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兮”窗户上是寅肃惊恐的声音。
而她身体已经坠落,在坠落的那瞬间,六兮其实知道不会摔死,毕竟才4米的高度,如果运气好,还能安全着地。
只是,当她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她想爬起来时候,才发现,她左手的胳膊像是断裂了似的剧痛,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再次摔倒。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摔向冰凉的地上,而是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不知何时,寅肃已下了阁楼,站在她的后面直接护住了她。
他的脸色铁青,眼里有要爆发的怒火,烧的他的眼睛微红。六兮以为他会发怒,会骂她,但是他没有。就像是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马上要倾盆大雨了,却始终没有下下来。
反而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罕见的出现一朵柔棉的云,没有任何怒意
“有没有伤着?”这声音,有惊魂未定之后的强自镇定,寅肃已扶起他,上下打量起来。而六兮这才发现,她的左手,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断了,她一动就摧心的痛,皱起了眉头,看来横竖是跑不了了,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再次陷入谷底,连带的,人也消沉不见生气。手臂上的疼,哪及心中的疼痛?
但寅肃只以为她伤的严重,神情难看极了。
他原本是想关她到明天,但只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他便自己安奈不住的心疼,临要入睡了又跑到这六清宫中来,却不曾想,一开门,便让他见到那惊魂一幕,刚才在阁楼上,看她从窗户往下跳,他的心都快要崩出来,腿也发软,很多年前,她在他眼前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幕,与此时像是历史重演,他想也未想,直接从阁楼往下跳到她的身边。他武力好,这点高度不会伤及到他,但心却又被重重的伤了一次。
此时,看她皱眉,忍着痛的样子,他即怒又心疼道
“你活该。”
六兮低头并不答话。
他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受伤的手朝阁楼她的卧房而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则疼痛一次,最后到了,直接把她放在床上时,他才开口说话,声音里已全是妥协,没有丝毫脾气
“阿兮,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六兮别过了头,没有再看他。因他眼底那浓的化不开的哀伤,让她有些不忍心看。是啊,寅肃并未做错任何事,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着他。
太医很快便来了六清宫,见她手臂的伤势并未太严重,暗自松了口气。却见皇上一直一言不发,只拥着兮妃娘娘,小心翼翼护着那左手臂,眉宇深锁,仿佛那伤是在他的身上。
“娘娘,您忍一下,会有些疼。”
“好。”六兮已预感到会疼,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反而是寅肃听到太医的话,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像是在安慰她,或者要缓解她的疼痛。
“那下官开始了。”
那太医已隔着衣服,拿起她断了的左臂。
那一阵的剧痛,简直是四肢百骸传来,她浑身一下冰凉,紧紧的紧绷着身体,死咬着下唇转移注意力,依然是一声未吭的强忍着。
而寅肃似乎比她还疼,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把她整个人都紧紧拥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抱着她的脑袋。
她的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才发现他的心跳竟是鼓鼓的跳的厉害,只是这心跳,让她有了一丝丝的安慰与温暖。
太医本来面对这种小伤并不紧张,但此时见皇上与兮妃娘娘的样子,他被感染的也紧张了起来。
“皇上,您放轻松一些,已给娘娘接上了,现在只需要固定,近期不碰撞到就可恢复。”
听完太医的话,寅肃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恢复了一些,冷声问道
“会有后遗症吗?”
“皇上请放心,只要不再次伤害,恢复之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太医说完,本已打算告退,皇上又问了一句
“可有止疼的草药?”
六兮看着还是很疼的样子。
“下官会给娘娘开一些止疼的草药,但不可多服,会影响伤口的痊愈。”
“恩,下去吧。”
太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才退下,安公公几个也都鱼贯退下。
刚才一屋子人,现在只剩下寅肃与六兮,安静的出奇。
寅肃放下六兮,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左手臂躺下。只是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他的下巴竟长出了青色胡子,眼底亦有了疲倦。
六兮看的心疼,想对他说声谢谢,又想说声对不起,所以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而寅肃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她是想解释,又或者还是开口想离开这皇宫,所以他伸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开口说话。
“不要说话,任何事情等你伤口养好再说。”
寅肃此时的态度已软了许多,心中也是开始慢慢的松动了。如果她真的想离开这皇宫,如果真的想离开这,他答应。
在刚才,看她从窗户往外跳时,他便什么都看开,都答应了。他不想,也不能再次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伤害自己。他无法想象,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怎么过下去?
与其看着她伤害自己,他宁愿给她她想要的自由。
第77章
经历一晚上的惊魂,两人却毫无睡意。六兮是因想着麒儿与玄也烈,再加上手臂的疼痛,使得她睡不着。
而寅肃是担心她碰到伤口,所以一整夜都保持精神守着她,不让她乱动。
夜里,烛光暖黄,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六兮往里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
“你上来躺一会儿。”
寅肃看了看她,没有拒绝,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在她的身侧,但依然时刻注意着她的手臂。
“阿肃”她柔声喊他。
“嗯?”
一室的安静,六兮没有再开口说话,寅肃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六兮才开口道
“我从前告诉过你,我跟也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寅肃听到六兮忽然一句莫名的话,身体微微的僵硬,没有答话,而是静心等着六兮下面的话。或许是他刚才已决定放她走,给她自由,所以现在听到玄也烈的名字,他能坦然接受。
“阿肃,你一直无法释怀的是那六年我去了哪里,你曾问过我,可我也不知那六年我在哪里。从悬崖跳下后,我想我是死过的,又或者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我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我有其他父母,有其他亲人与朋友,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等我从那个梦中醒来,已是六年后。”
“另外一个世界?”
“是,一个梦里的世界。”六兮并不想解释她在现代的生活,只说是梦。也或许,现代二十多年的生活确实只是她的一个梦呢?
见寅肃没有再说话,她又继续道:
“等我从那梦中醒来,通朝已是你的天下,已是如今这副样子。而也烈,我已很多年不曾见过他。但是我醒来之后,承蒙他的照顾,无论是我小时被抓去当了俘虏,还是后来长大成人,也烈救过我无数次。如果没有他,我已死了不是一次或者两次。
所以阿肃,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你”六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说的是,亦是你的恩人。
在南方那个小城,如果没有也烈的相救,根本没有她跟麒儿的存在。
不知是六兮说的话,寅肃一直难以消化还是因别的原因。他依然沉默不语,两人是并行躺在床上,六兮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的喜怒。
“阿肃?”
“嗯?”
她喊,他答。
她继续说
“也烈之于我,是比家人更重要的存在,就像他可以为我生与为我死一样,我也同样可以做到。虽然我们之间无关情爱,但这份感情亦是珍贵无比。阿肃,我一直知道,我爱的是你,可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就像你,我知道你爱我,可你不会为了我而放弃江山是一样的道理。”
寅肃听六兮第一次如此坦诚的把心中的话对他说,他胸口忽然窒痛,翻身,微微的低头轻轻的吻上了六兮的唇。
他想,六兮或许永远不知道,他可以为了她舍弃江山,只是他更清楚的知道,哪怕他为了她舍弃江山,她也一样不会守在他的身边。
六兮之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从一出生,便与生母离开,被奶娘抱走抚养,而父皇也并不喜欢他,一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时,他虽然顶着皇子的头衔,但有几个人是瞧的上他的?他的身边,除了几个做事怠慢的下人之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只有六兮,只有她出现时,从不计较他的身份与地位,给了他当一个正常人的权利,让他能有一个说话的人,让他得到一种有家,被人依赖,被人需要,与被人喜欢的感觉。
有了她,他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而这些年过去,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现在的天下,他身边有无数尊重他,恭维他,或者惧怕他的人,全是因为他皇上的这个身份,再没有人能像六兮那样给他最纯粹的情。
她至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很简单,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的存在。
此时,他轻轻的吻她,更多的是呵护,珍重与那难舍。最后,怕伤着她的手,他才抬身躺回了另一侧,只是手握紧了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并排躺着。
“阿兮,你若想去玄国看他,我陪着你去。”
寅肃心中已确定,他陪她去,若是她不想再回宫,他便独自回来,再不勉强她。是的,他要开始学会放手。
六兮没有再说话,晚上逃跑的计划失败,手臂受了伤,刚才又解释了她那消失的六年去了哪里,又解释了与也烈的关系与情感,现在的六兮像是被掏空了,除了麒儿,其他的一切都掏空出来给了寅肃。
他信或者不信,她无力左右。只是这掏空之后,她才慢慢想起,她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顾南封。
从早上得知也烈去世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直到刚才,她才想起顾南封来。
算一下日子,也烈去世的时间,正好是顾南封去见也烈与麒儿时,时间一定是重合的。那么顾南封一定早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
她现在彻底冷静下来,头脑也越发的清晰。
既然也烈已不在,她去玄国见一下骨灰又如何?碟夜既然敢带着他的骨灰在玄国闹,想必也是想好要同归于尽了,毕竟现在的玄国已属于通朝,而也烈是通朝要捉拿的人,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必然是已把麒儿安排妥当了,她才敢这样闹。
那么麒儿在哪呢?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一定是顾南封。
这么一想,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如果顾南封知道,那么,也许,她的麒儿就在天城,离她最近的位置。
那日,在莘雀宫外的花园里,顾南封告诉她麒儿时,是说麒儿很快会来找她。想必,当时,顾南封已给过她暗示的,只是她太激动不曾听出来而已。
现在想起,她那颗悬着的心,又充满了期待,又害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不是事实。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先见到顾南封。
耳边,寅肃说要陪她去玄国,她幽幽回答到
“对不起,今天是我失控了。有碟夜在,她会安排妥当的。”
说完,她心中依然疼痛不已。
对不起,也烈,
不能陪你走最后一程,等我找到麒儿,与麒儿团聚了,我一定去玄国看你。
没了干爹的麒儿,不知会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