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什么都不懂,做这些事情都是有小先后顺序的,不能随意打乱。名正方能言顺,急于几天之间,哪儿有得个光明正大的名声来得好呢。
当然,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周尚书,并没有比陛下好一点点,基本上在礼部是不干活的,平常就是跟着陛下做些别的事,大事小事全堆在他和另一个侍郎身上。
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钱元恒看了眼傻不拉几的周尚书,很想朝他脑袋上敲一棍子,跟朕说话之前,就不能问清楚了吗,这下子丢人了,你开心,朕也开心。
他笑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先说一下,等封后大典之后,才会有圣旨,卿不必着急。”
好歹,保住朕所剩无几的颜面。
礼部侍郎是个聪明人,很明智的没有揭穿他,只是道:“臣明白。”
皇帝陛下的颜面大于天,做臣子不能丢他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发胖了。
钱元恒回到寝宫时,秦柠又睡了过去,可是睡梦中,还带着怒气,一张脸气鼓鼓的。
钱元恒好笑的戳了戳。
惹来对付烦躁的一巴掌,他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只眼睁睁看着秦柠睁开眼来。
不就是打一顿,感觉不如趁阿柠没力气,先挨了。
早上那个想着躲过一时算一时的人,谁知道是谁呢?
秦柠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眼睫毛扑扇几下,眼神便清明了。
她看到了钱元恒,脸色当下就变了,软绵绵无甚力气的一巴掌扇在钱元恒脸上,钱元恒的厚脸皮没什么感觉,只当做是在调情了。
他抓住秦柠的手,顺便揉了揉,含笑道:“早膳用了吗?要不要我喂你?”
秦柠抽回自己的手,面朝里又睡了过去,就是不想理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需要你喂。
钱元恒也不生气,只是叫人将奏折给搬过来,坐在旁边的小案子边上,处理起了公务。
在屋里总是令人安心的。
能够偶尔看看秦柠的身影,听一听她熟睡时无意识的梦呓。
岁月静好,时光温暖。
虽然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专心看手中的折子,总想赶紧处理了这些事,才能悠闲过日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钱正轩的声音打破了延续的寂静,他站在门外,没有往寝殿里走。
男孩子的声音清亮柔和,“父皇,我有事问你。”
钱元恒放下笔走出去,摇头道:“站这儿说,别进去。”
这么大动静,把阿柠吵醒了,挨骂的人是他。钱正轩倒是不怕了,秦柠亲儿子,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多幸福呀。
钱正轩道:“我刚才在御书房看过去的折子,发现有人提过,鲁中苏如绘的事情。”
钱元恒道:“你看下去,弹劾苏如绘的人多如牛毛,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没想到是真的。”
苏如绘此人,性情冷漠清高,得罪了很多人,有人找他的事也实属正常,一天天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看不惯他。
钱元恒本来只觉得他跟人关系太差了点,那么多人看他不顺眼,谁料他私底下真的有小动作。
这就奇怪,那些臣子们是泄私愤,还是真的发现了苏如绘的问题。
其实,还是泄私愤的多一些吧,真有理有据了,早就拿来给他,何必等着梁文景去查证。
钱正轩愣愣道:“所以那折子上的内容,没有用处吗?”
“当然有用,让你看的是怎么处事,怎么批折子,谁让你关注这些了。”钱元恒眯起眼,“你们读书的时候,先生难道没教过你们学别人的策论。”
“策论难道是让你关心别人家的内容,照着抄一份吗?”他叹息道,“都是一样的道理,看些有用的,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他也想手把手教,但总觉得那样,钱正轩可能会处处依赖他,等将来会缺乏独当一面的魄力。
现在让你自己参悟,或许会慢一些,效果确实千倍百倍的。
钱正轩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眼承乾宫紧闭的大门,还是忍不住道:“那个流言的事,父皇,怎么办呀?”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怕的。”钱元恒淡淡道,“不算什么大事,几个小喽啰瞎折腾。”
要有军队有本事,才能颠覆王朝,流言才能达到最大效果,几个没本事的人瞎折腾,顶多惑乱民心。
虽然会有麻烦,但毕竟也不是很大的麻烦。
还犯不着让钱正轩去发愁,满朝文武在呢,他一个小孩子,只管学着该学的东西就好了。
钱正轩不大想去学那些没用的,他也很关心朝中的大事,钱元恒却不怎么让他参与,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这样想,就问了。
那张和他极为相像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钱元恒摸了摸他的脑袋,只道:“你每天跟着我上朝,听得懂吗?”
钱正轩当然听得懂,他觉得钱元恒有些侮辱他的学识。
钱元恒继续道:“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是我亲儿子,我当然是盼着你好的,可是正轩,欲速则不达。”
有些事情,他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只能靠钱正轩自己去想明白了。
他叹息道:“天底下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表面上看见的未必是真的,就像这次我猜疑苏如绘,可实质上,也未必真的与他有关。”
只是苏如绘的嫌疑比别人大些许罢了。
钱正轩还年轻,非常非常年轻,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学习去摸索,犯不着为了一时半刻的权势,放弃了绝好的机会。
将来给他处理政事的机会多的是,可是让他沉下心来一点点思考的时机,再也找不到。
钱元恒也没有办法,让一个手握实权的人放下手中的责任,来去学他不足的地方。
钱正轩低着头,咬了咬下唇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想不通,还能有别的内情吗?事情简直一目了然。”
“所有的想法,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
“可是你之前告诉我,我想相信的,就是真的。”现在却在说证据。
钱元恒失笑:“因为事情不一样,苏如绘如果叛变了,并不算一件好事,而冤枉了苏如绘放过了真正的贼人,更是一件自掘坟墓的事情。”
如果他能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多杀一个苏如绘算不得什么,就怕杀错了人,再找不出背后那人。
帝王要信任的假象,还有个前提,至少要对江山社稷有好处。最不济,也要对他自己有好处。
很多事情可以随心所欲,很多事情又不能随心所欲。
钱正轩满心的疑惑。
钱元恒的意思他是明白的,但是他不明白有什么东西不能一边办事一边学的。
钱元恒只笑道:“你读书的时候,可以一边在街上杀猪一边背之乎者也吗?沉不下心的。”
朝政的残酷,比杀猪厉害多了,没有人能从其中全身而退。
钱正轩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无法做到闹市读书的,就连圣人孟子也要三迁,或许钱元恒真的有其深意。
他叹口气:“父皇,儿臣告退。”
过来解惑来了,最后没能解成,还重又收获了一肚子问题。
钱元恒笑着回屋,就看见秦柠睁开的双眼。
秦柠道:“正轩过来了?”
钱元恒心里弥漫起一股酸味。
“阿柠,你又只看得见正轩,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问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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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青丝挽发(捉虫)
秦柠不以为意道:“嗯, 你说的对。“
蹬鼻子上脸的男人, 哄过你一次, 还没完没了了,就这么一句话,且数数你说了几遍了吧。
钱元恒惆怅道:“阿柠, 我觉得我越发没有地位了, 就是刚成亲那会儿, 你也没对我这么冷淡过。”
还是有过的,洞房花烛夜那晚, 秦柠不是一般的冷漠,第二天才好转。
秦柠心道,那是因为你乡下人家, 晚间不点灯, 你家那条小蜡烛,谁能看清楚你的模样, 我心里你是个又笨又壮的猎户,凭什么对你好。
钱元恒也只能忍了,这是阿柠, 再嫌弃他,也只能默默让阿柠不嫌弃他, 还能怎么着。
秦柠伸了个懒腰, 腰腹间的感觉好了许多, 至少可以起床了。
她看了眼钱元恒,“我要起身了, 你去帮我拿衣服。”
钱元恒堪称是任劳任怨,走到衣柜前转头问道:“你要哪件?”
前些时日,宫中尚衣局给她做了无数件华服,一件比一件精致华美,钱元恒都很喜欢,觉得穿在阿柠身上,一定美极了。
可惜阿柠一如既往喜欢那些颜色素淡,风格清雅的衣衫,反而对那些华美秾艳的衣裳视而不见。
他的手探到一件碧色的曲裾上,就听秦柠道:“拿那件红色绣玉兰花的。”
红色打底,袖口衣角缀上玉兰花图案,精巧又雅致,艳丽的红色还带着深沉的震慑力。
钱元恒伸手拿出来递给秦柠,困惑道:“怎么穿这件?”
他其实还挺想帮阿柠穿衣服的,但是害怕挨打,只能忍下深沉浓郁的渴望。
秦柠没有说话。
因为不想再被人质疑身份了,整日间她自己觉得清雅,看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是姨娘外室不敢穿红,内心胆怯,才敢随便编排她的。
难道以为她秦柠便穿不得红吗?秦家的千金小姐,嫁人之前,也曾经是神采飞扬的女子。
只是后来觉得那样张牙舞爪,实在是没有意思罢了,人活着,冷暖自知。
可惜总有人强行说你冷,说你这样不对。
钱元恒好脾气地坐下来,手托着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