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二夫人,正襟危坐在前厅,脸上表情尤为凝肃,连一向目中无人爱撒娇的季芷儿都觉得有些可怕,大气不敢出。
季黎明带着千依来到前厅给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淡淡垂下眼,“明哥儿是最后出瑞王府的,可知后面发生了何事?”
季黎明想起扶笙的嘱咐,瞄了一眼旁边的千依,她似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与白天那个揪着他刨根问到底的千依有很大的出入。
不过眼下并非季黎明深思的时机,他敛了思绪,淡淡答:“二婶娘不必忧心,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姑母落水受惊情绪不稳定而已,当时秦王和表妹也都在场,表妹医术那么高,已经替她看过了。”
“情况如何?”二夫人问。
“这……”季黎明面色为难,犹豫了好久才道:“不容乐观。”
二夫人脸色一下就变了,“何为不容乐观,怎么个不容乐观法?”
季黎明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二夫人,“二婶娘可知,姑母为何在受到惊吓之后嘴里不停地喊先瑞王妃的名字?”
二夫人一时震惊,她出生世家,又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怎会听不懂季黎明这番话,想着如果连一向敬重季太妃的季黎明都这般说,那么只怕先瑞王妃的死与季太妃扯上关系了。
二夫人与季太妃的关系,算不得太好,但季太妃却是季家的女儿,这层骨血亲情剔除不去,若是女帝大怒之下要连坐,那么首先遭殃的肯定是季府。
想到这里,二夫人脸色有些惨白,搁在扶手上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除却旁支不说,光是季府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口人,难不成这么多人都要因为一个先瑞王妃的死去陪葬?
嘴唇颤抖,二夫人抖着声音又问:“秦王最后怎么说?”
季黎明无奈地摇摇头,“最终的决定大权在女帝手里,子楚说再多也没用,更何况他什么也没说。”
这句话,让二夫人心底仅存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她紧紧皱着眉头,“难不成……难不成天要因为一个苏清语而亡我季氏?”
季黎明抿着嘴巴没说话,若仅仅是因为季太妃与苏清语的死有关这么简单就好了,可实际上,真正的症结不在这里。
季太妃犯下的,是私换皇室血脉的大罪,罪可诛九族。
一旦女帝真的迁怒下来,这诛九族的大罪能把季氏一脉完完全全从大燕历史上剔除。
捏了捏拳,季黎明原本平静的面上再度涌出怒意。
一直坐在旁边的季芷儿听得两眼冒圈圈,“娘,你们在说什么呀?”
“芷儿你先出去。”二夫人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坐在旁边,闭了闭眼睛,二夫人如是吩咐道。
“为何赶我走?”季芷儿很是不解,“我方才听见你们说九表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芷儿!”二夫人加重了声音,“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废什么话!”
“娘……”季芷儿扁了扁嘴,一副即将哭出声的样子,“姑母从来都舍不得与我这般说话,你怎么能这么大声吼我?”
听见这话,二夫人眼眸更加深邃了,斜睨过去,但在看见季芷儿泫然欲泣的样子之后软了心,只得无奈道:“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姑母不会大声与你说话,那是因为她没有女儿,一直把你当成女儿对待,可你却不知,就因为这样的宠溺,让你养成了今日这般浮躁的性子,这些年,若非有你爷爷在背后收拾烂摊子,你早就因为惹出那些事端而吃多少苦头了。”
这些话,二夫人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拿来教训季芷儿,可季芷儿自小被季太妃捧在手心疼宠,性子已经养成,哪里听得进去,扁扁嘴巴,她低声嘀咕,“我就知道,母亲永远是别人家的好。”
“芷儿!”
季黎明与二夫人沉肃的声音同时响起。
季芷儿被吓了一跳,抬眼怯怯看着二人,不悦地噘着嘴,“你们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你简直太不像话了!”季黎明蹙眉,“二婶娘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却说她没有别人家的母亲好,你好好摸摸自己的良心,二婶娘可有哪一点亏待过你?”
记忆中,这还是二哥头一次这般同她说话。
季芷儿着实被吓到了,身子有些发颤,整个人缩成一团,“二哥……你说话就说话,那么凶我做什么,我也就是随便嘀咕两句,未必就当真了,你那么严肃,说得像是我杀人放火了似的,吓到我了。”
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换做以前的季黎明,肯定会因为季芷儿的眼泪而心软,赶紧上前连哄带骗。
但此时此刻,季黎明只觉得脚底生寒,不为别的,只因为季芷儿的那句话让二婶娘提及了季太妃没有女儿这件事。
季黎明担心旁边的千依会勾起伤心事受不住再度失控。
可是出乎意料的,千依并没有白天那样的或愤怒或悲伤情绪,整个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原地,若非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季黎明几乎怀疑站在自己旁边的是块木头。
不管怎样,只要千依不怒便好。
季黎明大松了一口气。
二夫人也是怒气未消,但季芷儿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终究舍不得过多苛责,揉了揉额头之后,二夫人准备起身回房。
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匆匆道:“启禀二夫人,老太爷回来了。”
犹豫了好久,小厮又道:“瑞王府那边有消息传来,说……”
“说什么?”二夫人眼眸一缩,厉声问。
小厮吞吞吐吐,半晌才道:“说太妃娘娘进宫一趟回来就又哭又笑,整个人就像……像个疯子。”
二夫人如遭雷劈,怔怔愣在原地。
季黎明亦是一脸震惊,但他心态还算稳定,不过片刻便恢复正常,忙摆手道:“前方引路,带本少去世安院给爷爷请安。”
季黎明这么一说,二夫人也回过神来,立即站起身,附和季黎明道:“明哥儿说得对,我们这就去世安院给老爷子请安。”
踏出前厅的时候,季黎明吩咐候在外面的女婢,“把千依姑娘送回房好生照看着。”
女婢应诺之后过来福身请千依。
千依什么话也没说,安静跟着女婢走了。
季黎明看着千依的背影,突然抓抓脑袋,颇有不解,怎么感觉……千依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待他多想,二夫人已经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季芷儿吵嚷着要跟去,被二夫人一个眼色给顶了回去,只好悻悻闭嘴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夫人看了一眼前头引路的小厮,问道:“二老爷可曾回来了?”
小厮摇摇头,“秦王殿下一个月后大婚,二老爷又掌管着这方面的事务,诸事繁杂,如今还在宗正寺办公。”
季府的二老爷是宗正寺卿,掌管着皇族和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秦王和荀久乃女帝下旨赐的婚,宗正寺首当其冲成为准备一切大婚事宜的部门。
二夫人暗自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没回来便没回来罢,我们自去世安院就是。”
小厮不再说话,继续前头引路。
不多一会儿,二夫人与季黎明一前一后走进世安院。
守在院门口的小厮迅速去老爷子处禀报,不多时折返回来,满面遗憾道:“二夫人,二少,老太爷说了不见任何人。”
这句话,顿时让季黎明和二夫人的心高高提起。
他们二人都清楚老太爷之所以进宫是为了季太妃的事,可如今回来了,女帝那边是个什么说法,谁也不知道,如今又得知老太爷不愿见任何人,恐怕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二夫人一脸焦急,“除此之外,老太爷可还说了什么?”
小厮想了想,又道:“老太爷让你们不必担忧,他不过是身子不舒服而已,歇息一夜就好了。”
“爷爷哪里不舒服?”季黎明一把拽住小厮的胳膊,紧张问道,“今早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反倒不舒服了?”
小厮被他拽得无奈,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老太爷的脖子似乎受了重伤,上面缠了厚厚一层纱布,方才进来的时候,小的见老太爷连转个头都成问题。”
季黎明面色更添凝寒,一把推开小厮,“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是谁把爷爷伤成这样的!”
季黎明说完,负手大步踏进院子,也不管身后二夫人的好心劝导。
小厮们素来了解二少的脾性,晓得劝阻不住,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以期待会儿不会被老太爷罚得太重。
季黎明直接来到季博然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嘴里唤道:“爷爷,孙儿来看你了。”
透过门缝隐约能见房里头灯火闪烁,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季黎明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半晌后,季博然才微哑着声音道:“我今日累了,你们要请安的话,明天再来。”
季黎明一急,“爷爷,孙儿听说你受伤了?”
“哪个瞎了眼的乱嚼舌根?”季博然不悦道:“没有的事,你且去罢,我年纪大了,受不得你们这群年轻人整天在耳边聒噪个不停。”
末了,季博然又道:“对了,荀久那丫头已经答应认我做干爷爷,等过些日子三房那小子生辰宴的时候,她会过来,算算也没几天了,你多与她沟通沟通,让她到时候务必不要觉得生分才好。”
“表妹竟然同意了?”季黎明脸上掩饰不住地惊喜,暗忖还是爷爷本事大,一出马就将小丫头给拿下了。
得了这么个惊喜的消息,季黎明自然不好再打扰季博然,躬身告退回了房。
他还沉浸在这件事的喜悦中,忽然听见有人前来敲门。
“谁?”季黎明条件反射地问。
“二少,是我。”千依轻轻柔柔的声音传进来。
季黎明忙站起身去推开门。
见到千依提了一个精致的食盒站在门外,清秀的小脸上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烛光下看来,颇有些含羞带怯的味道。
“千依,这大晚上的,你做什么提着食盒来找我?”季黎明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千依哪里不对劲。
“二少,我们去找久姑娘,可好?”千依眸光灼灼看着季黎明,里面全是祈盼。
季黎明一呆,“你说什么?”
千依含笑道:“我想给久姑娘送饭,累了一天,她一定饿了。”
季黎明惊悚地后退一步,并非他心思不正,而是在他的印象中,千依每次与表妹见面不是斗嘴就是横眉竖目,总之两人相处得并不太融洽,如今听到千依要去给表妹送饭,季黎明不由自主地怀疑饭里有毒。
“怎么了吗?”千依见他不答话,眨眨眼。
季黎明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不如打开让我看看你的手艺?表妹一向挑剔,一般人做的菜,她定是不喜欢的。”
“给你看了,你便带我去秦王府给久姑娘送饭吗?”千依又问。
“嗯。”季黎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先确认饭菜没毒才是紧要的事。
千依笑着走进来,将食盒摆放在桌子上一层一层打开。
季黎明看着里面的菜品,突然皱了眉。
这些菜……怎么和上次去颜硕小酒馆吃的那些事一模一样的?就连香味都毫厘不差?!
满面惊讶地偏转头,季黎明问她,“千依,你怎么会做这些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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