的事,办妥了。”
青鸾看一眼他身后驱马疾驰而来的十三剑客,“你们办差去了?”湛卢嗯了一声再不说话,鸾郡主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爷吩咐做的事提不上台面,不说为好。元邕在青鸾怀中翻个身,枕着她腿闭着眼唤一声湛卢,“可办妥了?”湛卢回道,“妥了,照爷的吩咐,截住了马车,将她的头发剃了,太子妃气得眼泪都下来了。”
元邕哈哈笑起来,笑一会儿看向青鸾,青鸾正瞪着他,元邕正一下脸色,“这是我的一点恶趣味,青鸾别在意。”青鸾一拳捶在他胸口,元邕啊一声说疼,就听青鸾嗔道,“为何全都剃了,剃一半留一半才好。”
元邕哈哈笑了起来,“青鸾跟着我学坏了。”湛卢也惊诧瞧着青鸾,“郡主,深藏不露啊。”
青鸾抿唇一笑放下车帘看向元邕,元邕目光灼灼看着她,青鸾笑道,“还要安慰吗?”元邕摇摇头,青鸾俯下身,唇贴上他唇,厮磨着轻声说:“别动,我也想练一练技艺。”
元邕喜得几乎要魂飞魄散,晕陶陶好半天说一句话:“青鸾,我们两个是天作之合。”
青鸾就笑,笑声中金定在外说道,“好了没有,那个马车中半车都是行李,不舒服,挤死了,我要跟青鸾一起。”青鸾笑道,“金定不是早想骑一骑怀邕的快马?”金定哼一声,“太冷,不骑。”元邕笑道,“金定试过了,被摔下来了,可是?”
唰得一下,马车帘被掀开,金定跳了上来,“你怎知道?”元邕笑道,“金定,青鸾的马车不是最舒适的,二哥的马车才叫舒适,手炉脚炉暖炉,有榻有几有笔墨纸砚,药香书香伴着茶香……”
金定说声我去瞧瞧,撩开车帘跳了下去,青鸾唤一声金定,金定头也不回,青鸾瞧着她跃上另一辆马车,随之一声惊呼,“王爷在换衣裳?我什么都没瞧见啊,我在外面等着。“就听到元英和气说道,“我只是换了一件外袍,金定快进来吧,外面冷。”
青鸾指指元邕,“还打金定的主意呢?让金定做静王的贴身侍卫?”元邕摇头,“打些别的主意。”
青鸾不解,元邕起身摁一下她头顶:“你不懂,别管。”
掀开车帘纵身上马,就听一声令下:“都打起精神勿要懈怠,夜里接着赶路。”
青鸾打个哈欠闭了眼眸,但愿能顺遂离了乌孙,只要入了殷朝地界,就可以舒舒服服打尖住店沐浴换衣。
☆、55. 交换
连续三个昼夜赶路,到了第四日凌晨,人困马乏之际,听到有人大声说,前方再过半里,就是我朝界碑。青鸾精神一震,掀开车帘往外看,众人也都喜上眉梢,元邕清朗说道:“弟兄们别松懈,快马加鞭赶路。”
没有风,就见前方树影在动,随即传出奔雷一般的马蹄之声,马蹄声由远而近,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的,黑衣铁甲银盔,来在他们面前,吁一声勒马停下,后面的人马也刷得停了下来,青鸾抬眸看去,正是符离。
符离紧绷着脸,语调却轻松:“朕忙着国丧无暇他顾,不曾想你们银子来得那样快,也不曾想你们走的那样急,自然要来送上一程。”
元邕拱手:“离别故土已久,十分思念,自然着急返回,不敢劳动皇帝陛下亲送。”
符离唇角一挑:“果真文人善口舌,静王呢?”
元英掀开马车帘,他身子弱,经过连续三个昼夜在马车上颠簸,脸色苍白如雪,拼命强撑着坐得笔直,大声道:“乌孙皇帝陛下还有何吩咐?”
青鸾快速打量着符离身后,均是黑衣铁甲的骑兵,胯/下黑色战马,大概一千多人,这么大的阵势,符离想做什么?符离拱拱手,“静王爷身子病弱,朕也不多费唇舌。”说着话头冲着青鸾一歪,“她留下,你们走,朕不会动你们分毫。”
元邕驱马向前沉声道,“她已有婚约,陛下又何必强人所难?”符离笑了,“君从嘉稚气,元邕纨绔,朕方是她的良配。她既已到朕的面前,怎能眼睁睁瞧着她离开?只要与朕相处数日,她便会知道,朕才是她想要的男人。”
元邕一声嗤笑,“皇帝陛下有贤良的皇后,后宫美女如云,又何必夺人所爱?”符离摇头,“朕尚没有册封皇后,皇后之位给她留着。”
趁着元邕与他周旋,青鸾缩回马车中,低唤一声竹君,竹子揉着眼睛,“那一千铁骑是乌孙劲旅,你们走不成了。”青鸾看着她,“竹君,我来问你,这符离对他死去的弟弟符弃,是否念念不忘?”竹子捂了耳朵,“不许提他。”青鸾郑重看着她,“能不能全身而退,单看竹君一句话,竹君,告诉我,我瞧着符离寡恩,他对符弃也是如此?”
竹子摇头:“不是的,兄长对那符弃,念念不忘,自责愧疚。有一次醉酒后,他曾说过,当时看着小妹妹的尸身失了冷静,没理会弟弟的感受,没有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弟弟本就自责,因他的态度失了冷静,驾着马车葬身悬崖,兄长每年都要亲自前往秦岭断崖下祭奠。青鸾姐可记得莫靡少监,他说兄长从边塞归来,在先皇寝宫里哭,他不是哭先皇,而是每次瞧见先皇,他就想起符弃,就会落泪。这么多年没有对先皇下手,除去忌惮留下蛛丝马迹为世人诟病,还有一层,他觉得若符弃在,必不会让他这么做。太子妃知道他的弱点,每次发生争执,总会适时抬出符弃,兄长就由着她去了。”
青鸾捏一下竹子的手,“知道了,竹君救了我一命。”
缓缓打开车帘,符离朝她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侵略一般的热切,元邕瞪着她低喝一声回去,青鸾起身站在了车头,大声说道:“皇帝陛下,秦岭断崖之下墓地中,那座小的坟墓中没有尸骨,只是衣冠冢,我说得可对?”
符离眼眸骤缩,冰锥一般刺向青鸾,青鸾扬了扬下巴:“皇帝陛下心中,也盼着符弃还活着吧?”
符离声音森冷,“你想如何?”青鸾捏一下拳头,“皇帝陛下放我们走,我告诉皇帝陛下符弃的死活。”
符离咬着牙,转瞬又松弛下来,不在意一笑笑说道:“你很聪明,跟竹君打听到朕的喜好,知道我的在意,想以此拿捏朕,朕不跟你计较,只是以后,不可再提起,否则,就算是你,朕也一样责罚。”
青鸾身子挺得笔直:“我离开大昭之后,本意前往东都,之后听闻怀王被俘,方转道前来乌孙,我当时从秦州前来赤谷城,有人告诉我,可翻越秦岭抄近道,一日夜里,我们宿在一处山洞中,那处山洞外有一处断崖,断崖下有三座坟墓,两大一小,大的写着乌恒须君之墓,小的上面没有墓碑。”
符离哦了一声漫不经心说道:“你很会编故事,我每年都带着竹君前往,你知道也不奇怪。你是不是想说,坟墓旁还有一条小溪?”
“是的,溪水潺潺,月下水流石上分外美丽。”青鸾笑笑,“其时瞧见那墓地,我也没有在意,夜里山洞中和衣而卧,地上湿冷睡不着,起身出了山洞踏着月色闲逛,到了墓地附近听到隐约的哭声,我循声过去,瞧见一个人,那个人其时哭得痛断肝肠,瞧见我竟不顾陌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先皇的续皇后,乃是被陛下一刀斩下头颅,头颅抛入先皇怀中,先皇又惊又怒,一时气急攻心晕厥过去,其后再未醒来,我说得可对?”
符离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握着马缰的手背上青筋暴了出来,阴鸷看着青鸾,似乎转瞬就会扑过来捏住她的脖子,元邕策马向青鸾靠近,护在她面前。
当日的情形,从未对人提起,宫中除去自己,并无一人知晓,她缘何得知?符离心思急转间沉声开口,“你欲如何?”青鸾指着前方,“放我们走,待我们安然过了界碑,我就告诉你符弃的消息,活着或者死了。”
符离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人,最后落在青鸾脸上,青鸾镇静回望着他,无惧无畏,符离突举起手臂一声令下:“全体后撤,放他们走。”
过了界碑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元邕命金定带队往边城而去,自己守着青鸾,湛卢与十三剑客留下护卫,符离率领的铁骑就在不远处,黑压压得安静待命,符离下了马站在界碑处,凝目望着边城方向。
半个时辰后,金定引领大批守军集结而来,青鸾下了马车,看一眼元邕,元邕抿着唇伸臂拦在她面前,青鸾摇摇头拂开他手臂,只身来到界碑前,静静看着符离说道:“还活着。”
符离额角一跳眼眸骤亮,急切看着青鸾,“他可好?”青鸾点头,“那夜抚碑哀哭的人就是他,他与皇帝陛下,有七八分象呢。”
符离手颤了起来,眸中浮起一层水汽,“我没有怪他,他才七岁,是我护持不周。他如今,以何为生?又身在何处?”青鸾摇头,“萍水相逢,我不知道。”
符离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殷朝太子元宁的亲笔信,他忌惮怀王军功,欲除之而后快。他派人给我通报殷朝大军撤退路线,我方偷袭成功,这封书信可以帮你们扳倒太子,青鸾,可想要?”
青鸾却不伸手,符离塞到她手中,恳切说道:“我送给你,你多给我说一说符弃,这十年,每想起他,我夜不能寐……求你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青鸾,“啊,求你了……”此刻,他早已不是杀伐决断的帝王,只是牵挂弟弟的兄长。
青鸾看着他眼眸中的泪光:“他很好,清净安宁,他不希望任何人扰了他的生活。他一直以为皇帝陛下在怪罪他,他更怕皇帝陛下将他忘了,他不确定皇帝陛下是否想知道他的生死……至于他的行踪,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之前,我不能说。”
青鸾握住书信撤身回走,元邕骑马候在不远处,看到她过来,身子从马上下探,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拉她上马让她坐在身前,掀开大氅将她密密裹在其中,轻吁了一口气,显见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青鸾一笑,靠着他闭了眼,低低说道:“走吧。”
马蹄声起,尘土飞扬,青鸾回头望去,符离依然扶着界碑僵立,直到缩成一个细细的点,青鸾方收回视线,暗自打定了主意,进了边城驿站,给南星去一封信吧。
元邕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圈在她腰间,只策马而行,一个字也没有说,不问她符弃到底是谁,也不问她缘何知道符弃,更不问她都跟符离说了什么,只将她越抱越紧,慢慢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身子紧挨着她的后背,脸贴住了她的脸,哑声说:“胆大包天的傻丫头。”
青鸾伸手抚上他脸,“可冷吗?”“冷。”他飞快说道,“不只是冷,还受了惊吓,担忧恐惧……”青鸾低低笑起来,“又装可怜。”
元邕叹口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青鸾依然会这样做,不给我递一个眼神,更不与我商量,就会挺身而出,任由我在旁捏一把冷汗,一颗心七上八下辗转沉浮。我说的可对?”
青鸾笑道,“我们成功了,不是吗?且我们心中有默契,我说的可对?”元邕哼了一声,“是成功了,成功脱身了,默契却没感觉到。”
青鸾窝在他怀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大昭皇宫,想起圣文太后,想起从嘉,我那时若决断些,不要瞻前顾后,芳菲不会再次得手,从嘉不会伤心,圣文太后,兴许还活着。”
元邕低低说道:“我已问过国师,圣文太后其时油尽灯枯,只是想要亲眼看着从嘉与青鸾成亲,靠这个意念支撑着,芳菲一席话后,她的支撑崩塌,是以薨逝。至于从嘉,青鸾暗中派人护着东宫,我也派了湛卢夜里守候,依然防不胜防,我们不是圣人,做不到面面俱到,事已至此,青鸾无需自责。从嘉经过这些变故,反而成长为坚强的帝王,芳菲已被禁足,再翻不出风浪。从嘉的头风,我已问过国师,国师数月来颇有心得,明日与我们分别后,准备回大昭去为从嘉医治。是以,青鸾对大昭,就放心吧。”
青鸾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就知道,我与怀邕有默契的。”青鸾闭了眼昏昏欲睡,“怀邕,我累了,我睡会儿,进了边城驿站,我得写两封信,交于国师捎回去,再跟国师详谈,南星,从嘉,还有竹君……”
元邕咬牙不已,牵挂的人还真多,两封信,不用说,一封给从嘉,一封给南星,青鸾从未给我写过信,要不,我也写信给别人?想来想去无人可写,怏怏看向青鸾,早已靠着他睡得熟了。
☆、56. 拼酒
马一停青鸾就醒了,也不理元邕,自顾手脚并用下了马,跑一般冲进驿馆,珍珠正抻脖子候着,瞧见青鸾引路上了楼梯,一边蹬蹬蹬上楼一边说,“热水都备好了,就等着姑娘回来。”青鸾嗯一声,说好珍珠,珍珠眼圈红了,“好些日子没伺候姑娘了。”青鸾冲着她笑,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元邕坐在马上看着青鸾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笑,这丫头……
青鸾舒舒服服泡了热水澡,梳洗更衣简单用几口饭菜,出门往国师房中而去,走廊上元邕对面而来,瞧见她停住脚步笑,青鸾刚沐浴过,脸色粉白头发乌润,浅青撒花绉裙白色衣裳,外罩紫色比甲,领口袖口镶了白狐毛的滚边,元邕啧得一声躬身下去:“敢问是哪家小娘子,千娇百媚好模样,比花花无语,比玉玉无香……”
青鸾瞪他一眼,“休要贫嘴,我有要紧的事。”元邕直起身子靠着围栏,两手抱在胸前,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支起一只脚晃啊晃,“什么要紧事,不就是见国师吗?见国师还用打扮得,这样娇俏诱人?”
青鸾要过去,他伸臂一拦,袖口朝青鸾鼻端伸过来,“我要了二哥的蕙兰香,刚沐浴过,青鸾闻闻,我香不香。”青鸾说一声香,分明是敷衍,元邕垂下手臂,“去吧去吧,离的远的当然惦记了,近在眼前的没人理会。”
青鸾停下脚步认真瞧他一眼,星眸菱唇,头发还有些微湿,晕着廊灯的光,分外的乌亮,青鸾伸手抚上他的发,笑道,“天气寒冷,怎么湿着就出来了?”顺着发丝抚到脸上,又道,“可用过晚膳了?”
元邕撤开身子:“二哥召我一起用晚膳,少不得湿着头发跑出来。青鸾既有要紧的事,快去吧。”
青鸾嗯一声,看到竹子在拐角处探头探脑,悄悄冲她招手,说声我去了,疾步过了拐角,幽香过处,元邕轻声叹息,自己就住在她隔壁,一直凝神听着动静,听到哗哗的水声,听到她与珍珠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听珍珠说她瘦了,这珍珠的意思是,爷慢待她家姑娘了?没觉得青鸾瘦啊,又一想,现在冬日衣着厚重,珍珠这话是青鸾沐浴的时候说的,就是说,是看着青鸾的光身子说的,元邕脸轰一下热了起来,忍不住浮想联翩。
又听到她吩咐穿什么衣裳,说是要见国师,需十分讲究,又听到她提起从嘉南星,这两个人,她总是挂在嘴上放在心中的,听到她用饭,似乎筷子没动几下,难怪这么瘦,明日起一起用饭,逼着她多吃些。
然后听到门响,顾不得湿着头发就跑了出来,不过是想看看她,跟她说几句话。瞧见她便觉奇怪,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共乘骏马,她就裹在他的大氅中,窝在他怀中睡觉,为何似乎很久没见了,她那样好看,若初绽的芙蓉花浴水而出,想要拦下她告诉她,青鸾,哪儿都不要去,谁都不要想不要管,跟我看月去吧,你看这边城的月色……
元邕隔窗看出去,已是十月,边城气候严寒,月色分外凄冷,唉,看月似乎是个不怎么样的主意,那便随意出去走走?边城荒凉,可是别有意境啊,空旷萧瑟……
元邕正抓耳挠腮出神,金定过来了,大声在他耳边道,“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去?饭菜都要凉了,静王爷身子弱,又长途颠簸,倒是让他吃口热饭……磨磨蹭蹭的,恁地拖拉……”元邕举手做投降状,“金定,这会儿我觉得你是女子了,唠里唠叨,比我老娘还唠叨。”说着话乜斜着金定,“我说金定,你这是关心则乱吧?”
金定摆摆手,“什么关心什么乱的,听不懂,快去吃饭,饿死了。”元邕跟在她身后摇头,金定喜爱直来直去,任何的暗示在她这儿都是白搭,不象我家青鸾,一点就透,聪慧无双,唉,怎么又想到青鸾了?安心陪二哥用膳才是。
元英小憩后恢复些精神,又因众人离了乌孙心中轻快,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血色,看着气色尚可。腿上盖着毯子倚在榻上捧一本书看,瞧见元邕进来,笑说道:“金定催你去了?不急。”
三人围炉而坐,元邕用饭不紧不慢,一口汤一口饭一口菜,间或说笑几句,元英简单用些,放下筷子侧头看着金定,金定埋头吃得香甜,碰到烫的辣的便嘶嘶出声,伸着舌头说:“辣得够劲,爽快。”
元邕看一眼元英,啧一声说道,“金定,你一个姑娘家,倒是斯文些,咀嚼饭菜喝汤都不能出声,你这还伸着舌头……”金定咽下一口饭,“吃饭嘛,怎么高兴怎么吃,你一个大男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元英看一眼元邕,“就你事多,金定正用的香,你何必出言扰她。”
元邕不说话了,搁下筷子瞧瞧金定,又瞧瞧元英,笑问道,“金定给二哥捏过腿了?”元英点头说是,元邕笑道,“二哥对金定,倒不避男女之嫌啊,也是,金定嘛,若非特意提醒,也想不到她是女子。”元英脸色一沉,“怀邕向来嘴甜,缘何对金定总是言语刻薄?世间百人百相,谁说姑娘家就该是一个模样,金定这样,不也很好?”
元邕心说,我也不是刻薄,我就是实话实说,陪个笑脸道,“跟金定顽笑,二哥勿怪。二哥,为何能让金定如此亲近?”元英抿一下唇,“倒也不是亲近,金定习武,手上有力,可她又是女子,下手柔和,不轻不重正好,不像你,每次捏的我生疼。提醒过你几次,你很快就忘,跟捏铜铁一般,你是好意,我也只能忍着。”
元邕叹口气,“二哥这话说的,以后便让金定给二哥揉腿好了,我还不管了。”元英看着金定笑笑,“怀邕,今夜,我想饮酒。”元邕断然道,“不行,太医嘱咐过,饮酒伤身,二哥不可饮酒。”元英笑道,“就这一次,喝一两盏就好。”元邕避开他央求的目光,“不行。”
金定起身向外,唤一声差大哥递过碎银笑道,“来一壶酒,不要太烈,要烧得滚烫。”驿卒答应着去了,金定回身冲着元英笑,元英也扬了唇,元邕唤一声金定皱眉道,“金定也知道,二哥这身子……”
“行了。”金定摆手道,“他想尝尝,便让他尝尝,人这一生,连酒都没沾过,身体再好再长寿,又有何趣味?再说了,这样严寒天气,王爷体质偏寒,适当饮酒可暖身子。”
元邕唤一声二哥,元英笑道,“金定说的对,怀邕便让我尝尝。知道怀邕被俘后,我一直在想,你我兄弟一场,从未对饮,乃是人生一大憾事,这一路行来,我的人生里,似乎缺憾太多。”元邕不好再说什么,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盏,只饮一盏。”金定笑道,“三盏,就这么定了。”
烧酒很快来了,元英亲自斟酒,第一盏独酌,浅浅嘬下去,玉颜染了红云,笑说滋味不错,第二盏与元邕对饮,笑说道,“怀邕要夺嫡,二哥能做的定为你做,只是二哥无能,许多时候只怕不添乱就是帮你。”元邕唤一声二哥,“你我之间,何需说这些?”元英摇头,“来,满饮此杯,待到他日功成,二哥再与你一醉方休。”
第三盏敬金定,笑说道,“拜托金定护卫好青鸾,使怀邕无后顾之忧。”金定慨然应允,“交给我,王爷放心便是。”元邕忙道,“二哥请慢饮,可是最后一盏了。”元英依言浅嘬,元邕笑道,“二哥也知道,我手下那些剑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足以卫护青鸾,难得二哥与金定投缘,让金定护着二哥,我才能心无旁骛。”
元邕向元英凑近了些,“是以,我跟青鸾商量着,让金定给二哥做个贴身的侍卫,可好?”金定重重点头,“我愿意。”元英笑着摇头,“还是算了。”
金定愣了愣,随即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又斟满一盏举杯对元邕道,“怀王可曾醉过?”元邕看元英一眼,在二哥面前不敢造次,便摇着头笑,金定笑道,“没尝过醉酒的滋味,也是人生一大憾事,来,今夜不醉不归。”
元邕又看元英一眼,“金定,吃酒误事。”金定端起他的酒盏塞到他手里,丁当碰了一下,一脚踏在凳子上,撸了袖子道,“可敢与我猜拳?”元邕又摇头,金定嗤了一声,“你这副退缩窝囊的模样,青鸾可瞧不起你。告诉你,我与青鸾在上青县驿馆相识,曾痛饮一夜大醉而归,你都不敢醉酒,便是配不上青鸾。”
元邕站起身,一脚踏在凳上,撸袖子隔几对金定道,“来就来,以为怕你。”元英笑道,“我做令官,你们二人行酒令。”二人齐齐对他说不,金定道,“酒令太过麻烦。”元邕道,“猜拳就是。”
元英怏怏抿了唇,拿一本书低了头,耳边传来呼号之声,一定中两相好三六顺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仙过海九九归一十全福,二人痛快干脆,输则饮酒赢则起哄,金定笑道,“痛快,想来怀王爷混过市井。”元邕大言不惭,“何止混过,摸爬滚打过来的,金定打听打听,爷的名头很响,东都城隍庙一霸。”
元英放下书,饶有兴味看着,不觉已是不可收拾,元邕先倒了下去,金定举着酒盏,笑眯眯道:“金定为王爷唱一首歌。
站立在营门传营号,
大小儿郎听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