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墨白脸色便当真有些尴尬了。他看了眼依旧笑意吟吟的苏子衿,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蹙,随即什么也没有说,便笑着拂袖而去。
直到墨白的身影离去,燕夙才乐不可支,笑了起来:“看来你当真是气着他了。”
别看墨白这时候瞧着像是在无甚所谓的走,实际上,他眼中可是丝毫看不见笑意的。
苏子衿闻言,只淡淡弯唇:“他这人不懂看眼色,若是我不这般说,想来他是要全程看着咱们践行说话的。”
对于墨白,苏子衿委实有些不喜,这人心思极沉,与他一块儿,苏子衿总要想着掩饰与算计,到底有些累人。
“也罢。”燕夙点了点头,不可置否:“昨日陛下那儿传来追捕刺客的消息,若是我没有料错,想来是同墨白分不开干系罢?”
“不错。”苏子衿没有隐瞒,只颔首道:“不过你大抵知道,我图他什么。”
墨家的回魂丹,身为医者,燕夙自是知道,故而,方才一瞧见墨白的时候,他其实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苏子衿的用意。
想到这里,燕夙便沉吟道:“若是能够得到回魂丹自是最好,只是瞧着陛下这一次的阵仗,看来是势必要查出刺客是谁了。”
若是让昭帝知道刺客是墨白,且搭救的是苏子衿,大约会震怒一番,届时,燕夙也很难说的清,会发生什么。
“你且放心。”苏子衿眉眼一动,便淡淡道:“无论是陛下那儿,还是旁的什么人,准不会找上我的。”
墨白为何会被算计,苏子衿确实不知道,可究竟是何人算计,苏子衿却是心中清明。
素来便有传闻,说是疆南国师乃上天指派的圣人,这般圣人,通天晓地,最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而也有人说,国师的心脏乃极致的神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得之、食之,便可杂病全消,五疫尽散。
墨白的心当真有没有神效苏子衿不知道,不过如今司天凌伤了身子,惠妃又只有这么个儿子,不难看出,他们已然是走投无路,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会冒险试之。
这一点,可以从安阳侯府与丞相府仍在缠斗之上,便可看出。想来定是惠妃与安阳侯保证过很快就会治好司天凌,安阳侯才会姑且一试。
“这么说,你是有计策应对了?”燕夙有些失笑,挑眉道:“倒是难为我为你担心了。”
是了,苏子衿这般性子与谋略的人,如何会自寻烦恼?她既然是要做一回‘好人’,便决计不会傻乎乎被抓到把柄。
“这件事,不过是顺带罢了。”苏子衿幽幽一笑,容色浅淡:“毕竟与惠妃母子有深仇大恨的,可不止我一个。”
燕夙闻言,不禁诧异。
还有……丞相府?
眸光一亮,燕夙便喟叹一声,道:“祸水东引这招,想来是极妙的!”
苏子衿不可置否,她确实用了这样一招祸水东引。在回到战王府之后,苏子衿便已然吩咐了青书去一趟丞相府。
只要以司卫的名义将陶然约出,陶然一定会想也不想,便偷偷出府。而那时,夜色极深,在看不到司卫的身影之际,陶然的心情想来是又急又恼,再加上近日丞相府守备森严,自然可知,陶然一定会偷偷摸摸的,急速赶着回去,大抵是生怕被发现,挨一顿训。
不过,这样一来,‘偷偷摸摸’的陶然便成了惠妃的人眼中的‘可疑’对象,而依着如今丞相府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架势,显然,惠妃势必心中起疑,从而怀疑这一切与陶行天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只这般一个将陶然引诱出来,便可以激化丞相府和惠妃母子的仇恨,从而,也将祸水引到了陶然的头上。
且不说陶然从前,曾经怂恿着陶岳对她图谋不轨,就是如今丞相府和惠妃母子皆是对司言和苏子衿有着敌意这一点上来看,若是等着他们动手,还不妨她先发制人!
这时,青茗将桂花酿送了过来,与此同时,也有人将菜肴端上。
等到杯盏物什都准备好了,苏子衿才兀自斟了一杯酒,递到燕夙面前,眼中有动容之色,缓缓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杯酒,苏子衿委实想要与之相饮,她希望,这份情谊,能绵延长久,彼此心中感怀。
燕夙摇头笑起来,接过苏子衿递来的酒,仰头喝去,末了,他低声一叹,道:“知我者,莫若子衿矣!”
他们都不是会不辞而别之人,因为在这浮世之中,每一次的分别,都有可能是诀别,所以,每一次的践行,都是如此的不舍与珍惜,就好像彼此之间的万千情谊一般,难能可贵!
……
……
锦都街头,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一辆普通的马车渐渐行驶过来,直到抵达巷尾的某一隅,才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马车内,有人缓缓将车帘子掀起,那人玉带金冠,蓝袍俊秀,一双阴冷的眸子,盛满笑意。
有黑衣人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我们公主今日马场比试受了重伤,至今仍在昏迷,今日这一趟,大抵殿下是白来了。”
仔细看去,这个被称作殿下的男子,不是司卫,又是何人?
“什么?”司卫不悦的皱起眉梢,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马车的某一处,压下心头的那抹不快,便故作关切道:“公主怎么会受伤?如今可是安好?”
“公主今日与苏子衿比试赛马,结果出现了意外。”黑衣人沉声回答着,却是丝毫不将具体事宜说清楚。
北姬画自与苏子衿比试后受了伤,便昏厥过去,一直到现下,也未曾转醒,想来这一两日是很难醒过来了……
司卫见此,自是知道这黑衣人的避讳。他是北姬画的手下,虽对于司卫与北姬画的勾结有些知悉,但却不敢擅自做主,毕竟主子的事情,他们做下属的岂敢妄自非议?
司卫闻言,下一刻,眼中便有阴霾一闪而过。
这北姬画,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的他委实有些想亲自抓着北姬画,问问她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沉下声音,司卫抬眼看向那黑衣人,问责道:“公主可是还记得与本皇子约定之事?”
“公主自是记得。”黑衣人垂眸,拱手道:“只是,公主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般事情罢了。”
原先北姬画是早早便吩咐了他,在这小巷中接应司卫,不过北姬画临时出了事情,未免司卫这头发生什么,他便还是按着约定,来了一趟。
“好,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便先回去。”司卫眼底有阴郁之色浮现,放下帘子,便吩咐道:“回府!”
“是,殿下。”飞卢应了一声,随即很快便又驾起马车,缓缓离开了驿站。
马车内,司卫眯起眼睛,脸色显得尤为暗沉。
这北姬画可真是愚蠢至极!
分明他们早就商量了在今日动手,而他把人都给带来了,北姬画那边,却是贸贸然的便与苏子衿比试赛马,虽然司卫对苏子衿会骑射这件事深感怀疑,但是比起现下计划泡汤的恼恨,他显然无暇顾及这一切。
想了想,司卫便伸出手,缓缓打开身后的暗格,只见那暗格中,有一个孩童被缠住双手双脚,嘴里还塞着一块布,此时正昏迷不醒。
瞧着那昏迷不醒的孩童,司卫心中有念头骤起,阴鸷的眸底浮现一丝得逞之色。
这件事,若是让陶然来做,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效果呢?只要能够让苏子衿陷入囹圄,只要他撇开自己的干系,是不是……都一样?
唇角有汹涌的恶意浮现,司卫下意识便扯出一个笑来,似乎就要看到苏子衿被拉下地狱了一般,神色极为阴毒。
……
……
☆、52两不疑
大景的烟火节,转瞬便开始了。
这天夜里,整个锦都灯火通明,小摊小贩许多,热闹异常。
司言从皇宫出来以后,便径直去了战王府。
战王妃等人一见到是司言,就让余管事带他去了落樨园,大抵这些时日来,司言是当真入了苏家人的眼,瞧着无疑便是极佳的乘龙快婿人选。
于是,司言领着孤鹜,一路畅通无阻,便很快抵达了落樨园门口。
青书此时正站在外头,一瞧见余管事领着司言过来,就略显诧异。
不过他倒是没有迟疑太久,只他拱了拱手,便道:“世子这边请。”
说着,青书很快就带着司言,到了苏子衿的院子外头。
一到院子外,众人便瞧见一道软烟色的身影缓缓从另一头而来,那人眉眼如画,容颜圣洁,一副清雅的模样,叫人瞧着就觉得心生好感。
司言见此,却是不由蹙了蹙眉梢,清冷的面容一时间愈发寒凉几分。
青书下意识的瞪大眼睛,心下暗道糟糕。
这墨白倒是个极为会搅事儿的家伙,今天午膳时候刚出现过一次,现下竟是来了第二次。只是,相较于燕夙的那次,这次的司言,俨然不是那么好脾气了。
看见司言的时候,显然墨白并不觉得奇怪,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淡淡问道:“世子来找郡主么?”
墨白的语气倒是极像个男主人,听的司言面无表情的脸容微微沉了下来,有不悦之意,顿时浮现。
看也不看墨白,司言便缓缓抬腿,朝着苏子衿的院落内而去。
墨白瞧着,脸上的笑意愈发祥和了几分,看起来不染纤尘,仿若佛前拈花一笑那般,优雅至极。
随即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便缓缓跟了过去。
青书眸光一顿,就立即上前一步,阻止道:“国师,没有主子的应允,你不能进去。”
墨白之所以可以在小筑那儿溜达,是因为小筑不过是落樨园内的一个偏厅罢了,但这儿却是苏子衿的主院落,闲人勿进。
“怎么了?”墨白微微挑眉,惊诧道:“莫不是世子进得,我就进不得了?好歹我也是郡主昨夜从……”
“国师大人,”青书打断了墨白的话,拧眉道:“这件事并不可混淆,这里是主子的院落,凡是不相干的人,皆是不能够入内,但世子是主子的未婚夫婿,自然与国师大人不同。”
苏子衿救墨白的事情,青书其实打不定主意,她是否已然告诉了司言,或者说,方才瞧着司言那略微不悦的模样,便可知道,苏子衿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所以,青书自是不想这件事从墨白的嘴里说出,平白让苏子衿和司言生了间隙。
听到青书和墨白之间的对话,司言前行的步子不禁微微顿住,随即他翩然转过身去,瞧着墨白,便冰冷开口:“装腔作势。”
这四个字,自然便是在说墨白了。
墨白一听,倒是依旧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只是笑了笑,神色淡然道:“世子这话,是在说本国师了?”
“不然?”司言冷冷抿唇,似乎多看一眼墨白都要觉得污了眼睛一般,清贵的脸容一派淡漠。
“呵,”墨白挑眼,依旧一副圣洁的模样,风轻云淡的笑起来:“看来世子对本国师的偏见还真是极深啊,本国师可不是什么装腔作势的人,而是郡主她……”
司言瞟了眼墨白,打断他的话,冷淡道:“不过是被救罢了,你以为本世子不知道?”
从一看到墨白开始,司言心中就已然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墨白一副要引起他对苏子衿误会的模样,着实有些装腔作势的很,当真以为他会上当?
司言的话一出,墨白脸上的笑意便顿时一僵,有种当了跳梁小丑的感觉。不过这一抹情绪转瞬即逝,墨白瞧着司言,便悠悠然道:“看来郡主和世子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昨夜亏得郡主出手相救,否则墨白大概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明眼人不说暗话,既然司言知道这么一件事,墨白便自是不会再遮掩,不过他与司言大抵在麒麟洞时候就结下了旧仇,他自是看不得司言这厮春风得意的模样了。
这在这时,苏子衿已然笑吟吟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只见她看了眼墨白,便抿唇笑道:“既然国师要感谢,不妨先将子衿要的东西拿来?”
司言清冷的眸光顿时便落在了苏子衿脸容之上,心下倒是明白了,想来是墨白身上有值得苏子衿觊觎的东西,否则依着苏子衿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轻易出手搭救墨白的。
“郡主可也得等着本国师的伤势痊愈了才是,”墨白这一日下来,倒是知道苏子衿是个怎样腹黑的人,故而他这次也不惊讶,只从容的笑道:“否则本国师给了郡主,郡主突然将本国师赶出去,又如何是好?”
“本世子瞧着国师这模样,俨然是已然无甚大碍了。”司言淡淡的说着,下意识便走到苏子衿身边,伸手捋了捋她身上披着的大氅。
苏子衿抬眼瞧了瞧司言,只是眸光在触及司言的薄唇之际,脸色竟是有一瞬间的绯红划过,只是这抹神色转瞬即逝,只司言一人因为靠的近的缘故,将其收入眼底。
清贵的脸容闪过一丝柔和,司言再看向墨白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清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