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柠与她寒暄着,梁二夫人也插嘴道:“我倒是有一支和娘娘相似的,虽不敢比娘娘的好,但也能得一二神韵,若是萧夫人,我倒是可以赠与你。”
萧夫人脸色一僵,这梁家人真是敢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可不敢抢二夫人的东西,倒不如眼巴巴等着娘娘哪天腻了赏给我。”
秦柠语带深意道:“江西梁氏,名不虚传,难怪陛下总说,要多多依仗静安侯,现在看来,本宫也要依仗夫人了,这宫中其实没什么好东西,怕是本宫拿出来什么,梁家都有好的,日后本宫赏人的时候,还要劳烦梁夫人给本宫留些面子。”
梁二夫人这会儿也觉出不对劲来,连忙补救道:“哪儿是什么好东西,比不上娘娘的,只是普通的玉罢了,臣妇粗鄙,当真用不好这等东西,只有娘娘样貌绝伦,才配的上玉质温润。”
萧夫人心下怜悯,梁二夫人真的得罪皇后娘娘了,当着那么多人夸赞相貌,你还以为是种赞美吗。
秦柠没有回她,只是低头饮了口牛乳,她在高处,底下人看不清她的脸色,自然是以为她生气了。
马小姐今天也跟着母亲来赴宴,坐在人群里,这会儿忽然笑道:“你们都夸娘娘的玉簪子好看,我却觉得娘娘身上的凤袍最美不过了,簪子再美也是普通物品,哪儿比得上凤袍独一无二。”
众人都震惊于她的大胆,这个时间,接连陈国夫人和梁二夫人一起惹皇后娘娘不喜,便是再有脸面的命妇,也是不敢言语的,这小小姑娘,竟是不知算是胆大,还是愚笨了。
秦柠在人群里看见她,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冲她招了招,声音带着笑意:“你过来。”
众人听见这话,就是悚然一惊,这小姑娘看着天真无邪的,可说话却比别人有分寸多了,刚才她们夸首饰,这姑娘夸衣裳,原是没什么的。
可她却着重强调了独一无二四个字。
可不就是打了梁二夫人的脸,1让她刚刚不长眼色,非要说有和娘娘差不多的。
如今换了凤袍,你还能说什么。
马小姐提着裙子走上去,秦柠笑道:“把马小姐的桌子搬过来,放在这边。”
朱彤从她身后出现,调侃道:“皇后娘娘,小女刚出去这一会儿,您就找了新人陪了吗?”
秦柠道:“是啊,本宫想让马小姐给本宫做干女儿呢,以后你可要爱护妹妹。”
她们几个旁若无人地聊了几句家常,底下人便也知道了,未来的太子妃恨得皇后娘娘欢心,就算是马小姐,上一次赏花宴就得了青眼,如今也比不上这位朱家千金了。
她们各自看了看身边带着的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是不想放弃,可想一想,若是皇后娘娘不同意,陛下视她如同珍宝,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自家女儿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休想使出来。
还不如回家收拾收拾找个好人家嫁了。
每次宴会,都一如既往会有不长眼的人,有时候一场宴会是这个人,到了第二场还是这个人。
比如梁家的后起之秀,静安侯梁文景的异母妹妹,梁玥。
梁玥跟自家二婶关系平平,但在她眼里,江西梁氏富贵滔天,梁家人是不能被欺负的,哪怕对方贵为天子,也需要让着梁家人。
她不顾旁边梁二夫人之女,她堂妹的阻挠,高声喊道:“不过是件衣裳罢了,我梁家虽然没有凤袍这种违制之物,可各种名贵衣料应有尽有,哪怕是价值千金的银霞纱,我家也满满堆了一库房呢。”
此事亦只能说,江西梁氏实在不会教养子孙,早年离家的梁文景不说,便是梁钰,也比这个傻姑娘厉害一万倍。
其实世家大族传承百年,谁家没有点好东西,可人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天家盯上了,梁氏倒好,恨不得拿着账本,把梁氏全部家当报给朝廷。
秦柠似笑非笑道:“本宫自然知道梁氏豪富,你长姐梁钰当年就说过,还想着靠万贯家财,做些不可能的事情呢。”
她毫不避讳提起前任贵妃梁钰,倒是令人吃了一惊,在这些女人眼里头,梁钰被遣送回家,必然跟秦柠脱不了关系,皇后娘娘该避着才对,不然外人想的多了,难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毁了她自己名声。
第71章 第71章
梁玥和别人想法不一样, 整个梁家的人,都是脊背一凉。
那位和本家十分淡薄的静安侯, 曾经亲口告诉她们, 梁二夫人和江西梁氏选出来的所有美貌待嫁的女会儿,梁钰被废出宫,是他的手段, 若是有人胆敢进入宫闱,休怪他梁文景大义灭亲。
虽然, 她们和他,并没有什么亲不亲之说。
梁二夫人瞪了眼闯下弥天大祸的侄女儿, 就不该带她来,若不是这丫头求了隔壁的王夫人,现在她带着女儿, 母女二人多开心。
“娘娘别笑话,丫头年纪小, 略见一些东西就觉得自己豪富了, 其实那都是我前任嫂子, 哦也就是静安侯的生母, 留下的嫁妆,本说给静安侯的,可这孩子太任性,一言不合就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了。”
梁二夫人尽力圆场, “玥丫头实在是缺乏管教,家里宠的厉害, 又没有见过世面,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哦,原来如此,那等有机会了,本宫告诉静安侯,回家拉生母的嫁妆去,我们君臣一场,静安侯又是军队中流砥柱,本宫实在不忍心他把嫁妆留在梁家,万一丢了,让梁家长辈有口说不清,就是不孝了。”
梁二夫人脸色微变,还是尽力维持住淡然的姿态,强笑道:“是啊,梁家,难免没有欺骗主子的下人,静安侯回去点一点也非常好。”
她心里其实在滴血,梁文景的生母自然是有钱,虽然现在钱全被梁家人护卫了,她偶尔过一趟,还是能够捋一把羊毛吧。
可若是梁文景带走了,她还去哪里弄钱。
秦柠微微低头一笑,“夫人体恤,实在是静安侯之福。”
后宫不怎么太平,前朝也不遑多让,只是不平常的方式不同。
新晋的权贵高官,都是跟着钱元恒打天下过来的,身上自然而然带了几分痞气,说起浑话来也不着调,只闹得一群人士大夫都只想喊有辱斯文。
但是想一想,自己喊出来也是有辱斯文,只得作罢。
然而正是这种不得不忍下的心态,让他们更加不满。
再者看着神仙公子般的苏如绘,也敞开了怀,拿着大酒盏往口中灌酒,对面是梁文景和周尚书,这二人看着都有几分呆滞,没想到苏如绘看着清清淡淡一个人,竟然有这般酒量。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苏如绘放下大酒盏,含笑道:“我今日再赠你们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当时教你们打仗,就说过这句话,现在也不知道你们是否记得,不过,记不记得,也都是如此了。”
本身苏如绘很快就没有存在的作用的,他早就该走了,只是身居高位,有时候辞职也没那么利索。
何况,从立太子大典,到中秋节庆,他也的确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就直接走了,怎么也要等着这两个亲人,都安稳无忧了,苏如绘才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告老还乡,流连于山水之间。梁文景道:“我自然是记得的,敬苏大人一杯。”
他和苏如绘不算很和谐,作为当时鲁中的两位高官,无人敢掠这二位锋芒,与此同时,这两人很多时候政见不合。
梁文景有钱元恒撑腰,苏如绘自己腰板便硬,自然也是半点都不肯妥协的。
就算当年梁文景发迹之前,曾在军中接受过苏如绘三分指导,也早就下意识忘记了。
如今苏如绘却要离开。
纵然梁文景不怎么伤心,可也难免回忆起以前的事。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钱元恒,苏如绘对他们都算得上是有恩情的,当年苏如绘作为沈帅旗下第一人,军队里很多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比如周尚书。
苏如绘微微一笑,执杯道:“愿你们,从此一帆风顺,高枕无忧。”
梁文景回敬他:“愿苏大人日后,得偿所愿,一世安然。”
几人喝完了酒,倒是安静了一瞬,钱元恒孤身一人坐在金殿上,手撑在倚在上托着头,,显出一份懒散来。
苏如绘站起身:“陛下。”
钱元恒坐直身体看着他:“爱卿何事?”
“臣敬陛下一杯酒,贺此佳节。”
“爱卿有心了。”钱元恒轻轻一笑,“朕与爱卿同饮此杯,恭贺佳节。”
苏如绘笑着饮下那酒,心情显而易见的欢愉,这是老臣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的苏大人,便是逢年过节,也只换身打扮,若说起人,自然还是那个高冷无垢的苏如绘。
可惜文臣里便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苏大人海量,在宫宴上随意饮酒,当真是不怕失态,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
这文臣是立朝之后,从前代大儒里选出来的,不清楚苏如绘的底细,在他和梁文景周尚书之间,很果决地拿了苏如绘开刀。
不过是皇后娘娘的舅舅,皇后娘娘自有兄弟,哪儿轮得到一个舅舅耍威风了。
小小鲁中地方官,攀上皇后娘娘,便留在京城里不走了,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梁文景怔了一下,看向那人,又看看苏如绘,生怕苏如绘在此发飙,这人可当真敢说,背靠大树的哪里是苏如绘,明明是皇后娘娘。
苏如绘轻轻一笑,回头看他:“你是何人?静安侯在我身边坐着,何时轮到你代替御史台行事了。”
话中意思,便是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梁文景连忙抬头看了眼钱元恒的脸色,却见对方早已神游天外,对当下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
梁文景调笑道:“苏大人来坐,不过是几口酒,本就是宴会,我们御史台不至于如此没眼色,苏大人我必须要正名了。”
周尚书跟着接腔:“老梁他们御史台的确讨厌,可今天本来就是陛下宴请我们,怎么就不能喝酒,老梁今天也没少喝,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说。”
贺尚书坐在旁边,沉默好长时间,这会儿才接了一句:“或许是看苏大人酒量好,某些喝不得酒的人,便心生嫉妒吧,这年月,自然是什么事都有的。”
他们几个人互相说着话,其乐融融尽释前嫌的样子,只逼得对方脸色涨红。
静安侯,吏部尚书,礼部尚书,这三位是朝中最得重用的臣子,别人后台再怎么强硬,风骨再怎么高洁,也是不敢得罪这三人的。
这苏如绘到底是何人,竟然能与几位上官如此亲近。
一位早年的武官给他解了惑,“苏大人本就是功臣,当年一手扶持陛下上位,真以为人家全靠那点裙带关系。”
“就是就是,觉得苏大人这般的,大约也就是没什么出息的人,自己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看谁都一样。”
钱元恒坐在那里,淡淡道:“说什么呢,大好的日子非要挑事,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轻松了吗?”
那文臣自然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钱元恒又看向梁文景几人,皱眉道:“你们几人……,日后不可再抱团欺负旁人了,不管别人说的对错,自有御史台和朕甄别,贺卿和周卿,作为两部尚书,实在逾越,还有你们,随意议论上官,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随手点了几人,“好好的中秋佳节,总要折腾点事出来,你们若是闲的发慌,谁衙门公务办不完了,只管将人拉去帮忙。”
马侍郎跳起来道:“陛下此言当真,我们刑部一向人手不够,从尚书大人到底下小捕快们,个个都忙的像是陀螺,若是有人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马侍郎一向是抱紧陛下大腿的,整个朝廷都知道,说出这话,也没有人意外。
梁文景连忙请罪:“陛下恕罪,是臣等轻狂了,臣自请责罚,日后绝对不敢如此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刚才几个人也跪下来请罪。
只苏如绘站着,他神色冷寂,低头看了眼那个文官,仿佛是在看地上的一抹灰尘。
那淡然出尘的模样,亦仿佛刚才的天子之怒,也算不得什么。
苏如绘道:“陛下,臣不过是看有人侮辱自己,随口回了句罢了,臣可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若是人被人骂了还不能还口,那与窝囊废何异。
苏如绘如何想,钱元恒倒是不怎么在乎,他只道:“朕也没说你错了。”
反正过了中秋节,苏如绘就要离职了,外人日后看起来,也只觉得是苏如绘得罪了陛下被报复了,毕竟御书房请辞的事只有几个人只道。
而苏如绘正当壮年,哪儿舍得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去做一田舍翁。
他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淡淡道:“大过节的,朕不想扫兴,你们起来吧,今天的事就此作罢,日后再这么不省心,你们就回家种地吧。”
“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