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来的。到这地方还没多久呢。”
小太监点点头,“以前这地方都没人住。”
“是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住过了,我来打扫的时候,花了好打的力气。现在还留着一片草没有拔完呢。”
小太监闻言看了一眼那边被除了一半的草。因为长期没人居住,自然也没有打扫太监过来定时清除野草。那些野草从地砖罅隙里钻了出来,生出长长的叶条,在阳光里随着清风左右摇摆。
“要不我帮你?”小太监问。
宝馨的目光在小太监那瘦小的身板上溜了一圈,“算了。”
这小身板她怕把孩子给折腾出毛病来了。
宝馨在这儿呆久了,闷得慌,有个人陪着说话正好。那小太监也知趣,在那里陪着坐了会,等到吃饭的点,就要回去了。
宝馨可怜他吃不饱,塞给他小半个馒头。
“以后要是得空,可以过来。我反正一个人呆着也无趣。”宝馨道。
小太监犹豫了下,点点头。然后和只猫儿似得,踩着轻步子,几下消失在墙角根。宝馨等他走之后,慢吞吞过去,瞧见墙根那里竟然有个狗洞!
这狗洞位置很偏僻,而且前头又有一丛半人高的杂草挡着,要是不靠近,还真的看不出来。
宝馨伸手拂开,比划了一下那个狗洞的大小,正好可以让个身材苗条的人通过。
狗洞的那边是什么,宝馨不知道。她迟疑了一下,弯下腰,正要钻的时候。她猛然抬起身来。
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馨盯了那个狗洞半晌,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野草重新把那个狗洞给盖起来。
她拍拍手,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小太监一连十几日都没有出现过,宝馨也渐渐把他给忘记了,这地方实在是太孤僻,宝馨请之前帮她带东西的太监给她从猫房里头给带只猫来,当然少不了给好处。
宫里宫殿上千,老鼠自然到处都是。养猫司空见惯,不多时,太监就给她抱了只猫来。才一个月大小,才断奶没多久的那种。
原本是要养来抓老鼠,结果成作伴的了。
宝馨一日坐在屋子里头,外头阳光高照,屋子里头的窗户为了通风全部都打开。
小猫儿在外头抓鸟玩儿,顺便练习捕猎。宝馨做着手里的活计,突然小猫突然嗷叫起来,叫声很警惕,似乎见着了生人。
宝馨丢开手里的针线活,趴住窗口,半边身子就探出了窗外。
只见着一个半大的小太监站在那里,一团毛球炸开了毛,冲他喵嗷直叫。
宝馨看清楚那个小太监,哟了一声,马上跳下来。
“你来了?”
两人不过见了两次面,宝馨的口吻却熟稔的和老朋友似得。小太监似乎没有见过宝馨这么厚脸皮的,站在那里,手脚无措。
宝馨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半点都不见外,“好久不见你了,瞧着好似高了点。”
小太监转头看了一眼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只手生的白皙,骨肉匀称,手指修长,指甲修的整齐,指甲缝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他不由自主红了脸颊。
“先生说,男女授受不亲……”
宝馨差点喷笑出来。她是女没错,可是这小家伙哪里是个男哟!
她憋住笑,点点头,“嗯,你说的很对。”然后自然无比的收回手,“这么多天都没见着你,去哪里了啊?”
宝馨见他眼睛看着别处,嘴唇动了好几下,“若是不方便,不说就算了。”
小太监得了这句,冲宝馨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收拾出个地方,让他进来坐坐。看他这样,也不像有差事的样。
小太监踟蹰了下,还是进来了。
这块地儿只有她一个人住着,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一切整整齐齐。
宝馨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喝了。
“我就是看院子的,这里没有多少好东西,你也别介意。”宝馨道。
小太监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呢。”宝馨说着,自我介绍,“我叫宝馨。”
生怕自己略带江南口音的官话他听不明白,她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给他看。
“我、我叫……”小太监看着外头,咬住下唇,似乎很为难,看到外头一块石头,“你就叫我石头好了。”
“这甚么名儿?”宝馨一听就知道是这孩子临时想出来的。她一看他自己都心虚的样儿,软下心来,“好好好,我就叫你了,小石头啊。”
小太监冲她抿嘴笑。
“这里都没个人气。”宝馨冲他抱怨,“要不是每月初四都有太监上门清除不要的东西,还真当与世隔绝呢。”
小太监嗯嗯了两声。
“来,给你吃这个。”宝馨拿出一盒子窝丝糖来。这些都是冯怀让人送过来的,她舍不得吃,拿出来给小太监了。
孩子天生喜欢甜食,宝馨给他拿了两块,“吃多了,到时候你牙疼。”
小太监欣喜笑,嗳了一声,接来迫不及待塞到嘴里,嘴里的甜味比以前吃的奶糕要浓厚的多,还有些许芝麻的香味。
宝馨给他又倒了一杯水。这糖是宫里的,用料比外头的足的多。这一口下去,她都怕他给甜到哭了。
小太监把糖给吃下肚子,然后一口气喝了不少水。
“我说吧,别吃太急。”宝馨一只胳膊撑在桌上,看着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家伙把一大杯的水给灌下去。
喝了那么多水,嘴里的甜味被水冲淡。
小家伙坐在那里,他身量不高,坐上去两腿还不能完全够地。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开口问。
这地方空旷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在,所以他以前都放心在这块地通行。都没想过还能有人来。
宝馨牵强一笑,“开罪了娘娘呗,”说着,心底隐约有些火,“说实话,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得罪了娘娘呢。”
宝馨在安乐堂养伤的时候,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点开罪了皇后。后来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
毕竟这世上就是有那种无缘无故针对人的混账。王皇后恰巧是千百混账里的一员。
错不在她,那就和她无关。
小太监坐在那里听的一愣一愣的。
“吓到你了?”宝馨问。
小太监呆愣愣的,他刚想摇头,突觉小腹一阵酸胀。他咬牙憋住。
出来的时候因为天热喝了不少水,然后在这儿又灌了一壶。外头天热,汗不停的出,必须多喝水。现在水喝多了,又内急了。
宝馨是呆的太寂寞,想要有个人陪着说几句话。哪怕只是个小孩子也成,不然一个人独处久了,孤单的滋味入骨,难受的抓心挠肺。
坐牢都还有个狱友呢,她这是比坐牢还惨。
宝馨想和他再多说说话,却见着他脸上涨红,曳撒之下双腿的位置鼓成细细的一条。
他咬住唇,一声不吭。宝馨奇怪,刚要问他,只见他猛然跳起来,头上的纱帽就要撞上她的下巴,宝馨目瞪口呆瞧着这孩子夺门而出。
孩子根本就憋不住尿,尤其这尿意来的急且快。宝馨追出去的时候,见着那孩子站在墙根那里,他对面的那堵墙上是一滩水渍。
宝馨呆住了。
太监下头是没东西的,既然没东西,自然不可能和正常男人一样站着小便。
这孩子怎么——
宝馨也不知怎了,上前几步,直接握住他肩膀,转过他身来,眼睛往下头一看。
物件齐全。
轰隆——
她脑袋里头炸开一道雷。
还没等她反应,那孩子瞳孔猛然紧缩,随即她后脑勺一阵钝痛。
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来就看人家的XX!!!!
宝馨:我的娘啊!你没有被割掉吗?!
第6章 殿下
宝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徐徐醒来。
她做了个梦,梦里是这世的苏州老家。梦到大嫂因为家里缺钱,要把她给个士绅做第十房小妾,她收拾了细软跑出去,结果一头撞见了采选太监。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手脚都被粗绳给捆了起来,像一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螃蟹,动一下都没办法。
她开口想要说话,惊觉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拼尽了全力,嘴里只能呜呜叫出两声,不比自己养的那只奶猫大多少。
她惊恐万分,睁大眼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破败的屋舍内。屋子残破,桌凳椅子上也少胳膊少腿,上头的漆脱了,露出光秃秃的木头,一张硕大的蛛网横跨在木头之间。一只蚊虫自投罗网,紧紧的被黏在了蛛网细细密密的蛛丝上,纤细的几条腿不停地划拨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而几个指头之外,一只乌黑硕大的蜘蛛徐徐而来。
宝馨看着这捕食的一幕,自觉自己就是那蛛网上头挂着的虫。
不,比虫都还不如呢。
脑子里初醒的那点点昏沉到了此刻完全不见了,她扭动着脖子四处看。这屋子里头到处摆放着破旧的物件儿,像个杂物间。而且是那种已经弃用了的,除非绑自己的那个人来了,不然恐怕自己死在这里都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尸体。
宝馨试着动了动手脚,结果才一动,手脚好像被黏在了一块,使了使劲,手腕和脚踝处就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费力的翻过一个身,艰难的转动脖子,想要寻个趁手的物件把手上的绳子给割开。
人都绑成这样了,她也不能就这么叫人绑着,坐以待毙啊!
她吃力的看了一圈,在地上刚蠕动两下,紧闭的门此刻吱呀一声开了,室内的昏暗顿时被驱逐了大半,那光照在她脸上,刺的她忍不住闭了眼。
靴子踩在地上的声响,几不可闻。她闭了闭眼,适应了之后,挣扎着抬起头,见到外面走进来一个太监,那人生的有一般男子高,身着红蟒贴里,面白无须。
一般内侍穿青,有权势的太监着红曳撒,这人不仅仅穿红,左右袖臂上绣有一蟒,腰系鸾带。
走进了,宝馨看清楚这太监双鬓微霜,面上保养极好。
她见过冯怀的那一身,这个老太监身上的那一套竟然是比冯怀还要好,恐怕品级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