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手接过,却又转头递给薛静姝,“拿着暖手。”
那暖炉与寻常可见的不同,小小一个,尚不及皇帝巴掌大小,整个由黄金铸成镂空的模样,上头嵌了许多各色宝石,猛一看就像个精致的五彩金蛋。
薛静姝略一迟疑,双手接下,“多谢皇上。”
小巧的金蛋入了手,立时就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意传出,却一点也不烫手。
她心里好奇,悄悄低了头观察,不知它是怎么发热的。
皇帝似乎知道她的疑惑,解释道:“上面最大的红宝石珠是机关,按下去能够打开,里头还有一个略小些的内壳,内里中空,炭火装在里头。”
薛静姝恍然,暗叹匠人心思灵巧,手艺精湛。
德公公方才看见皇帝动作,就在心里唾弃自己老糊涂了,竟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如今有了皇后,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应该先送到皇后手中才是。
眼下见薛静姝对暖炉兴致浓厚,他忙找机会弥补方才的疏忽,殷勤道:“这八宝暖炉乃是前朝大匠师之作,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对,都在宫里。另一只略大些,在太皇太后宫内,这只更小巧,可以拿在手中随身携带,用时只需打开里头的小金蛋,放入一块银霜炭,便能源源不绝发热两个时辰。”
薛静姝若有所感,忙问:“可是黄岐术大师?”
德公公道:“正是他。”
薛静姝面上有了些激动之色,见皇帝正看她,忙收敛了,赫然道:“臣女从前在山中,闲来无事时看了些杂书,其中就有大匠师所著《机关杂谈》,臣女愚笨,许多地方看得一知半解,却也惊叹于大师心智之巧妙。现下亲眼得见大师作品,一时忘形,请陛下恕罪。”
皇帝略略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一会,道:“你随我来。”
薛静姝不明所以,跟在他后头出了长乐宫,外头停着皇帝仪仗和她乘坐的软轿。
皇帝让她上轿,自己也上了御撵,德公公跟在仪仗边上,指挥内监们往崇德殿抬。
薛静姝心中奇怪,崇德殿是外殿,是皇帝起居、召见臣工的殿所,后宫女眷没有传召,不得随意前往,现在皇帝让她跟着去做什么?
崇德殿不是单单一间,而是一整片殿堂,其中主殿名为崇德,还有许多偏殿。
薛静姝在殿外下轿,跟着皇帝走进其中一间偏殿,殿门打开,里头陈列着几大排多宝架,架子上琳琅满目的藏品,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睛。
那些物品无一例外,都金光闪闪嵌满宝石,黄澄澄的金光照映在脸上,整间屋子充斥着一种难言的品味。
薛静姝站在这满是土财主气息的屋里,惊诧过后心中一动,抬眼看向皇帝,不敢置信道:“这些……莫非都是黄岐术大师所作?”
皇帝点点头,在架上拿了一匹小马驹,马身仍由黄金雕铸,眼睛却是黄蓝两色宝石镶嵌,就见皇帝不知在哪里拨了一下,马儿在他手中凌空踏起步子来。
薛静姝立刻就完全信了。这等巧妙的工艺,除了大匠师本人,还有谁做得出来?况且这等华丽富贵的风格,也确确实实是他的喜好。
令她不敢确信的是,黄岐术的作品千金难求,自他离世之后,更是有一件少一件,皇帝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收集到这满满一屋子的珍品?
皇帝又向她展示了几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如装了扇子就会转动扇风的扇座,能自行前进的小马车,可以拆解重拼的千重锁,无一不精湛,无一不绝妙。
薛静姝正好奇地要把那千重锁接过来解一解,殿外传来德公公低声传报,安亲王求见。
见他有正事,薛静姝忙道:“臣女先行告退。”
皇帝道:“让他去议政厅等候。”又把手上的千重锁递给薛静姝:“你带回去把玩。”
“这……臣女笨拙,怕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无事。”皇帝道。
薛静姝只得接过。
皇帝点点头,“让德禄送你出宫。”说完大步离去。
眼看他就要踏出殿外,薛静姝想起一事,忙问:“皇上,不知神武大将军师门的神医何时能到?”
皇帝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上午收到回信,他距京城已不足千里,若一路无阻,除夕前后便可抵京。”
薛静姝心下微安。
皇帝前脚离开,薛静姝紧随着也出了偏殿,远处议政厅外,立了个年轻男子,远远地看不清相貌,看他衣着品阶,大约就是德公公方才所说的安亲王。
见他似乎正望向这边,薛静姝不敢多看,转回头,道:“又要劳烦公公。”
德公公忙道不敢,手上恭恭敬敬呈上一个托盘,托盘内放着一块令牌,“方才陛下吩咐将这块腰牌交给娘娘,往后娘娘出入宫廷,无需传召。”
薛静姝听他称呼,有些别扭,不过她也知道迟早得习惯,并未多言,令她惊讶的是,皇帝竟会将自由出入宫廷的腰牌给她,这意味着,之后她再想进宫探望太皇太后,无需再递牌子等候传唤,直接入宫便可了。
回到薛府,柳儿见了那八宝暖炉,也是惊叹不已,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观察了许久,撑着下巴感叹道:“小姐,宫里的东西都好奇妙。”
薛静姝见她一双眼滴溜溜盯着暖炉上的宝石看,好笑道:“是宫里的东西都好值钱才对吧?”
柳儿咧着嘴笑,“都有都有。”
薛静姝轻轻一笑,又专注地盯着手上的千重锁,她之前对皇帝说解不开,倒不是自谦,当初庵堂内的杂书,她最看不懂的就是那本《机关杂谈》,只是山上可看的书太少,才不得不拿着翻了又翻,多多少少看懂一些。
柳儿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会儿,见是个四四方方令人毫无头绪的盒子,大觉无趣,道:“小姐,这人也太浪费了些,这么大一块金子,怎么就做成这个灰不溜湫样子?”
薛静姝没抬头,“咱们说他浪费,可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黄白之物,多少人奉上千金只求他一件作品哩。”
柳儿咋舌,又是艳慕又是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富有到视金钱如粪土就好了。”
薛静姝只笑不语。
柳儿又道:“还有一事,下午芸香姐姐和我说,按照以往的惯例,府里各房各院,每到过年,要给院里下人打赏,按理说咱们是和二夫人院里算在一块的,可现在又单独住了个院子,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讨赏,芸香姐姐让我问你拿个主意。”
薛静姝偏头想了想,道:“那就先备着吧,就算别人不来讨,咱们自己几人也要发几个压岁裸子应应景。”
“好。”
柳儿起身去柜子里把碎银拿出来,倒在桌上数了数,“我之前问过芸香姐姐,她说那些裸子若没有提前订制,只能去铺子里买,咱们这些银子,不知道够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