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自然是要有女人的。
程瓒不知道是怎么从正房出来的。
静静走在庑廊下,想着那晚的事情……
他停下步子,轻轻闭了闭眼睛。
那晚身下的虽然是素和,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会儿他心里想得是谁。他自诩饱读圣贤书,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沈令善?除了一副皮囊,她究竟哪里好了?
程瓒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曾经那样害过寿哥儿的母亲,害得她出事,害得寿哥儿从小就体弱多病,性子怯懦。这些都是她造成的,他却开始不甘心,甚至想,若是那回洞房花烛夜,他和她行了夫妻之礼,兴许她就不会再嫁江屿了。
成亲五年,他都恨着她,如今她终于离开了,他反倒心心念念。
月洞门那边,走来一个穿着石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眉目俊朗,腰际系着香囊印章,正和身边的小厮说着话:“……我这二哥真是好福气,先前娶了那个一个貌若天仙的,现在带着一个庶子,那眼高于顶的冯家三姑娘居然巴巴的嫁给她。十六岁的小姑娘啊,我这二哥真是艳福不浅。”
语气轻佻又放荡,说话的是程家长房的四爷程琰。
程瓒身边的小厮就小声问:“二爷,咱们要不要过去……”四爷这话,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
“……不用了。”程瓒倒是习惯了这位风流纨绔的四弟,他脾气好,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听到那程琰继续说道:“不过还是我那前二嫂生得最美,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柔弱无骨,那腰也是,啧啧,又细又软。若是让我再摸一次就好了……”
轰的一声,仿佛是在程瓒的脑子中炸开。
停顿半晌,然后疾步走到程琰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二、二哥。”
程琰被吓了一跳,怎么就忽然出现了,而且……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位二哥动过粗啊。定了定神,才问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程瓒哪里不知道程琰的性子,看上的姑娘,哪一个躲得了?可再怎么着,他也是不敢动自己人的……可是沈令善长得这么好看。
程瓒闭了闭眼睛,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那是沈令善对他的热情冷却之后,相敬如冰很长一段时间。她曾经红着眼过来问他:“……程瓒,我是你的妻子,就算你真的讨厌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时候他以为她以为是被冷落太久了,并没有和她说什么,然后她就回去了,从此以后,她就很少在他面前出现过。
手越收越紧,程瓒看着面前的程琰,缓缓说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3)(ε ̄ *)
第48章 将军【一更】
檐前的雨淅沥沥的落下,程瓒立在窗柩前,雨点有些许落在他牙白的衣袍上。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上回我不是问过你嘛,不要的东西,我只管去拿,你不会同我计较。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程琰的话还在耳畔。
他闭眼想了想,仿佛的确有这样一桩事情。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其中也包括沈令善。他就是再恨她,也不会答应程琰这样欺负她。怪不得……她对他的热情很快就冷却。他还暗自嘲笑她,觉得她费尽心思,却让他看穿了真面目,从此对她冷淡,她心里怕是后悔了。毕竟做错了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寿哥儿轻轻喊了一声父亲。程瓒转过头,看着寿哥儿这张圆润可爱的小脸,伸手摸了几下他的脑袋,柔声说道:“你好好在这里写字,父亲出去走走。”
好像不开心……寿哥儿翕了翕唇,知道大人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也不懂,也就没有问。乖乖的点了点头。等父亲出去后,就认认真真写字。
程瓒出了书房。
那五年里,他虽然冷落她,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她毕竟是他的夫人,在程家也不敢有人欺负她。他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可如今好像出现了一些偏差……
程瓒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就看到了三弟程珏。
程珏穿了一件宝蓝色直缀,长身玉立,风流倜傥。
程家长房四兄弟中,当属程瓒程珏的关系最好。这会儿程珏见二哥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大好,就笑笑道:“……恭喜二哥了。我可听说,那位冯三姑娘温柔贤惠,二哥你见过两回了,这么快就答应这门亲事,那冯三姑娘一定生得不错吧。”
关系好,说话的语气也随意一些。
虽然程珏私心想沈令善重新回到程家,毕竟当初沈令善那么喜欢他二哥。可如今她嫁给江屿,而且已经怀孕了……都要当母亲了,怕是这辈子都是江屿的夫人了。他心里觉得遗憾,又有一些莫名的庆幸,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加之如今他二哥又要再娶了……他们都走出来了,他一个外人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
先前叶氏给程瓒介绍的姑娘也不少,却也没见他答应的这样爽快的。所以程珏就觉得他二哥肯定是真心喜欢人家的。
程瓒没有说话,表情毫无波澜,谈不上什么喜欢。
成亲是件高兴的事儿,可他都快要经历两回了,每一回都没有半分高兴的情绪。他在程珏的面前也不想提冯三姑娘,只想着刚才程琰的话,开口问他:“当初……四弟他是不是,欺负过她?”
程珏清朗的眉眼原是染着笑意的,当下登时敛了敛,就道:“二哥?”大概是有些意外他忽然这样问。
程瓒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他二哥又不会说出去……程珏也是心知肚明的,便认真道:“那日是四弟喝得有点多了,所以才做了糊涂事儿。不过幸亏被我看到了,二嫂……沈令善她并没有被欺负。这件事情我原本想和你说的,可想想,当时她是你的妻子,我该避嫌才是,所以也就没有说。”
当时他气愤难当,把四弟狠狠揍了一顿,也想和二哥去说这件事的。可是那时候他以为,沈令善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肯定会自己去二哥那边的。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
可是……这件事情二哥不是知道吗?怎么现在才提?
程珏有些奇怪,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说道:“二哥你……那天她没有去找你说吗?”
程瓒望着院子里被雨水滋润过的娇艳牡丹,缓缓道:“说了。”
……怎么会不来找他呢?那时候她的模样委屈的不得了。
程珏就道:“那就好。那天四弟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也是气不过。”忽然又无奈的笑笑道,“居然还说是二哥你同意的,太不像样了……”
“四弟他没有说错。”
啊?程珏听着这句话,表情有些顿住,望着程瓒说道:“二哥?”
程瓒忽然笑了笑,笑容苦涩又自嘲的说道:“是我同意的……”
是他亲口同意,他不要的东西,都可以给四弟。那时候的沈令善,可不是他不要的嘛?
就算沈令善再恶毒,他也不能这样对她。
……他居然纵容亲弟弟,去欺负自己的结发妻子。
·
从梦中惊醒,沈令善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衣领,额前大汗淋漓。江屿轻轻叫了她一声,唤来了外间的丹枝和碧桃。
卧房内重新点了灯,沈令善看着烛光笼罩下,江屿的脸,心里才踏实了一些,然后不好意思道:“我又吵醒你了。”
现在还好,好像月份大了之后,会更加麻烦,晚上如厕的次数也会多一些,江屿睡在外侧,多少有些不方便。就和他说:“我要不要搬出去睡?”
他这么忙,晚上若是再不好好休息,身体怕是会吃不消的。
江屿将她抱着坐了起来,自己下了榻,接过丹枝递来的巾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只说:“进去擦擦身子换身寝衣。”
背上好像的确有汗……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受凉,沈令善就听了江屿的话,进净室擦了身子,换了一身寝衣。然后重新回到榻上。
床帐再次放下,她被轻轻揽到身边之人的怀里,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你想到哪里去睡?安分些,哪里都不许去。”
仿佛是她无理取闹一样,她能到哪里去?沈令善有些无奈,但感觉到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既然他都不嫌麻烦,那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不过……
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她心里还是有点后怕,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就感觉安全了很多。
给萧太后贺寿的那一日,沈令善早早的起来,梳了一个繁琐正式的发髻。她虚岁虽已二十一了,可看上去还是太显年轻,江屿那样的身份,她这个夫人压力也很大,是绝对不能出错,给她丢面子的。
丹枝给她戴了一支金累丝翠玉蝉押发,看上去端庄又稳重,脸上的妆容也比平日略精致了一些。
丹枝就笑着说:“夫人这样打扮真好看……”
淡妆浓抹总相宜,沈令善骨子里还是比较喜欢这种鲜艳的感觉的,只是已为人`妻之后,在打扮上也要时刻注意。
金枝线叶纹长褙子,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已经妥当了。
就看到江屿也换了官袍出来。
高大挺拔,绯色仙鹤图案的官袍衬得他的眉眼多了几分威严。那时五年后初见,她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高高在上,有些陌生,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冷峻了许多。
她过去替他整理了一下革带,抬起眼,就看到他一副温和的样子。
然后随江屿出府,上了外边的朱轮华盖车。
马车宽敞舒适,面前放了一张紫檀木如意云纹小几,搁了几盘点心。江屿拿了一块栗子糕给她吃:“现在多吃一点。到时候进宫,能少吃就尽量少吃……”
宫里头的事情多,沈令善自个儿也清楚,何况她现在怀着孕,不能有半点马虎。就接过来吃了起来。
吃了一口,就看他还在看自己,便脱口而出道:“你也要吃吗?”
江屿忽然笑了笑:“……你吃吧。”想摸她的头发,但看到她发髻精致,一丝不苟,也就作罢。
她吃点心,就这么好笑吗?
沈令善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去多想,吃了栗子糕,想喝水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递了杯盏过来。沈令善还是有些不习惯,虽说他俩已经很亲近了,可他毕竟是男人,哪有这样伺候她的道理?
她接过喝了水,觉得吃得差不多了,就挑开帘子看了看。
街道两旁非常的热闹。看到是齐国公府的马车,都纷纷让道。
马车进了皇宫后,沈令善被江屿带了下来,就有几个官员过来打招呼。
江屿将她介绍给几位大人,又让她站在这边。他过去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
看官袍,官衔都不低,大部分有些脸生,沈令善好像都没有见过,只有一两个,上回在茶楼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她站在江屿的身边,就察觉到他到了外面,脸上就敛去了温和之色,看上去十分威严淡然。
沈令善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贮丝官袍,绣狮子图案的高大男子朝这面走来,却不是往江屿的方向过去的。
魏嬷嬷就在她身边小声说道:“夫人,是谢将军。”
谢将军?沈令善顿了顿,忽然就反应过来,魏嬷嬷说得谢将军,便是当年的谢将军谢修。当初和她父兄关系非常好。
就见他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喊了她一声:“江夫人。”一副还记得她的样子。
看到谢修,沈令善忍不住就想起她爹爹和大哥二哥。
他们荣国公府世代武将,而谢家却是书香世家的,这谢修却非常特殊,酷爱习武,而且天赋过人,曾在她父亲麾下,后来因平远之战一战成名,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护军参领。
若要论起辈分,她还得叫他一声表叔。谢修乃是她三嫂谢宜贞的叔叔,只是谢宜贞他们一支是嫡出,谢修乃是旁支所出,所以接触的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