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兮霎时心口一松。
陆明蕊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很快就接过了话头:“也好,那我先出去看看,要是匹小母马载不动我们两个可就完了。”
说完,她朝岳凌兮挥了挥手,然后就笑眯眯地跟着影卫去找马了。
夜言修僵立片刻,深深地看了岳凌兮一眼,随后也迈开脚步向院子外头去了,不知是不是穿了盔甲的原因,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岳凌兮没有看他,而是扶着桌沿缓缓地坐了下来。
平时的他定不会如此失态,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第99章 烈火
月升星满,芭蕉影浓,又是一个漫长的仲夏夜。
玉漏一点点滴尽,巷子里清脆的更声伴着蝉鸣传了过来,不甚清晰,纱屏上印着的那抹朦胧丽影却微微一动,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水袖自床沿滑落,露出一角锦绣丝光。
“书凝,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书凝弯身而入,接过那本厚厚的古籍,委婉地劝道,“您若是困得紧就先歇下吧,今儿个楚军拿下了符城,晚上想必会有庆功宴,陛下或许还脱不了身呢……”
“唔。”
岳凌兮淡淡地应了一声,脱下披在背后的外衫便躺下了。
生了一场大病,她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以往总是陪楚襄挑灯夜战,现在到这个时辰就困得要命,想多等等他都不行,不过她也没有非要撑着的意思,休息好了才能尽快养好身体,楚襄才不会担心,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细密如丝的睫毛眨了两下,刚要垂落下来,院子外头忽然亮起了灯,她眯着眼睛还没瞧仔细就已经听到了影卫并靴行礼的声音。
“参见陛下。”
他回来了?
岳凌兮知道前线军务繁忙,本身也不是个黏人的性子,所以并不会像闺中怨妇一般日日期盼着楚襄回来,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的欢喜依然满得溢出来。
情窦初开,方知个中滋味,而她懵懂的那些日日夜夜,不知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岳凌兮如此想着,起身绕过屏风去迎楚襄,他正背对着她解着盔甲和佩剑,那双素白的柔荑刚触碰到他的手臂他便立刻转过了身体,锋刃般的唇角扬起一丝淡渺如风的笑意,随即张开双臂揽她入怀。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你入睡之前回来了。”
岳凌兮抚了抚他微乱的鬓角,柔声道:“睡着了可以叫醒,走夜路要小心些才是,莫再这般着急忙慌的。”
楚襄大掌一挥,遣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尔后一副献宝的模样凑到她耳畔低语:“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正巧,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哦?”楚襄眉梢陡扬,现出几分兴味来,“是什么?”
岳凌兮不语,径自拉着他走到了书柜旁,从小山般的书籍中抽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平摊在桌面上,一条简绘的路线顿时映入眼帘,起点是王都,途径无数山川河流,跨越绵长的关防线,最后停在了南灵城那个墨绿色的圆点上。
楚襄霎时眯起了双眼。
“这是我根据记忆绘制出来的路线图。”岳凌兮凝视着他,声音虽弱,却似鼓声入耳,“当初拓跋桀带着我逃离王都,走的就是这条路,经渌水、均县北上,躲开追兵之后取道苍岚山直达荆州,然后绕到蓟门关出关,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楚襄没说话,却冷哼了一声。
何止看出来,他一早便知,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判断出她在南灵城。
岳凌兮见他是这副表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遂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拓跋桀的帮手是谁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依次划过楚国境内的几个点,犹如蜻蜓掠过水面,最后停在了临近关卡的骞城上方。
“北方这一线原来都是矿区,由工部安排人手在此挖掘,周围的城镇村落很快就变得富饶一方,可惜好景不长,矿藏挖尽之后一切都开始萧条,偏偏那个时候朝廷上下都腐败不堪,拨下去的银两都被贪官瓜分了,百姓的生活愈发困苦,直到某个人的出现。”
“宋正鸿。”
楚襄颔首,放下图纸将她搂回怀中,胸口明明温暖至极,呼出来的气息却是覆冰含霜。
“他在王都组织了一场募捐,就像之前幽州水患那样,与当地的百姓搞好关系之后,宋家的商铺就遍地开花了,然后就形成了一条独有的商路,连夜家车队经过都要象征性地付些好处,母后那时掌权持家,外戚之名本就维护得艰难,这种事情更是能忍则忍。宋正鸿本来只是为他父亲、为宋家博名声,经此之后可能尝到了甜头,所以就一直打着善人的旗号在各地开辟商路,好在各大世家也并非可欺之辈,他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听着如此沉冷的语气,岳凌兮忽然想到上次宋正鸿上折子申请义卖赈灾之时,楚襄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来对他这个大善人的名声早就有所质疑,只不过没想到他连造反通敌这样的事情都参与其中,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过虽说如此,宋正鸿利用自家商路协助拓跋桀逃跑目前也只存在于他们的推断之中,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若要将他绳之于法,还是困难重重。
思及此,岳凌兮喃喃道:“或许可以查一查宋正鸿参与律王谋反案的证据……”
无论哪一条罪证落实,他的下场都是一样。
楚襄抚摸着她披散在肩的青丝,低声道:“放心吧,我已经让裴昭去查了。”
岳凌兮点点头,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声,她越发觉得心静如水。
他足智多谋,这世上不会有他考虑不到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她提醒?
“那宋玉娇……”
“她已经回中书省待着去了。”楚襄嘴角上扬,透着一丝少见的戏谑之意,“现在执掌朝政的可是我父皇,他从未用过什么御前女官,所以回宫第一天就把宋玉娇赶走了,如此倒好,省得我动手了。”
说归说,他笑什么?
岳凌兮面露疑色,还未来得及问出声,楚襄已经主动开口了:“上次回书,除了向父皇母后说明事情原委之外我还顺便求了一道旨意,虽说此事不必特地征求他们的同意,但我想……这样你心里会更踏实些。”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圣旨,明黄滚边,檀木为轴,与她平时见到的都不一样,似乎重若千钧,可他随随便便就交到了她手里,还叫她自己看。
“这是什么?”
楚襄不理会她的疑问,轻轻一笑道:“尽管打开来看便是。”
岳凌兮抿了抿粉唇,旋即把卷轴平放在桌面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朝两边展开,十几行字迹均匀的正楷一下子出现在眼底时她有些发懵,待她逐字逐句地读完之后,撑在两旁的胳膊竟有些颤抖,啪地一声,两颗硕大的泪珠恰好砸在圣旨末尾的印鉴上,方方正正的名讳,瞬间洇成一团迷离的红雾。
他为了娶她,居然特地去求了一张有太上皇和太后印鉴的圣旨,而他们居然也答应了!
天知道,自从她得知两位长辈回京就开始忐忑不安,怕他们会怪她是红颜祸水,引得楚襄冒着千难万险去救她,还怕他们介意她的出身,会阻挠她和楚襄继续在一起,休养的这段日子以来,胳膊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这却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从前坦然,逢此大难之后,她再也不想与他分离。
可谁又会想到,就在她惴惴不安之际,他直接从千里之外掏了一颗定心丸给她吃,论懂她知她,世上再无第二个人有他这般深刻。
这就是他宠爱她的方式,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她真傻,怎会这么晚才意识到?
岳凌兮抬起头去看楚襄,泪水在眸中不停地滚动,像是蒙了一层白纱,又像是沉入了浓雾深处,朦胧之中,一团黑影缓缓罩下,轻柔地吻去了她的泪,然后含住了水色淋漓的唇瓣,婉转吮吸,温柔掠夺。
“我本想在营中宣布,可转念一想,既是惊喜,还是要让你先知道才好。”
“陛下……”岳凌兮眼中水光闪烁,盈之又散,宛如天上皎月,每一寸光辉都毫不遮掩对他的爱,“陛下待我这么好,教我如何承受得起?”
“还叫陛下?”
岳凌兮破涕为笑,正准备开口唤他,脑海中忽然有道微光一闪而过,她瞬间清醒,继而意识到了一件事。
昨天夜言修来找她,恐怕是因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
她无暇多想,微重的喘息声又似雨点敲击屋檐般阵阵涌入耳帘,下一秒,楚襄抬手拂过她身后,紫毫青砚如天女散花般坠落一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躺在了光滑的楠木长案上。
“兮兮……”
短短二字,情深欲重,然而在脱下她丝衣的那一刻,凝脂双肩和满是疤痕的手臂同时露了出来,楚襄明显一僵,动作也随之停止。
她身子还虚,怕是经不起他折腾。
岳凌兮睁开迷蒙的双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犹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伸手解开了他的束带,顺着硬如磐石的腹肌一路滑至底部,然后握住了他的火热。
楚襄一震,眸底火光骤盛,却依然僵着没动。
岳凌兮存心勾动天雷地火,速度和松紧都更甚以往,奈何双手后继无力,很快就颤抖着垂了下来,见此情形,她顿时难过得泪眼盈盈。
他素来最喜欢她这样,可现在她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见她暗自垂泪,楚襄很快就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于是立刻收拢双臂抱她入怀,热烫的泪珠从襟口滴了进来,犹如火苗一般,灼得他心痛难止。
“兮兮,你要给它时间。”
楚襄温声抚慰着岳凌兮,她却不听,直把脑袋往他肩窝里埋,他压下叹息,吻了吻她的额角,然后慢慢褪下了她的亵裤。
“这次就让为夫来,好不好?”
闻言,岳凌兮终于肯抬起头了,凝着泪眼看了他片刻,然后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不想让他再忍。
楚襄又何尝不知她的心思,只怪自己没把持住,惹得她这么不管不顾的,非要让他卸了火才甘愿,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想到这,他把那颗缠吻不休的小脑袋压在了长案上,身下略一使力,小心而缓慢地挤进了湿润的甬道,然后徐徐挺入最深处,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异色才呼出一口浊气,然后覆上去将她紧抱在怀里,开始九浅一深地挺动。
岳凌兮倚在他肩头轻声呻。吟着,双颊亦泛起了浅浅的粉色,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十分诱人,然而情潮涌动之中她却不忘附上他耳畔,吐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夫君,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出去郊游了呢嘤嘤嘤~~~
第100章 谈判
晨光初绽,玉露满阑干,鸟雀扑翅落于窗台,轻啾不断。
书凝静悄悄地推开了外间的门,将盛满温水的铜盆放在盥洗架上,然后贴到茜纱窗上望了一眼,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枕席间隐隐笼着一团水墨浅影,凌乱的被衾,半裸的香肩,鸳鸯交颈,好梦正酣,连呼吸之间都飘着甜淡的靡香。
她退了几步,面上微微发烫。
昨夜冷不丁听见屋里一阵叮咣乱响,影卫们还在猜测是不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她心中却是一片雪亮。修仪生病这段时间以来,陛下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哪里还会跟她吵架?估计是两人太久不曾亲热,一时情难自抑,便如狂风骤雨般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只想着修仪身体不好,恐怕经不住陛下那般猛烈的索欢,谁知意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莲灯投影,陛下健硕的身形映在了六曲画屏上,手里托着一双玉腿,时快时慢地向前撞击着,动作温柔至极,浑不似从前那般张狂无忌,而修仪的叫声也是轻轻软软的,几乎酥到了骨子里,显然很是享受。
她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心,跟着便去准备热水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修仪已经倦怠地倚在陛下怀中不动了,丹唇微抿,颊染粉晕,宛如一枝半开的桃萼,羞涩之中隐现三分妩媚,气色甚至比之前还要好,陛下抚弄着她光滑如缎的发丝,亦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见此情形,她连忙低下头进去伺候了。
按照惯例,陛下每次回来都会陪修仪多睡一会儿,巳时才会起身,昨夜又经历了鱼水之欢,修仪想必会睡得久一些,书凝摸了摸铜盆,感觉水已经凉了许多,正在考虑是不是过会儿再来,余光里突然虚影一晃,她转过头去,流胤冷肃的面容就这样扎进了眼底。
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怔忡。
流胤毕竟有事在身,很快就把个人情绪放到了一边,越过书凝大步迈至门前,轻轻地叩了两下,道:“陛下。”
楚襄其实已经醒来多时,只是贪看岳凌兮的睡颜,不愿起身罢了,如今流胤主动来找,定是前线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他眉眼微沉,把伏在肩头的岳凌兮小心翼翼地挪回了床榻内侧,见她没有转醒,这才披上外袍去了外间。
“何事?”
楚襄掀起衣摆在茶几旁坐下,书凝适时递来了巾帕,他擦了擦脸,然后啜了口刚泡好的雨前龙井,玉盏还未放下,流胤已经言简意赅地道来。
“陛下,西夷的八王爷遣了使者来求和,半个时辰之前已经抵达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