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诊?这不是庆王府的铺子吗?也准她这么干?”晏祁看着那牌匾上醒目的王府标志,问道。
“嗨,姑娘,这你可真猜对了,就那个世女,你知道吧,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凌我们这些小百姓,听说了林大夫的善举,还来大闹了一场,差点把林大夫逼走了,最后还是庆王爷出面才解决了事端,还给我们免费抓药,要不然啊,那个晏世女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要说我们庆王殿下,她不仅是我们大晏的战神,还心善,可就是那女儿…真是……”
大娘的话茬一开,拉着她就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了,晏祁也没有不耐烦,安静的听她说完,心里也慢慢有了个底,至于她说的关于“自己”的坏话,她只当没听见。
直到轮到了那大娘,她才一脸意犹未尽的向那女子细细说了夫郎的病情,一边搓着手,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大夫,能给我开一副药嘛……”
晏祁这才趁着大娘同大夫说话的空隙仔细打量起那大夫来,她穿了一身简陋的青色布袍,头发随意的用头冠束在脑后,长相极为普通,完全属于放在人群中认不出来的那种,但她浑身的气质却不似旁人,清和卓越,温润谦恭,让人看了升起几分亲近之心。
这厢大娘已经拿到了药包,还想等晏祁,却实在放心不下自家夫郎独自在家,只得拍了拍晏祁的肩膀:“那姑娘,我先回去了,咱们有缘再见啊!”
“好,谢谢大娘。”晏祁也是有礼的回道,她对这个憨厚的大娘,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见大娘走了,她收回视线,便听那女子开口:“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晏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随意的亮出缠着白布的手腕:“给我开几副伤药吧。”
唐昔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落拓而立的女子,鼻子动了动,拿笔的手微微顿了顿,温和的笑了:“好,请姑娘稍等片刻。”
“下一个。”女子仍然笑的和善,也没有在她身上多费些时间,可心下却明了,她是医者,自然对药物十分敏感,这女子的伤口分明已经用了上好的药物,那药可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又怎么会看得起她一个小铺子的药呢?可唐昔什么也没说,说到底,不管她有什么企图,现在她只是要个药包,无伤大雅。
晏祁没有错过那女子看她伤口时眼里闪过的异样情绪,微微一想,也就有些明白了,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脸上,目光有些幽深,蓦地又划过一抹欣赏,果然是神医啊…好在也隔了层纱,并没有暴露,晏祁也懒得管她怎么想,转身就离开了,她来,不过是看看,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第28章 亲近
晏祁提着药包又照着鸣乘所说,又去了酒楼,至于城西的宅子,她并没有去,一是因为看完酒楼天色已经很晚了,二是因为宅子这种东西,有房屋地契在手,实在没什么看的意义,她又不是要搞房地产,没必要的事,她向来懒得做。
酒楼倒是和预计中的一般,少有人往,一副清冷的样子,那掌柜见来了客人也是满心敷衍,完全不走心,这次她却没有说什么,看了一圈便出来了。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为整座城添了几分幽静的意境,不似白日的喧嚣繁华,夜晚的京城,别有一番意韵。
她静静的回想今天遇到的的所有事,所有细节,将心头纷乱无章的种种慢慢理顺,只觉得隐隐抓住了什么,可又有些不分明。
对方是谁?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简单的为财,为什么药堂还弄义诊?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又是怎么做到让庆王爷都没有察觉到的?原主从前有没有发现过这些猫腻?
还有,那个玉佩…这批人,是同暗杀那些人一伙的吗?为了针对她?一个纨绔的世女?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晏祁”身上,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一个足以能让她…遭受这一切的秘密…
她只觉得想的头有些疼,一无所知的烦躁让她整个人都不得安生,可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晏祁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同上世不同的是,她开始懂得克制和冷静,不再自负的任性妄为。
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是戌时了,远远的便见有人提着灯笼巡夜,晏祁从前门进了府,一路上遇见几个巡夜的,见是她,恭敬的行礼,晏祁也随意的点了点头,又走了两步便见一个人影单膝跪在了身前。
“怎么?”
“主子,王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
晏祁定定的看着伏在身前的鸣乘,眼里平静无波,却让她心虚起来,头又低了些。
“嗯。”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声,晏祁便向书房走去,垂下眸子,将手中的药包甩给她:“扔了吧。”
鸣乘接住凌空飞来的药包,由于扔动,扎着药包的绳子散了些,漏出些药屑来,鸣乘看着熟悉的药物,身子猛然僵住了,抬头看着几步外女子孤傲的背影,脑海中却闪现了她嘱咐她上药时的画面,握紧了拳头。
进了书房,又见了那莫姨,她几日不见的娘像上次书房谈话一般,先用审视的眼光将她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坐”。
她不说话,晏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找话题同她聊的想法,更不可能主动同她说什么她今日的经历。
晏征毓打量着神色冷淡的晏祁,只觉得同从前差别太大,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我今儿个刚回来便见着鸣乘带了两人回来,一问才得知事情原委,听她说你去探访铺子了,可有什么发现?”
晏祁扫了一眼低着头的鸣乘:“消极怠工,中饱私囊。”
“这些狗奴才,在我眼皮底下也敢做出这等事来!”晏征毓面沉如水,一身气势,不愧是经历过战场屠杀的人。
“你可是怀疑有人针对我庆王府?”
“我要看账本。”晏祁没有搭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晏征毓蓦地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晏祁,眼中一片幽深,半晌又归为平淡:“看账本没问题,可你看得懂吗?”
“……”
晏祁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眼,没有说话,她早就看出来,这母女俩好像有什么仇一般,晏征毓是看不起甚至厌恶晏祁的,这样的娘,有什么话好说呢。
“莫姨,你拿给她。”晏征毓看着从头到尾不露声色的女儿,烦躁的一挥手,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内敛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慢慢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却无能为力。
“有劳。”疏远有礼,莫姨惊讶的看了一眼出声的世女,她从前从来不会道谢的。
“还有事吗?”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心中却想着楚言清,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了吧,她还是失言了,没来得及回来吃饭。
“没有,退下吧。”
晏祁径直起身走了出去,呵,其实她也没必要叫她来,她想知道的会有人告诉她的不是吗?晏祁知道,鸣彦鸣绍本就是她派来盯着她的,只是鸣乘…呵……
而且从晏征毓的言语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恶劣,不仅派人监视她,发现出了事,她第一关心的,也王府的利益,而不是想到是不是有人针对她,这反而像是…监视,变相的…软禁……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百转千回,她蓦然意识到一些东西,一个决定也慢慢在胸中形成,只是实施起来…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假山的一片阴影,有些难啊……
晏祁脚步不停,很快到了自己的院子,此时约是亥时了吧,院子里却还是灯火通明,那昏黄的烛光让她有些怔,走近却发现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门口眺望着,见她来了,高兴的笑了:“妻主,你回来啦…”
晏祁看着自家夫郎灿烂的笑容,蓦地怔住了,脚步也顿在原地,他…一直在这儿等她吗……她心头一暖,脸色也柔和下来,三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果不其然的一片冰凉,她的眉又蹙了起来,想责备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对上他亮如寒星的眼,刚升起的一丝怒气平息下来,将他搂进怀里:“这儿冷,进去吧。”
推门进了屋子,她才发现满桌子都是精致的家常小菜,大约是刚热过,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两副碗筷摆在一起,看样子,菜都没动过。
“妻…主,我…我不知道你…爱吃…爱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些菜,希望你不要…嫌弃……”或许是晏祁的眼神太过火热,楚言清攥着衣角一下子紧张起来,妻主会不会不喜欢他做的啊,他从前不得宠,根本自顾不暇,压根没机会了解晏祁的喜好,唯一一些习惯还是无意中从下人口中知道的,想到这些,楚言清有些黯然。
“傻瓜…”晏祁低低的道,声音低的像一声叹息,冰冷的心变得一片柔软:“你做的很好,我都喜欢。”
楚言清低下了头喃喃:“嗯~”嘴角轻扬,脸蛋染了层薄薄的粉色,十分诱人。
夫妻携手坐在桌前,楚言清不用说已经端起来晏祁的碗:“妻主要吃哪个?”
“那个吧。”晏祁一挑下巴,楚言清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一碗豆腐羹,对上她戏谑的眼,手一抖差点端不住碗,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吃…豆腐……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晏祁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弯了弯唇,眼里满是笑意,面上却一副无辜的样子,挑眉看着他:“清儿?”
楚言清只得顶着她戏谑的目光舀了一勺喂给她,看着晏祁坦然咽下喂至嘴边的饭菜,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妻主…”带着几分恼怒的娇嗔。
晏祁见他羞得很了,也不逗他了:“嗯,清儿的手艺很好。”这倒不是敷衍他,这豆腐确实是极好的,软嫩滑爽,味道饱满,吃完后口齿留香,楚言清确实有一手极好的厨艺,晏祁虽说并不娇气,什么东西都可以吃,但实际上她对于好的东西是十分挑剔的,而楚言清这一手,实在是让她惊喜。
“是吗?”见她喜欢,楚言清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满是惊喜,一颗心好似浸在了蜜糖罐子里,甜蜜不以,殊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在晏祁眼里,是多么诱人,竟让她看呆了一瞬,尔后不自在的挪开眼,破天荒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咳,吃饭吧。”
好在楚言清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这让晏祁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什么变成这般样子了?
吃过饭,唤云烟进来收拾了碗筷,门一关,只剩两人静静的对坐着,昏黄的烛光下气氛蓦地暧昧起来了,晏祁看着他紧张不自在的样子,心中一叹,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身处这样的环境下了吧,真是让人无奈啊,说到底,楚言清在内心深处还是抵触或者说害怕她的接近的。
晏祁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袍角,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好好休息。”
楚言清怔怔的看着起身要走的她,下意识攥住她的袍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有不知道说什么:“妻主…我……”
“殿下,眉小主的小厮琉璃来了,说是眉主子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看看呢……”扶枝的声音清晰的从门外传来。
第29章 往事
“……”
一字一句,砸在楚言清心头,方才的甜蜜瞬间被这些话打破,让他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起来,田眉儿…妻主…妻主这么急着走是要去看他吧……然后…
不好,听到这话晏祁的心就是一沉,下意识的看向楚言清,楚言清见她看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妻主…你…你快去吧……”
她就知道他要误会了,但楚言清的反应却让她蹙紧了眉,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怒气来,什么叫做你快去吧?他把他自己放在哪儿了?又把她当成什么了?
“滚,不舒服就找大夫!”晏祁的眼里满是烦躁,脸色也阴沉下来,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虽然不是对他说的,楚言清还是被吓得身子一抖,更是被她此时的样子勾起了从前那些惨痛的记忆,吓得面无血色,她的一声厉喝让屋外一下没了声音,人人自危,更是让楚言清吓得退了一步:“妻…妻主…”
他怕她?这个念头一升起,一下子就让本就有些不清醒的晏祁更为恼火,怒火越烧越烈,晏祁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封闭的空间,死寂的白墙,耳畔充斥着竭嘶底里的嘶吼声,旁人都惊恐的看着她……再看到楚言清如出一辙的惊恐眼神,整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
“啊!”楚言清一声尖叫,就被晏祁狠狠的按在墙上:“唔…呜……”晏祁像疯了一般啃咬着他的唇瓣,大手毫不留情的撕扯着他的衣物,楚言清挣扎着,可此时的她根本就像一头没有理智的猛兽,力气大的惊人:“你怕我?”她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迅速的沁湿了身上的袍子,晕出一片殷红来。
半点挣扎不得的楚言清眼里满是惊恐:“不…不要……妻…主……”眼前的她完全和从前重合了,记忆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楚言清吓得身子抖得厉害,声音凄厉。
“呜呜呜…娘…你放开爹爹……”原已睡着小人儿被自己爹爹的尖叫声惊醒,从内室出来便看到了这吓人的一幕,一下子就吓的哭了起来,一边哭喊着一边挥着小拳头狠狠的打着晏祁,想让她清醒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娘亲明明很温柔的。
楚言清也吓得没了神智,胡乱挣脱中径直撞了晏祁伤势严重的右手:“呃…”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晏祁慢慢蜷起了身子,手脚都疼的发起抖来,却也是这样,才唤回了她的神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楚言清未反应过来的惊恐的神色落在她眼里,像一记重拳重重的打在她的心上,让她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悲哀和悔恨。
“主子!”鸣乘看着自家主子受伤立刻现了身,探手一摸,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主子!”
晏祁死死的咬紧牙,挥开要来扶她的鸣乘,颤着身子慢慢起了身,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让她出了一声冷汗,但她却一声没吭。
楚言清木然的看着她疼的扭曲表情,突如其来变化让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幅模样落在晏祁眼里,只觉得心头钝疼:“对…对不起。”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她克制住疼痛说出了这句话,闭上眼蓦地想笑却疼的笑不出来,她怎么能忘了呢…她根本就不算个正常人啊……
她不敢再看楚言清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踉跄着身子几乎是夺门而出,“哐”的一声关门声,才猛然唤回了楚言清的神智,捂着脸无力的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恐惧,无助,惊慌,悔恨,担心,种种情绪交杂,让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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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是脱臼了,我去叫太医…”
“不用,你来。”晏祁靠坐在书房的凳子上,尽管疼的满头大汗,她的表情还是极为冷硬坚定,她现在根本不想见人,见鸣乘还迟疑不定,她颤着惨白的唇,声音又冷厉了几分:“快点!”
“主子,您忍忍!”鸣乘一咬牙,让鸣彦下来按住晏祁,找准了位置就是用力一按。
“啊…”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嘶吼出声,而后身子就是一松。
鸣乘利落的给她重新包扎起来,将手吊上脖颈:“主子,好了。”
“出去吧。”晏祁闭上了眼,脸上显出几分倦怠来,鸣乘还想说什么,却还是颔首退下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晏祁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晏祁蓦地低低的笑出声来,笑声却让人听了心酸,她垂下眼,想起楚言清惊恐绝望的眼神,一颗心像是被浸到了水里,让她有些窒息,她怎么能忘了呢,她原就不是个正常人……
前世她七岁的时候,被福利院的院长领着去市里一家精神病院看院长的孩子,那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因为被人拐卖虐待,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疯了,院长不得已把她放进精神病院参与治疗,每月去看一次,或许是她表现的比别的孩子懂事些,院长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带上她一起,帮忙提东西,帮忙哄她的女儿……
可有一次,院长去跟医生谈她女儿的病情了,只留下她同那个阴翳的少女独处,这时院长的女儿又发病了,掐着她的脖子神色疯狂,一遍遍的问啊:“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想喊,却出不了声,疯狂挣扎,但却没有用。
后来她就昏过去,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还在精神病院,那个少女就守在她面前,像看一个玩具一样看着她,见她醒了,笑的很开心,她就这样被那个少女留下了,绑在床底下,堵上嘴巴,成为她的玩具,每天听着其他病人的疯笑,还有医护人员的咒骂,直到院长找不见她,终于来到精神病院找到遍体鳞伤的她,那时已经过了三天。
短短的三天,可对她来说,是那么漫长,那么痛苦,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总能梦见那个女孩挥舞刀对着她笑,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掐着她的脖子对她絮絮叨叨…
后来,她好了些,谁都以为她好了,因为她太像一个正常人了,可她自己知道,那些恐怖的记忆,到底改变了什么,她不想杀人,可她怕那些罪犯,像那个女孩说的那么可怕,还是死了好,也因为这样,她不敢跟别人接触,害怕伤害别人,害怕被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直到后来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状态轻了,可那时候,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