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个时候,钟离却是朝着他看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安慰之意,倒是让陆垚沉默了下来。
“宁玉觉得,摄政王的话委实不错。”楼宁玉扬唇一笑,从容道:“只是宁玉若是没有听错,既然这八位大臣都没有过错……那么冤枉他们的人,岂不是罪该万死?”
这件事不是大臣的错,那么便是检举之人居心叵测,可至始至终,朱成都是没有说检举之人究竟是谁……如此一来,在场的朝臣便是一时间不敢随意表态起来。
瞧着如今的局势,楼弥心下自是一片清楚,尤其是楼宁玉的话,俨然便是要将他摘出,把罪名安在他的身上!
“哦?”钟离挑眼一笑,煞有介事道:“本相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何人所检举的?若是当真如摄政王所说,检举之人居心叵测,妄图陷害一众朝廷命官……大抵便是罪当诛连的!”
诛连二字一出口,钟离的目光便是落在了楼弥的脸上,瞧着楼弥忿忿不平的模样,他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邃了几分下来。
可是,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楼弥心下却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他希望楼霄能够相信自己,更希望楼霄看在这么多年他忠心耿耿的份上……能够不要顺着他们话去做。
然而,楼弥到底还是失望了,下一刻,便见楼霄快速的看了眼楼弥,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即他忽然出声,便沉声道:“本王以为,此事确实如右相大人所说……检举之人,居心叵测,罪当诛杀!”
如今的情况,楼霄没得选择。这件事,他要么保住楼弥,要么就是保住八位大臣,而若是没有先前那锦袋中的左相府府邸的图纸一事,也许楼霄会犹豫一二,可现下……他心中已然对楼弥无法相信,尤其是现下那些证据也俨然是从楼弥府上得来的,这一来二去的,若是要让楼霄继续再相信楼弥……委实不太可能。
与其留一个难以相信的‘右臂’,不如便是留着八位大臣。至少因为这次他的出手,他们会更加感恩于他,同时也更加效忠于他!
楼霄的话一落地,楼弥便有些愣住了,他心下有震动浮现,简直有些难以置信楼霄不过转瞬之间便决定了是否要留下他……
随着楼霄的话出口,那一头,钟离也缓缓一笑,问道:“朱大人可是知道这检举之人的真实身份……?”
说着,钟离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楼弥,果不其然,就见楼弥脸色苍白起来,而紧接着,便是朱成回道:“此事乃弥世子告知下官……下官不敢欺瞒。”
‘哄’的一声,在场的官员皆是动荡起来。
谁人不知,楼弥多年效忠楼霄,是楼霄强大的右臂。楼弥所在的翼王府,执掌烟京三万的禁卫军,当年文宣帝便是因为楼弥的父亲翼王天生跛足,没有夺储的能力,才将禁卫军安心的交到他翼王府上。若是失去了楼弥……楼霄在烟京中的势力,便是会大打折扣。而一旦如此,楼霄的权势也会进一步削弱。
毕竟这短短几日下来,楼霄已然是接二连三的丢了左膀孟瑶及其携带的孟家,若是如今再失去右臂楼弥……恐怕将来一事,不太好说。
在场官员皆是一个个心思如此,楼霄如何能够不知道?可他现下没得选择,毕竟留下楼弥……他也不敢保证烟京的三万禁卫军当真会效忠于他!
说到底,一切不过归咎于他对楼弥已然无法信任。
楼弥闻言,立即便上前一步,满脸不解道:“朱大人这话说的,本世子可从未与朱大人有过私交,何来检举的动作?”
此时的楼弥,尚且还是极为镇定,他说出来的话亦是真真切切,丝毫没有作假,毕竟此事当真是与他没有丝毫干系,他如今平白无故便被陷害进来……委实冤枉不已。
“的确如此。”钟离点了点头,笑着附和道:“弥世子好似素来与朱大人没什么交情,这检举一事,莫不是朱大人弄错了?”
听着钟离的话,一时间众人皆是有些不明所以。按道理说,钟离与楼霄一直不对盘,楼弥又是楼霄的人,此时钟离应当是落井下石才对,如何会这般口气,一副维护的模样?
不仅是在场的朝臣,便是楼霄和楼弥两人,亦是有些不明所以。
只这个时候,朱成却是拱手,沉稳道:“右相大人有所不知,弥世子虽素来与下官无甚交情,但他确确实实是将东西交给了下官,且还嘱咐下官勿要传了出去。若非今日情况特殊,下官未免诬陷了好人,不得已才说了出来。”
说着,朱成便看了一眼楼弥,继续道:“不过,下官却是以为,此事如是陛下和各位大人不信下官所言……大可去搜查一番弥世子的府邸,想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弥世子定是还存有一些其他的证据。”
朱成生的极为老实,如今说着这般话,一副认真的模样,那黝黑的脸上倒是丝毫看不出说谎之色,尤其他此时并没有急着指责楼弥,甚至于说话的时候,还有着一股子信任楼弥的意味……一时间,众人皆是诧异起来。
可唯独楼弥见此,心下一片颓败。
果然他还是斗不过他们,原本这些名单中,其实应该还有两个,只是如今却只有七位……也就是说,还有两位的证据被留在了他的府上,如今朱成虽明面上瞧着像是在维护于他,信任于他,可实际上……却是在置他于死地!
毕竟他现下否认此事与他有关,到时候又从府上搜出了证据……如此心口不一之人,毫无疑问,所有罪责都将会落在他的头上!
脸色微微苍白起来,楼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他抬眼看向楼霄,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情绪莫辨。
好半晌,楼弥才眸色深沉的看向楼霄,张嘴道:“摄政王也以为,此事乃楼弥所为?”
不过是一句问话,却透出一丝凄厉的意味,听得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楼弥一直以来都是楼霄的人,如今若是楼弥被问罪,楼霄又该如何处之?
只那一头,楼霄却是面不改色,褐色瞳眸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他淡淡抿唇,回道:“本王只相信证据。”
一句相信证据,顿时让楼弥颓败不已,他摇了摇头,到底这般争斗,自己不如苏子衿啊!
……
……
飞剑山庄庄主萧何屠杀江湖二百余人一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悄然散播开来。
最后江湖中侥幸活下来的,不过寥寥三四人,而这三四人却都是先前与司言一同掉入阵法之中的,借着他们的口,萧何便俨然成了屠戮的歹毒之人。
在那之后,苏子衿和司言命人将墨琛和他的夫人都下葬了,到底墨琛对他们而言虽是非死不可,却也算得上一个人物,没有那样大的仇怨,也好歹留一个全尸与他。
只是唯独,墨白为苏子衿挡了那一掌,整个人已然陷入昏迷之中,情势有些不妙。
彼时夕阳余晖,苏子衿一行人已然下了山,寻了个附近的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看了眼躺在榻上那面无血色的墨白,苏子衿不由蹙了蹙眉梢,神思有些恍惚。
方才大夫来过一趟,大抵说了墨白的伤势,虽不至于危及性命,却也是暂时醒不过来。
见苏子衿如此,站在他身边的司言不由凝眸道:“子衿,你不必为此负疚。”
苏子衿这个模样,司言自是知道她是觉得亏欠墨白,毕竟素来她与墨白没有什么交集,可这人却是在危急关头,舍身救她,到底让人很难释怀。
然而,即便如此,司言也是没有后悔将苏子衿留在墨白的身边。相较于欠人情来说,他更在意的是苏子衿的安全,这一点,是他将苏子衿送到墨白身边后便已然想清楚的事情了。
“阿言,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苏子衿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凝眉道:“墨白这人瞧着也不像是会舍身成仁的,怎的那时候却突然的就冲过来了?”
对于墨白的这般行为,苏子衿委实有些不明白,要说墨白也算是狡诈之人,大多狡诈之人都没有那等子‘慈悲’之心,即便墨白身为国师……但苏子衿还是无法想象,墨白竟是会在那时候,转身将她护在怀中。
听着苏子衿的疑问,司言眸底便是有暗芒一闪而过,随即他垂下眸子,站在她的一侧,一脸认真的沉吟道:“许是他当惯了和尚罢,佛法有云,他大概便是想着自己不入地狱,谁人入地狱……”
说这话的时候,司言心中却是分外清明,只是他不想说,也不能说,毕竟墨白自己都没有发现对苏子衿存了一丝情意……他若是说了,岂不是自寻苦恼?
如此想着,苏子衿那一头,却是点了点头,自觉从前是看错了墨白。也许墨白这人当真如司言所说,骨子里是个和尚,遇到危难的时候,也当真衍生了那股奉献精神。
若是这世上当真有成佛一说,想来墨白这厮一定是离成佛不远了。
瞧着苏子衿将自己的话当真了的模样,司言便觉得分外可爱,苏子衿素来是极为聪明的,可有些时候犯起迷糊来,又是这般纯粹,叫人心动不已。
薄唇微微抿起一条直线,司言看了眼仍旧昏迷不醒的墨白,忽然便又开口,淡淡道:“这儿离药王谷不算太远,不妨我们今夜启程,将他带进药王谷好生瞧一瞧?”
“好。”苏子衿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治好了墨白,也算是对得起他为自己挡的这一掌了。
瞧着这两夫妇如此冷静的模样,一旁的落风不由抽了抽嘴角。
现下倒是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墨白兀自要死不活的躺着,虽说也不是性命堪忧的模样,但好歹也是受了重伤的。而苏子衿和司言却皆是不甚沉重,两人似乎都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这幅光景,委实有些令人瞠目结舌。
当机立断,司言和苏子衿便是带着墨白,朝着药王谷的方向进发。毕竟东篱的事情,苏子衿已是安排妥当,即便没有她如此盯着,也会一切顺遂,即便远在千里之外,这局照样进行的很好,只不过在乎她亲眼见到与否罢了。
东篱离药王谷本就不算太远,否则苏子衿当初也不会掉入悬崖后便径直落到了药王谷去,故而大抵一日下来的兼程赶路,他们便抵达了药王谷。
彼时夜色正浓,药王谷气候微微有些冷,司言多次前来药王谷,倒是一路通行无阻,只是,堪堪一进药王谷,便瞧见外头站着几个身影,其中两个则是一男一女……男子委实与昭帝一模一样,可比起昭帝却又要显得年轻十多岁,而那女子生的很是妩媚,瞧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在看到司言和苏子衿的一瞬间,那女子便已然小跑着过来了。
“阿言!”女子上前一步,摸了摸司言清冷的脸容,蹙眉道:“你都瘦了。”
分明是热情似火的女子,如此一个蹙眉,便是容易让人心都融化了去。
只司言那一头,却是微微一躲开,伸手握住苏子衿的小手,面色依旧漠然:“母妃,这是子衿。”
母妃……毫无疑问,眼前这妩媚的女子,正是长宁王妃乔乔。
苏子衿心下微微一顿,便弯眉笑了笑,轻声道:“王妃安好。”
客套而生疏,大抵是苏子衿唯一能够表达的情绪了。虽然对方是司言的母亲,可苏子衿依旧做不到热络异常。
“叫什么王妃?”长宁王妃嗔怪的瞧了眼苏子衿,随即拉过她的手,眉开眼笑道:“叫母妃才是。”
随着长宁王妃的声音落下,便是听身后,长宁王亦是开口道:“哎呦喂,我们家儿媳妇来了啊,快过来给父王瞧一瞧……”
一边说,长宁王一边便凑了上来,脸上那弥漫着的喜色,委实叫人惊诧。
苏子衿心下一动,到底对于长宁王夫妇这性情有些奇怪,毕竟司言这厮极为清冷,他的父母应当也是会淡漠一些才是……
苏子衿如此想着,司言却是冷冷盯着长宁王,阻拦道:“王爷注意分寸!”
说着,司言便转过身,将苏子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俊颜一片寒霜。
“混小子!”长宁王瞪了眼司言,随即将目光落到了苏子衿的身上,忽然便又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道:“儿媳妇啊,这混小子就是这样,你莫要介怀。”
瞧着司言看长宁王那冷冰冰的模样,苏子衿一时间有些不解,不过这时,长宁王妃却是看了眼司言和长宁王,哼道:“你们两父子私人恩怨自己解决,我带儿媳妇儿进去好生休息着。”
长宁王妃一边说,一边便拉过苏子衿的手,打算将她带进去。
“母妃,我们这次来,是要让轻衣救一个人的命的。”司言手下却是没有松开苏子衿,而是冷冷开口,眸光在触及长宁王妃的时候,倒是温和了几分。
实际上,司言倒是不愿意他人将苏子衿独占了去,即便是长宁王妃……他也是着实不太愿意的。
那一头,长宁王妃闻言,显然是愣了愣,随即她着急的看向苏子衿,上上下下瞧去:“子衿,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适?怎的现下才说?”
这一声子衿,长宁王妃委实是唤的自然,不过落在苏子衿的耳朵里,倒是有些无奈了,毕竟如此一个热情的人,便是如何她也不会冷脸相待。
“王妃,不是子衿有事,是里头的一位……友人。”苏子衿失笑,轻声道:“他昨日为了救子衿受了伤,现下还在昏迷之中。”
一听苏子衿说不是她受伤,战长宁王妃便是长吁一口气,倒是对于苏子衿对自己这一‘王妃’的称呼不甚在意。
而那一头,长宁王却还是瞪着司言,那一张和昭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容,看的苏子衿有些别扭的慌。
“落风。”这时候,司言只清冷冷吩咐道:“把他带进去,让轻衣为他诊治一番。”
落风闻言,立即便领了命前去。
长宁王夫妇瞧着司言那一副将苏子衿护的牢牢的模样,两人倒是默契的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儿子长大了,就只惦念媳妇儿了。
……
……
烟京的局势仍旧如火如荼,驿站那边,南洛和喜乐却是坐在门外的大树底下,唉声叹气。
“那假慈悲怎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南洛捧着脸,有些郁闷道:“我父皇都来消息了,要是没有他亲自回复,我父皇定是要让人把我抓回去。”
墨白作为疆南的国师,此次自是肩负着保护太子的使命,故而大约每一段时间,疆南的皇帝都会飞鸽传书前来慰问,顺带便是要墨白回复一两句话,报一声平安。
“墨白他先前说有事要离开两日的。”喜乐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径直便是往地下一吐,嘟囔道:“我猜着他估计是去沾染红尘俗世了!”
所谓沾染红尘俗世,无非便是与女子挂钩,当然,在喜乐心中,也许墨白是去寻男人了也说不定……
“他也不回老子消息啊!”南洛叹了口气,看向喜乐道:“你说那假慈悲会不会是死了?”
“死?”喜乐闻言,有些嫌弃道:“难道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么?墨白那假模假样的人,最是会祸害别人,我瞧着是死不了!”
喜乐的话,可谓算是毒舌,毕竟她和墨白表兄妹的,也曾有过欢乐的时光,可年少的时候她却是被墨白坑害的有些苦,故而等她知晓人事以后,便开始对墨白不太‘友好’了。
“可他从前倒是没有这般过……”南洛起身,秀丽的脸容上,难得的便浮现了一抹思索:“不然咱们去找他罢?左右这烟京也是无趣了,再呆下去我都要发霉了。”
这几日烟京四国比试极为热络,可南洛却又不是那等子喜欢诗词歌赋的人,只偶尔与喜乐和苏墨出去厮混一场,倒也是慰藉了些许。
“呦呵,”喜乐挑眉,不怀好意的笑道:“我说娘娘腔,你这是不为情苦恼了?这么快就寻思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