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晕飞上少女的面颊,明眸中溢彩流光:“出大漠,临滨海;顾燕赵之地……闻慷慨悲歌,登五岳三山……鉴峰峦之雄奇……”
“五岳,三山!”皇帝屏息——天下是他的;然而,这些地方,他都没去过啊!
“……江都国之从兄非;”
“……胶东国,阿彻兄;”
“……胶西国,阿端兄;”
“……鲁国,从兄馀;”
“……长沙国,从兄发;”
“……中山国,从兄阿胜;”
“……赵地,从兄彭祖,”
……面对天子,阿娇越念越快乐——多亏皇帝舅舅生了那么多表兄表弟,人多力量大啊!
她都计划过了!
所有皇子表兄弟的王国,再加上梁王舅舅的梁国,亲姑姑的城阳王国,素来交好的齐国;
本家的堂邑侯国和次兄的隆虑侯国;
还有那些非刘姓的故旧们,比如舅公窦广国的章武侯国,表舅窦彭祖的南皮侯国,师傅就要嫁去的陶丞相家的开封侯国,属姻亲关系的卫氏建陵侯国……
等于‘边逛,边走亲戚’。
谈得拢,就住个一年半载;玩不到一处的,休息一两个月就启程。
需要采购,需要休整,需要调配人员,需要设计路线,需要计划行程……
阿娇弹弹大书案亮泽可鉴的漆面,喜笑颜开地反问她家皇帝舅舅:想想看,那么多事,她忙都忙翻了,哪来的功夫去空虚、去寂寞?
而且,等各国访遍了,等天下奇景都看过了,计算计算时间,大概二十多年都过去了吧!这样的人生,岂不比一辈子局促在‘娘家婆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中精彩得多?有趣得多??
“阿……娇……”
皇帝陛下无语,悄悄地抹汗——他现在可以断定,小姑娘是认真的;同时也可以确定,他家大姐会急死的。
“待娇娇年迈,或京都或隆虑,择一民居,以待终老……”
青春少女遥想老年通常都很可笑,但阿娇脸上的神情却满是至诚:“如是者,此生……足矣!”
大汉天子,彻底无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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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等找姐姐商量后,会有对策的。’
汉帝国的统治者转而好奇地问侄女,怎么设想得如此细致?还采购、休整、路线、行程,一条条的。
要知道在这年头,远途旅行和行军属一类性质,都是综合性的学问——皇帝可不记得曾教过阿娇这方面的知识。
“狩猎呀!阿大……”
阿娇对舅舅甜甜笑甜甜笑,夏天她跟着舅舅学打猎,上面那些都是在上林苑打猎活动中感悟到的。
‘可不是嘛!涉猎,究其本质而言就是小型的行军预演啊……’
当朝皇帝这下恍然大悟了,摇着头连连地赞叹:“聪敏,聪敏!阿娇……聪慧过人。”
“ 嘻!”被表扬了,娇娇翁主好开心,
再接再厉告知舅舅自己的补充计划:如果资金充足的话,她会从出发地带货物去目的地,来个异地销售,从中赚个差价。成功的话,旅行费用能省不少——她现在就打算着手准备啦!
‘这……不用问,肯定是城阳王主刘嬿教的!那女人善经商……’天子既不能表示赞成,又不忍心打击可爱侄女的积极性,快忍不住呻吟了。
好在这时侯,有内官进来通报:皇太后派人来接馆陶翁主。
瞄瞄沙漏,天子让宦官出去,然后冲侄女点点头——今天午睡时间长,不知不觉,长信宫都来接了。
阿娇急忙站起,向舅父行礼告辞。
刚走到门边,身后传来皇帝舅舅的召唤:“阿娇……”
“阿大?”娇娇翁主回头。
只见皇帝从书案下取出两只漆匣子,递过来。
‘哈!又有礼物?!’娇娇翁主急忙谢恩,兴冲冲打开匣子。
两只匣子,一只里放了根缀米分红宝石的发带;另一只,则是条乌木为柄、通身赤红赤红的长鞭。
“阿大!”娇娇翁主的笑容,照亮了整个书阁——上回打猎,她的鞭子不小心折断了;没想到,皇帝舅舅记得,还那么快就赐条新的。
笑着挥手,天子让侄女转告母后和姐姐:他今天去长信宫吃晚餐。
“唯,唯唯!”阿娇脆脆地应了,欢天喜地离开。
阿娇不知道,
背后,皇帝舅舅锁住她的目光——深思中,带着担忧和迷茫。
☆、第66章 己酉爆发
今天是旬朝会的日子。
大臣来得多,皇帝舅舅会非常非常忙,所以,馆陶翁主没去宣室殿。
长公主一大早就出门了。窦太后大概因为与道家学者研究‘黄老之学’太深,脑力消耗过度,清晨吃早点时候就直喊没精神,然后就再没出过寝室。
既然长辈们都不需要陪伴,娇娇翁主就打算乘着这一天的空闲,将自己的小金库好好梳理一遍。
天子昨天黄昏到的长信宫,用完夕食还坐了很长时间。
等皇帝弟弟返回未央宫,馆陶长公主甚至不用女儿提,就主动拿出了所有账目——阿娇名下的产业没有与母亲的或兄长的资产混在一块儿,从来是独立记账的。
然而,‘好’计划比不上‘快’变化。
对帐才开个头,就有客人来了——姑表姐,城阳王主刘妜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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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妜王主是个幸福的姑娘。
身为现任城阳王唯一的嫡女,刘妜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娇生惯养。订婚以后,与很多遭遇包办婚姻的高门贵女不同,城阳王女的幸福指数不降反升——更上一层楼。
落座于长信宫的东南阁,陈王后爱女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开心似的,眉梢、眼底、口中、甚至每一个肢体语言都明示或者暗示其内心有多么满意,多么快乐。
耳边听上近一时辰刘妜表姐的滔滔幸喜表态,陈表妹是相当的无语——没见过这样放得开的准新娘。
现在都九月了,冬天就要出阁。通常到这时候,女孩子难道不该乖乖躲在闺房忙备嫁?没见哪家姑娘象城阳表姐这样东游西逛,呼朋引伴,还满世界串门子的;甚至串门串进宫里来。
‘唉!大母说过,来者为客,必得以礼相待。’虽然自己对嫁人不感兴趣,陈阿娇却十分乐意理解和祝福城阳表姐的婚姻憧憬;然而……
瞧瞧旁边面呈苦涩的窦表姐,娇娇翁主是一肚子的腹诽:‘妜表姐,妜表姐,能不能请克制点?你的表现……未免……也太兴奋了吧?!至于乐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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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姊,阿娇,吾家周郎呀……”
当王主妜第N次炫耀她那位既多才多艺又温柔体贴的俊美未婚夫时,娇娇翁主认为她不能不施加干预了——窦表姐那一脸的自怜自哀,委实可叹复可怜!
摸摸胡亥的长耳朵,在胖兔子肥臀上轻轻拍一下。聪明的宠物兔心领神会,蹦跶蹦跶跃入城阳王主的怀中,摇头摆尾又撒欢又索爱。
对女孩们来说,毛茸茸胖乎乎大胖兔的魅力——无与伦比!
果然,没多会儿,刘妜王主就只记得逗宠物了:“哇!胡亥,哦,哦哦……”
阿娇微微一笑,又端了盘荔枝放到表姐面前,偷偷捏妜表姐一把。
刘妜王主抬头,疑惑:“嗯?”
捡个窦表姐看不见的视觉死角,馆陶翁主指指窦表姐,随后稍带谴责地微微摇头。
“咦?噢……”城阳王女这才注意到窦表姐的难堪,不由别扭地动动身子。
随着王女的动作,一阵轻微的环佩金玉之声响起。
刘妜是订了亲的女子,又不久就要出嫁;在穿戴上最讲究个‘喜庆’‘吉利’。偏偏进宫时,城阳王女穿了件绿曲裾,外层绿,内层红。
虽说通身深绿,领口袖口露出一截艳丽的红色颇见别致出彩,到底不尽如人意。于是乎,王主妜就特意借了母后的腰带和组玉佩来充台面。
发出悦耳音响的,正是城阳王室的传家珠宝。
窦表姐聆听一会儿,垂下头,神色间更显落寞。
与两位宫装华艳的表妹不同,窦贵女今日的打扮素了,过于素净——白衣绿裙,几乎身无长物。
‘可怜的窦绾!比她小两岁的同父异母弟弟都讨老婆了,’城阳王主刘妜饱含同情地看看章武侯家的贵女,暗暗为后者叹息:‘她还嫁不出去?!真是白费了这副天下难求的花容月貌。’
王主妜莫奈何,摸摸鼻子改选新话题。比如,阿娇表妹最近有没有收到隆虑侯的新消息哪?话说陈二公子出京也不少日子了,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娇娇翁主想想,为难地直颦眉:这可难说啦!除非次兄传话或来信,家里人还真搞不清楚他的具体方位——就是想猜,也猜不准。
公子陈蛟的选择太多了!
有帝国第一公主做母亲,陈二公子与天下的刘姓宗室都是亲戚。
就纯理论而言,隆虑侯陈蛟完全可以不带一个侍从,不带一块铜板,在大汉帝国广袤的领土上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地转上七趟八趟——而丝毫不用担心挨冻、受饿、缺钱或无人伺候。
见陈表妹在迟疑在考虑,城阳王主刘妜误会了!
“阿娇,阿娇……”抱着兔子凑近些,凑近些,妜表姐神秘兮兮地问娇娇表妹:“隆虑侯蛟……寻获名医耶?”
‘名医?’馆陶长公主的爱女闻言,愣住——名医?她二哥生气勃勃,身强力壮,需要什么名医?
城阳王女不服气地晃晃右手食指,继续问:“阿娇,吾等亲戚也……”
娇娇翁主愈发的莫名其妙,回头瞅瞅,用目光询问窦贵女——窦表姐,你知道城阳表姐说的是啥?
窦贵女秀眉皱起,瞧着王主妜缓缓摇头,同样不知所云。
“哎呀!”
王主妜一声尖叫,仿佛是要发泄因‘被自家亲戚当作外人,蓄意隐瞒’而引发的巨大不满。
见窦绾陈阿娇两人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