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寒冰源头
提起晋王,苏夫人便将晋王喜好什么,惯常作息,什么时间去拜访合适,等等交代了一番。
苏风暖没想到询问苏夫人一句,便从她嘴里听出了一大堆关于晋王的事儿,从喜好到日常等等,事无巨细。她听罢,好笑地问,“娘,您怎么对晋王知道得这么多?”
苏夫人闻言笑道,“裳没有别的长辈,多年来深得晋王疼护,你总归要嫁入容安王府,将来你们大婚后,除了要进宫去谢皇恩侍奉早茶,宗室一干人等,也要去拜一拜。虽然裳的身份摆在那里,是容安王府世子,将来要继承容安王爵位,不必全拜过来,或者很多人可以免了,但独独晋王不能免。你总要过晋王府去为晋王敬一杯茶。”
苏风暖眨眨眼睛,“所以?”
苏夫人笑着,“所以,从你和裳的婚事儿定下后,我便着人私下询问打听了这些事儿。虽然外面传言你没规矩是个乡野丫头被我宠惯坏了没礼数,但这给长辈孝敬之事,断然不能不敬和没礼数。”
苏风暖笑了笑,“娘,您考虑得可真周全啊!”
苏夫人摸摸她的脑袋,“娘就你一个女儿,你不耐烦去做这些事儿,娘都替你做了,你知道就好了。明日你去晋王府先拜见晋王一番也好,宗室一干人等都以晋王为首,晋王这些年对裳极好,以后他也是你的长辈,要多亲近一番。尤其裳很敬重晋王。”
苏风暖暗暗叹了口气,想着晋王与湘郡王何等相似?湘郡王在东境,人人好,天下传遍。而晋王在京城对叶裳身上,人人提起来,也都好。连她娘都这样。
“你怎么脸色不大对劲?”苏夫人看着她,“一起与人来往待客之道以及将来大婚的事儿,你每次都是这副神色。”话落,问,“你是不是心里还是不太赞同?觉得六礼定的太赶了?大婚之期定得太早了?”
苏风暖摇头,笑着,“没有,六礼的日子是叶裳定的,我也是同意了的。半年时间呢,没觉得太赶。”话落,道,“我是琢磨着明日过府,给晋王带什么东西好。”
苏夫人道,“将天香锦给晋王带去一盒。晋王也爱喝茶。”
苏风暖顿时笑了,“娘,我当初从叶裳手里打劫十盒天香锦,是给您喝的,您这么手松,送了这个又送那个,为了礼数,还剩几盒了?”
苏夫人笑着打了她一下,道,“原来你当初拿回十盒天香锦是从裳那里打劫的?”话落,她嗔了她一眼,“娘虽然爱喝茶,但好东西若是独享,也是失了味道。当初刚回京,给了冯公公一盒,后来在灵云寺,与灵风大师投缘,又送了灵风大师一盒,剩下的我喝了两盒,如今还剩六盒,你再拿去晋王府一盒,也还剩五盒呢。”
苏风暖闻言抽了抽嘴角,想着她娘送了冯公公一盒,冯公公死了,送了灵风大师一盒,灵风大师也死了。如今这再送给晋王一盒……
她面色有片刻古怪,忍不住好笑地,“娘,这茶啊,是叶裳孝敬您的,可不能随便送人的。有的人无福消受不起。”
苏夫人顿时瞪眼,笑骂,“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听娘的,明日给晋王送去一盒。他多年来对裳颇为照顾,受得起一盒茶的。”
苏风暖应承,“好,那我明日就带它去晋王府。”
苏夫人见她答应了,又嘱咐了两句在晋王府不准失礼淘气的话,便打发她回去休息了。
苏风暖从正院出来,见夜空繁星满天,其中有一颗星最亮,将周遭的星辰都比了下去。她对身后的千寒问,“千寒,你觉得我明日带一盒天香锦前往晋王府拜见晋王,合适吗?”
千寒垂首道,“晋王也是爱茶之人,应该十分喜欢天香锦。公子曾经在新茶出来时,送过去两盒。”
苏风暖笑着道,“天香锦万金难求,新茶下来,很多人抢都抢不着,叶裳一次就送去两盒。可见对晋王真是十分敬重。”
千寒低声,“王爷和王妃早逝,京城刘姓虽多,但很多人也不将世子看做是亲人,不会将一个遗孤稚子放在眼里,皇上护着世子,宗室子嗣们虽然不敢欺负,欺负不到世子,但都觉得他是煞星,王爷、王妃都死在了战场,十里荒芜,他却活了下来,都不与他亲近,孤立他。这么多年,晋王对世子确实照拂颇多,是世子少有的敬重之人。”
苏风暖看向容安王府方向,夜色浓重,层层屋脊楼阁,她看不到那里的灯火,想着叶裳如今应该已经回到容安王府了。他素来惯会掩藏情绪,总喜欢在没人的时候舔舐伤口,这一夜,应该会想起晋王多年来待他的许多事儿?
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好到蒙蔽他,蒙蔽所有人,心思该是深到何种地步?
她感觉心里又冒出丝丝寒意,周身骤冷,她打住思绪,立即伸手给自己把脉,惊异地发现,冰层似乎又厚了些,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的某一处像是有一个无底洞,那里埋了寒冰,正在丝丝往外蔓延寒气。
寒气从无底洞里出来后,盘绕在经络处,渐渐地汇聚成冰,贴覆在了上面,冰住了经络。
千寒感觉到苏风暖气息变化不对劲,当即上前,“姑娘,您怎么了?可有不适?”
苏风暖没答话,闭着眼睛仔细地感知身体内的情形,随着她探知,她发现无底洞来自于她身体的本源之处,那里本来是存有她的本元之气,犹记得在望帝山给叶裳解热毒,她本来已经无可奈何要动用本元之气时,师兄及时出现,将她的本元之气打回了体内。后来,她重伤之下,本元之气封存,经脉受了重伤,师叔断定她要养个几年才能重新习武,可是如今,体内似乎没有了本元之气,本源之处变成了一个无敌洞,而这个无底洞相当于望帝山的千万年的冰窟,似乎有缘缘不断的寒冰之气从里面溢出。
她感知半晌,发现,随着她心境平和,这无底洞又渐渐地收拢了,再没寒气溢出。可是经络上的冰层经过一番变化,还是加厚了。通体冰寒如至冰窟的感觉。
“姑娘!”千寒见苏风暖不答话,她面上一片寒冰之色,周身溢出寒气,他靠近便觉得极冷,顿时紧张地又大声喊了两声。
苏风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千寒紧张焦急的脸,轻声,“没事儿。”
千寒看着她,“您身体……”
苏风暖摇摇头,“可能还需要仔细地查查,才能知道我身体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千寒住了口。
苏风暖踱步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她刚刚是因为想到晋王蒙蔽叶裳,心底便冒出丝丝寒意,也就是,她身体里的寒冰是受她心意主宰?
她恍然记起,那一日,听闻父亲回京途中被人截杀重伤,性命垂危,她与叶裳从皇宫里出来,觉得自己不能再任由叶裳时刻看管照看了,决定与他坦白回苏府,在户部门口,看着他独自下车缓步走进户部,背影十分清寒落寞,心疼的无以复加。
那时,她靠在车壁上,离开了叶裳的怀抱,车中即便有火炉,但她却感觉到了透骨的冷意,一直冷到了心脉,那里结了冰,冰层渐渐地结得越来越厚,成了望帝山那处冰窟,冻得化不开。
她当时在想什么,是啊,因为极寒入骨的冷,她想到望帝山的冰窟,就如冰窟住在她的身体里。
难道她经脉变化就是因为那时开始的?不是因为她睡醒一觉突然有的?因为她的心境?
当时她受心情影响,以为是心里所想,但其实是心意主宰了身体?身体随着她心境而变化了?当初给叶裳解热毒,将热毒转移到冰窟里,反而最终将极致的冰寒之气随着她身体的本元之气封在了身体内?不知不觉被她心境影响,开启了本来封着的这扇冰寒的无底洞之门?
若是靠心意主宰,那么她能不能让冰寒消失?
她想着,便又停住脚步,试探着用心神去感应,发现,没有丝毫动静。
“姑娘?”千寒不敢打扰她,但看着她的模样,又十分不放心。
苏风暖感应半晌,一无所获,索性放弃,对千寒,“无碍,我似乎找到了我身体经络结冰的源头和原因。但一时还是不得其解,需要慢慢查看。别担心,没事儿。”
千寒闻言立即喜道,“姑娘,您既然找到了源头和原因,是否明也许有办法解除?”
苏风暖想着望帝山的万年寒窟洞,当时是叶裳身体积压了十一年的热毒和她、师兄、以及望帝山三位师祖、四位师叔、十几位师兄弟以及紫风师叔和玉灵师叔合力,寒窟洞最终成了水溶洞,望帝山的绝景。她身体若是真引入了寒窟洞的极致寒气,哪能轻易解除掉?
但她不想让千寒紧张得承受不住连隐瞒也做不到跑去找叶裳,便道,“也许能找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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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入晋王府
第二日,苏风暖清早起来,依照苏夫人的安排,派人往晋王府下了拜帖。
晋王府很快就传回了话,晋王今日闲赋在家,在府中等着苏姐。
苏风暖带了苏夫人让她送给晋王的一盒天香锦,由千寒驾车,出了府门,前往晋王府。
来到晋王府,有管家已经等在门口,见苏风暖来到,连忙笑呵呵地上前,十分热情且恭敬,“苏姐来了?王爷正在暖阁里等着苏姐,王爷,每次苏姐进宫,皇上都会在暖阁里见苏姐,如今天气寒冷,暖阁里暖和,他也效仿皇上,不在会客厅见姐了,便不会冷到姐。”
苏风暖笑着点头,“晋王对晚辈爱护,想得周到,多谢了。”
管家一边引着他往里走,一边,“如今已经到了年关,各府都在筹备过年事宜,今日王爷本来喊了戏班子的人来府过戏目,但接到您的拜帖,就让那些人候着了,先见您。”
苏风暖笑着点头。
管家不再多言,领着她来到暖阁外,快走了进步,对里面禀告,“王爷,苏姐来了。”
里面传出晋王的声音,“请她进来。”
苏风暖看到候在报堂厅外几个人,三男两女,两个中年男子,一个中年女子,另外的一男一女都极其年轻,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男子秀气,女子容貌姣好。
她打量着五人,五人也都抬眼向她看来,其中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女子看了苏风暖一眼,便垂下了头,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怕冲撞了她,其中那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都对她露出好奇和惊艳的表情,都睁大眼睛瞅着她。
苏风暖想着这五个人应该是管家方才的戏班子的人。
管家咳嗽了一声,挑开的门帘,“苏姐请!”
苏风暖收回视线,点点头,迈进了门口。
晋王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到她,顿时笑着,“苏姐,稀客啊!”
苏风暖看着晋王,几个月不见,晋王还是与以前一样,十分精神,她对晋王意思地福了福身,笑着直来意,“我回京也有些日子了,想着好久没见我弟弟苏驰了,便过来看看他。前来晋王府学堂,入其门而不拜见晋王,太没礼数了。希望王爷莫怪我耽搁了您选戏目。”
晋王哈哈大笑,对她摆手,“苏姐请坐!你不来拜见本王,本王也不会怪你。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的名气?在皇上面前,也是不顾忌礼数的。在我面前,也不必顾忌这些。”
苏风暖笑着从袖中拿出那盒天香锦,上前一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道,“名气归名气,礼数不足,还是一样被人诟病。听我来晋王府,我娘知晓您也是爱茶之人,特意让我给您带来了一盒天香锦。”
晋王见了天香锦,也不推辞,笑着捋着胡须道,“苏夫人与本王是同道中人啊,天香锦千金难求,本王多谢了。”
苏风暖坐下一旁的椅子上,笑着,“王爷不必客气,我娘您是长辈,多年来颇照顾叶裳,以后我与他大婚,也是要拿您当长辈侍奉的。”
晋王闻言胡子翘了翘,头疼地,“那个臭子,对于你们的大婚之事,似乎太着急了。本王是觉得,他刚入朝,代天子督管户部,差事紧,肩头的担子重,你们年岁还,既然皇上已经赐婚,将你们的婚事儿下了圣旨,大婚之事就不急,等个一年半载,缓缓劲儿,再好好筹备一番,他偏偏不听本王的。”
苏风暖笑着附和他的话,“可不是嘛,我也觉得着急仓促了些。”话落,她叹了口气道,“这也怪我,我一身武功尽失,他为了早些将我接去容安王府照顾我,才让日子赶的紧了些。”
晋王大惊,“你一身武功尽失?”
苏风暖诚然地点头,“半丝不剩,王爷是自己人,我才与您直白地了,若是外人,我只是受了重伤,养一阵子就好了。”
晋王惊道,“为何武功尽失?”
苏风暖云淡风轻地,“在燕北和西境打仗时,我受了两次重伤,一直没养好,后来,给叶裳解热毒迫在眉睫,一身武功就此废了。”
晋王惊异道,“可还能恢复?”
苏风暖叹了口气,“怕是一辈子也不能恢复了,如今我身子骨弱,叶裳才对我着紧了些。王爷您再见到他,就别怪他了。多年来,他敬重您这个分外维护他的长辈,也想听您的,但事不由人。他如今总觉得亏欠了我,心下愧疚,想早些将我娶过去,也免得期间发生些什么他照料不到我的事儿。”
晋王闻言道,“怪不得呢。”话落,他仔细地看了苏风暖两眼,发现她果真与以前大为不同,面色隐约苍白,像是失血过多的久病之人,气息浊重,比寻常女子还要弱三分,这副病弱的样子,失了以前的三分英气和活泼之气,但却有了另外一种娇弱美,这种娇弱病弱,是让男人见了,会忍不住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疼的,叶裳急于娶她,也很好理解了。
苏风暖坦然地任他打量。
片刻后,晋王问,“既然如此,叶裳的热毒可解了?”
苏风暖笑得开心,“解了!我一身武功尽废,换他一个好身子,也不算亏。”
晋王闻言点点头,看着她道,“这样来,本王也要多谢你了。十一年了,他热毒缠身,饱受折磨,时有复发,本王生怕他哪一日挺不住就……”他话到嘴边,又顿住,感叹道,“不过臭子好福气,遇到了你,损了自己的身子对他好。”
苏风暖道,“我父亲一直对当年之事愧疚,十二年前,我与我父亲一起,在战场上找到了他。我是亲眼见过当年十里荒芜,白骨成山,他立在死人堆里的样子的,便自此记住了,要对他好。一身功力废了就废了,不算什么,只要他好了,就值得。”
晋王闻言动容道,“好孩子,臭子有福气,容安王和王妃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苏风暖笑了笑,不再言语。
晋王提到容安王和王妃以及叶裳当年之事,心里似乎十分难受,好半晌,才问,“我听闻你从容安王府搬回苏府了?”
苏风暖点头,“我们毕竟未曾大婚,我总住在容安王府不太好,虽然府中有叶老家主这个长辈在,但久住也会惹出不好的风评和传言。我虽然不知礼数,但该在意之事也还是要在意的。”
晋王点头,“你回府是对的,容安王府在叶裳爹娘在时,不是没规矩的府邸,只不过被他这些年糟蹋的不成样子。如今叶老家主在,也能镇得住他,让他少出些胡闹事儿。”话落,他道,“你毕竟是女儿家,风评不好的话,你吃亏更大,让人诟病苏府,牵连苏大将军,也牵连王府的王大学士。”
苏风暖诚然地,“王爷得对,正是这个理儿。”
晋王见苏风暖与他言谈虽然没正儿八经规规矩矩地坐得腰板笔直僵硬,而是十分随意,言笑和气,让人挑不出她没礼数的诟病来。便笑容多了些,对她起了别话,问,“苏府可定好了正月过府唱戏的戏班子?”
苏风暖笑着,“府中的事儿,都是我娘定,我不太清楚。”
晋王道,“我请的这个戏班子是南齐有名的秀春班,昨日刚进京,今日便先来晋王府了。秀春班难请,各大贵裔府邸的人都爱听他们戏班子的角儿唱戏,你回府问问你娘,苏府若是还没请,我就帮着她预定几日,也算作本王答谢她送本王的天香锦。”
苏风暖笑着点头,“好,我回府后便问问我娘。”话落,她好奇地问,“刚刚我进来时,看到外面报堂厅等了几个人,难道就是戏班子的人?”
晋王捋着胡须道,“正是。”
苏风暖笑着,“那五位都是角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