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有敲门声响起,就见青蓝色华服的男子缓步入内,有些诧异的看向北姬辰,道:“封王这是要回北魏了?”
瞧着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俨然一副要离去的模样,那男子便不由失笑起来,清秀无奇的脸容浮现淡色。
“二皇子倒是有兴致,”北姬辰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今日怎的有空来找本王?”
这几日苏子衿和司言不在烟京,大多比试和宴会,都是由着司随参与,故而几日下来,他倒是显得颇为繁忙。
“不过是想要托付封王一件事罢了。”司随闻言,波澜不惊道:“不知封王现下可是方便?”
一边说,司随一边便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神色很是从容。
这样的司随,有些随意而潇洒,与素日里的拘谨模样不太相同,只北姬辰看在眼底,却是不觉哪里奇怪。
点了点头,北姬辰便挥了挥手,将屋内一众婢女挥退下去,转而看向司随,笑道:“二皇子若是要本王再动用暗影门的人刺杀司言……想来本王恐怕无法做到了。”
一句话落地,四下寂静无声起来。
好半晌,司随才摇头笑道:“看来,门主是不打算和本皇子合作下去了?”
这话倒不是威胁,而是司随的一种猜测。
他与北姬辰合作,其实极为机密,一则是他知道北姬辰身份乃暗影门门主弦乐,二则,两人当初达成协议,‘互帮互助’。
当年北姬辰要杀北魏的九王爷,便是借助了司随的手来完成。而司随那时候与楼宁玉亦是有些牵扯,所以顺理成章的利用楼宁玉……或者说,利用司天娇的手,杀了九王爷。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便是昭帝,也只当司天娇为了一己私欲而杀人,从来不知道,真正要杀九王爷的……其实是北姬辰。
当初北魏的孝武帝最是疼宠的儿子,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北姬玉衍的父亲,从前北魏的太子,另一个则是九王爷。北姬玉衍失踪的那几年,孝武帝其实动了心思让九王爷登基为帝,这件事极为隐秘,便是孝武帝自己,也掩饰的极好,不让外人瞧出分毫。毕竟北魏皇子间的争斗太过厉害,一个不慎就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为了泯灭了孝武帝的打算,北姬辰便与司随达成协议,司随为他铲除九王爷,他则帮着司随盯紧司言……甚至于依着司随所言,但凡有杀了司言的可能,便立即动手,毋庸迟疑。这也就是为何,北姬辰只在司言落难的时候,才会让暗影门的人痛下杀手,而其余时候却显得很是无所谓的缘故。
“二皇子想多了。”北姬辰闻言,却是一笑,温润道:“只是司言太过厉害,若是本王再帮衬下去,就是拿了暗影门来玩闹了。”
前几次的时候,但凡暗影门派去杀司言的人,其实全都被司言铲除了。不过北姬辰倒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不会为了那些死去的手下同司言如何拼命。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如是当真严肃的看待此事,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北姬玉衍正是夺储的时候,北姬辰便更是不会把暗影门搭在灭司言的头上,相较于司言……或者说相较于和司随的约定,他自是更看重北姬玉衍的。
听着北姬辰的话,司随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能够借助暗影门铲除司言的。据着先前他自己的猜测与后来的调查,司言是昭帝的儿子这件事,其实已然没有什么悬念,只是暂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罢了……可若是司言当真是昭帝的儿子,那么在夺储的道路上,他显然是敌不过司言的。不仅因着司言有头脑、会谋算,而且还因为司言手中兵权太盛,深得昭帝宠爱……如此情况,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见司随沉默下来,北姬辰不由笑了起来,淡淡道:“二皇子是在怕司言抢夺皇位?”
司随通过北姬辰,让他调查一些关于司言的事情,其中包括长宁王妃的画像,那时候北姬辰便知道,司随怀疑的是什么,故而当下一瞧见司随思虑,他便立即明白,司随在想着什么。
“不错。”司随闻言,倒是没有否认,只攒出一个笑来,凝眸道:“司言若是不出所料,定是父皇的血脉,依着这些年父皇对他的宠爱,封王以为,这帝王,我们还争抢的过他吗?”
司随的话,可谓是推心置腹的,他知道北姬辰没有称王的打算,也知道北姬辰是个通透的性子,所以他在某一方面,也将北姬辰视作可以交谈的友人。
“如本王的殿下,也许同样要陷入这般视角之内。”北姬辰闻言,摇头笑道:“但身为局外人,本王以为,司言未必看得上皇位。”
不是他高看了司言,而是司言当真便是那种秉性。依着这些时日的观察,北姬辰并不以为,司言会是如司随一样渴望皇权的。
北姬辰的话一落地,司随便不禁诧异起来:“封王这样相信司言的为人?”
至高无上的权利,谁人不想要?便是司随自己,也不是为了什么黎民百姓!
“不是相信,”北姬辰笑起来,道:“而是可以见得。”
说着,北姬辰上前,兀自拿了一个杯盏,为司随添上一杯热茶,继续道:“司言若是当真权势第一,大抵便不会陪着苏子衿前来东篱了。”
想要杀司言的人,着实很多,司言带着苏子衿来到东篱,无疑便是狼入虎穴,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被楼霄或者其他人杀了。
而一个真正心向皇权的人,是惜命的,因为惜命,便不可能这般冒险前来。
“只单单因为这个原因?”司随有些不敢置信:“司言心中在意苏子衿,自然不会畏惧这些,更何况,他手下精兵无数,根本不怕楼霄有所举动。”
楼霄若是当真算计的了司言,大约便不会如今日这般,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就是司随自己,其实也很难当真陷害到司言。正是因为这般,他才会愈发觉得司言可怕至极!
“那二皇子可是记得,苏子衿是个什么身份?”北姬辰倒是不觉诧异,只邪魅的一勾唇,反问道。
苏子衿是什么身份?司随心中微微一凝,立即便有了答案。
早在明白司言就是昭帝血脉的时候,司随和北姬辰便知道,苏子衿便是当年的容青。诚然这件事极为不可置信,可往往有些时候,越是难以相信的事情,越是事实。
见司随眸中有思索之色浮现,北姬辰便接着道:“当年的事情,不出意料便是楼霄一手造成,如今苏子衿复仇,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依着苏子衿的性子,你以为她还会对一个心中只有皇权的人在一起?”
苏子衿的为人,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看的极为清楚,在那等背叛之下,她虽性子瞧着不像从前做容青时那般傲然,骨子里却还是有着尖锐,这一点,但从她的手段和谋略,便可瞧见。
这样的一个女子,如何还能够对心中藏着帝位的人,动心至此?就算北姬辰是苏子衿,也绝对做不到心无介怀!
毕竟有些伤痛,一辈子也无法磨灭。
这一次,司随终于是沉静了下来,他心中显然也是觉得北姬辰的话没有错。即便女子陷入情爱容易失去自我,但在司随看来,苏子衿绝对是个例外,至少她不会重蹈覆辙!
如此一想,司随便一时默然了,而这时,北姬辰却是缓缓出声,提点道:“二皇子聪明一世,可莫要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栽了跟头才是。”
司随,无疑是最佳的帝王人选。隐忍、蛰伏,因着有些交情的缘故,北姬辰倒是不想看着他亲手毁去自己这些年的努力。
好半晌,司随都没有说话,直到北姬辰的这句话出来,司随才抬眼看向他,眉眼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看来我还是没有封王看的清楚啊!”
言下之意,便是他打消了对司言出手的打算了。
北姬辰见此,亦是点头一笑,淡淡道:“身处巫山,自然看的不太清明,也只有本王这等旁观者,才能明白其中道理。”
权势,有时候才是最让人迷失心智的存在!
……
……
☆、110将死
翌日一早,北魏封王北姬辰离开烟京,走的极为突然。
只是,楼兰还在‘重病’之中,自是无法理会,再加之如今烟京一团混乱,全然没人还有心思再顾着一二。
唯独驿站里头,苏子衿对这消息付之一笑。
北姬辰一心要辅佐雪忆……或者说是北姬玉衍上位,如今正是皇室争夺厉害的时候,他将北姬昌留在烟京料理四国大会的事情,自己却是率先回都城,俨然便是存着一番私心。
就在苏子衿言笑晏晏的时候,司言正是练武归来,一瞧见苏子衿笑的像一只小狐狸似得,司言便大踏步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眉眼,淡声道:“什么事情,笑的这样开怀?”
对于司言这般亲昵的举动,苏子衿倒是不再那么害羞,就见她抿唇,从容道:“方才青烟说北姬辰要回去了,我便笑他是一只老狐狸。”
北姬辰在苏子衿心中,可不就是老狐狸吗?若是北姬辰当真有心皇权,想来北姬玉衍并不是他的对手,毕竟一个常年浸淫朝堂的人,并不是北姬玉衍三两下便可以击败。
司言闻言,不可置否的挑起了眉梢,随即就见他冷峻的脸容微微一暖,淡淡道:“子衿,方才苏墨派人来知会你,说是岳父岳母已是启程来烟京了。”
对于苏墨和苏宁,司言倒是不常称呼大哥或者小舅子一类,毕竟司言心性也算高傲,苏墨和苏宁又小他一岁……所以,也只是在成亲那一日,他给他们两面子,如此一称呼罢了。苏墨对此倒是不甚介怀,只苏宁每每瞧见司言,都要说道两句,而苏子衿对此,却一直都是一笑置之,从未发表过立场。
“看来咱们是要好好挑个路线了,否则与他们撞不上,也叫他们费心白跑了一趟了。”听着司言的话,苏子衿不禁叹了口气,神色倒是没有多么诧异的模样。
她知道,依着苏墨的性子,一定会将她中了寒毒的事情告知战王夫妇,这样一来,战王妃铁定是要坐不住的,故而两人已然在来的路上这件事,苏子衿倒是不觉惊讶。
“好,”司言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让落风去打听了,想来最迟明日便可以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与路线。”
“对了,阿言。”忽然想起什么,苏子衿便又道:“爹和娘亲都来了烟京,那战王府可是有人守着?”
“你不必担忧。”司言清冷的俊颜一如既往的沉静,回道:“岳父岳母让苏宁留在府中守着,一应权利,已是稍稍交代了去。”
说着,司言便率先起身,大掌落到苏子衿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才继续道:“我先去沐浴一番,你若是饿了,便先用膳,不必等我。”
“我不饿。”苏子衿摇了摇头,轻笑道:“等你一起用膳。”
苏子衿和司言在一起,其实没有什么浪漫不浪漫的,而她本身已然不是小姑娘,那种年轻时候兴冲冲的感觉,也渐渐淡了去。反而两人这般脉脉温情的相处方式,让苏子衿深觉舒适,平静却不孤寂。
这大抵便是她最喜欢的一种生活,在厌倦了硝烟与仇恨之后,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好。”司言颔首,淡淡道:“我很快回来。”
说着,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只是,司言方离去,就见青茗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苏子衿微微挑眼,问道:“何事这般焦急?”
青茗虽性子跳脱,却不是容易这般慌慌张张的人,所以一瞧见她这般,苏子衿便不由有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青茗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紧张道:“主子,若水姑娘出事了!”
“什么!”苏子衿惊的站了起来,上前一步,问道:“若水怎么了?”
前两日若水昏倒,第二日苏子衿便邀她上门,两人大抵呆了一整天,第三日原本苏子衿也是让若水前来,可若水却说要适当陪一陪钟离,便拒绝了苏子衿。
苏子衿知道若水对钟离虽瞧着没有什么感情,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依赖着钟离的,故而便也没有勉强。
心中牵挂着若水的事情,苏子衿今儿个一早便是让青茗去探探情况,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情况。
“主子,若水姑娘昨日便病倒了……不对,应当说前日!”青茗顾不得喘气,只满脸的慌乱,继续道:“我得知她前日从咱们这儿回去,便已然有些不适,一直到今日,完全下不了床了!”
青茗是在屋檐上见过那样的一幕的,若水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可怕,就像……油尽灯枯一般,那模样委实太过惊人,以至于青茗来不及去问,便匆匆跑了回来。
“备马!”苏子衿沉下脸来,压下心头的那抹颤栗,道:“去丞相府!”
“是,主子!”青烟在一旁,不敢迟疑。
她们都知道,若水在苏子衿心中,到底有多么重要!
……
……
烟京街头,有女子素衣白裙,策马疾驰。
她一路横冲直撞,却丝毫没有撞到任何人,只很快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身后跟着一群人,皆是个个面容严肃,看的沿街的百姓愣愣不知所措,有些人竟是回忆起当年少年将军容青,记忆中她红衣张扬,也常这般策马奔腾!
直到抵达右相府邸,她才停下骏马,不待众人说话,她便是一个翻身,径直下了骏马,因着太过着急的缘故,她的脸色一时间很是苍白。
“主子,您慢点!”青烟跟在后头,不由急道:“莫要还没瞧见若水姑娘,您就自个病倒了!”
这策马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子衿。
因着马车太过温吞的缘故,她便令人牵了骏马,直接骑马而来。好在现下这事儿出的突然,楼霄等人也没有机会动什么手脚。
青烟和青茗如此想着,苏子衿那头却是没有回复,她很快敲开了右相府的大门,不待里头管事问话,便立即走了进去。
那管事见来人是长宁王世子妃,顿时便是不敢阻拦,只在一旁急急躁躁,不知苏子衿所为何事。
一直到苏子衿来到若水的院落前,那管事才恍然大悟。
老脸一皱,那管事便劝道:“世子妃,若水姑娘现下生着病,不方便见任何人。”
自打昨日若水病症显露出来,钟离便极为焦心,他几乎将整个皇宫的御医都请了一遍,若水的病却还是没有任何起色。于是,钟离大手一挥,便下了死命令,无论谁来探望,都统统拒绝!
如此一来,管事才这般为难,生怕被钟离知道,自己少不得要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