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闻梦一听玉荷这样说,眼皮跳了几下,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晚间撞上的阴鸷眼眸。
见闻梦没有反应,玉荷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什么都不说了,吹了窗台上的蜡烛,两个人各自脱衣服上榻歇息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过来一阵打更的声音,晚间巡视的当值太监高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江宝珠已经快要陷入甜蜜的梦乡里了。她的脑袋枕在诸祁的胳膊上。诸祁的胳膊结实坚硬,用来做枕头正好。诸祁也不嫌胳膊麻,离她很近,悄无声息的打量她。
他看着宝珠右耳后侧那一颗小小的红痣,思绪又回到旷远的幼时。想着,他痛苦的簇起眉头,手掌落在江宝珠纤细的脖颈上,一下一下的抚摸。
江宝珠睡得浅,被惊扰,好像在云里雾里,她迷茫的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诸祁搂紧她,摇了摇头,手指阖上她的双眼:“无事。睡吧。”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只夜猫子在外面打架,声音尖细瘆人,江宝珠烦躁的很,捂住耳朵。她莫名有些害怕,被子外面太冷,所以又向里面拱了拱。
谁叫诸祁那么烫,全身上下跟个火炉子似的。
但是挤过去就僵住了。
因为诸祁凑过来,小心舔了舔宝珠白嫩的耳朵后面。
江宝珠捂住耳朵,不小心叫出声:“你干什么?”
诸祁眼眸暗暗。刚刚没忍住,宝珠实在是太软太香,那颗朱砂痣也好看,就像是长在了心尖儿上。
想了想,诸祁无辜摇头:“没做什么。”
江宝珠被瞌睡虫淹没,理都没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诸祁不高兴了,背对着他做什么?
他伸出胳膊一把把宝珠捞回来,捞到怀里抱着。江宝珠拧他胳膊,又怕惹怒了他又半夜里发飙,连忙小声劝着说:“诸祁,我困。想睡觉,你松开手好不好?”
帘子微微动了动,一丝月华透过层层朱纱的缝隙落尽榻子里。
江宝珠贪睡,眼皮子落下来。睫毛轻颤,诸祁心动,低声说:“宝珠,你读过聊斋志异么?”
江宝珠根本懒得思考,眯着眼睛点头又摇头,把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诸祁不乐意了,想要她睁开眼睛,又说:“里面有一节,说是半夜三更那些受了怨的小鬼儿都飘到人间,在人睡的屋子里游荡。那小鬼儿没头没脸,只有一截长长的红舌头落在外面。那舌头有一尺多长呢……”
江宝珠害怕,睁开眼睛看了看前面。面前是一片红色绸子。她原本是背对着诸祁睡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诸祁面色没变,继续附在她耳朵边上低声道:“珠珠,你睁开眼睛看看,你面前有没有那么一只……”
他话音未落,江宝珠就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喊声:“你别说了……我害怕!”
她一把扑进诸祁怀里,像个鸵鸟似的,把头深深地埋在他胸膛前。
诸祁勾起嘴角,调整了姿势,脸上挂着个顺心顺意的笑容。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他心里愉悦,这样睡觉才舒服嘛。
诸祁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重新拍打着宝珠削薄的肩膀,自上而下蔓延到腰间,慢慢重复:“没事的,珠珠。有我在。”
江宝珠懒得理他,觉得心里也不那么害怕了,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夜晚静默而漫长。不知道是谁在晚上心思荡漾,香软温玉在怀里,连梦都带着奶香。
第38章 侧妃
第二天宝珠睡醒, 抬起手臂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皮, 支起身子朝外面张望。她头发长, 被诸祁压在身下。
宝珠啧了一声,小脸皱起,想要把头发抽回来。但是诸祁还在睡觉,沉的不行, 硬的像块石头。
宝珠弄不动他,泄了气, 躺在他旁边悄悄的打量着诸祁。
鼻梁高挺, 细长英气的眉尾直逼鬓角。闭着眼睛微微呼吸着, 皮肤白净, 像只纯净无害的小兽。
江宝珠顿了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诸祁位高权重, 有传闻说他经常挖人眼睛,心狠手辣。她也怕他, 总是阴着脸, 但是好像没有传闻里那么吓人。
就是太粘人了些,一离开她就生气。
江宝珠叹了口气,忽然愁从心头来,想起了江府众人。娘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她。
想着就对上了一双黑色眸子。诸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淡淡的看着她。他开口, 声音沙哑, 落在耳朵里痒痒的。
“醒了?”
江宝珠点了点头。
诸祁把她支起来的脑袋重新按在自己胸膛前面,又问:“饿吗?”
江宝珠肚子里空空荡荡,昨夜身体疲乏怠软,累的不行,又闹了一会儿,现在早就饿的咕咕叫唤起来。她眨了眨眼,手指尖挑起自己的一卷头发缠在手指上,点头:“饿。”
诸祁嗯了一声,并没有唤人来,只是把宝珠抱起来,像个布娃娃似的抱在怀里,随意揉捏,恋恋不舍了一会儿,才细细的给她套上衣服。
若是满朝文武瞧见太子爷如此贴心,那可得惊掉大牙了。
直到把宝珠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的,诸祁才撩开帘子,早已经有三两个大宫女捧着热水候在外面了。
江宝珠呆呆愣愣的坐在榻边。天色不早,诸祁要去上朝了。他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吩咐:“照顾好你家娘娘。”
宫女低头,齐齐福身:“是。”
又走过来几个小太监伺候诸祁穿上华服,戴上玉冠。那玉冠中间镶嵌着自东海运来的白衣宝石,仿佛昏暗的殿里都熠熠生辉起来。
闻梦替宝珠梳洗打扮,挽上妇人发髻。额前贴了一片小小的梨花花瓣,嘴唇上点上鲜红色胭脂。宝珠乖乖巧巧的坐在镜子前呆着,从镜子里看着诸祁慢慢走过来。
晨熹照在那片花瓣上,花瓣都透明了。宝珠皮肤嫩滑细白,似乎比玉更剔透。
诸祁痴痴看了半响,他的珠珠生的真是好看。
闻梦拿起一支黑色的螺子黛,要描眉了。诸祁伸手接过,开口:“你们先下去吧。”
闻梦向后退两步,福身:“是。”
江宝珠抬眸看他。她坐着,他站着。诸祁沉声一字顿一字:“瑟瑟罗裙金缕腰,黛眉偎破未重描。”
宝珠听不明白,细长的眉毛微微簇起,仰头疑惑道:“什么意思?”
诸祁笑了,却没有回答,捏了捏她的脸:“小傻子。”
宝珠最烦别人说她傻,就生气了,拧眉不去看他。诸祁被逗笑,细细的给她画了眉,把手里的骡子黛放到八宝盒子里,双手钣过她的肩膀来。
江宝珠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不傻。”
诸祁轻轻笑着,突然俯身。
江宝珠就愣住了,因为诸祁把她的唇畔吃进了嘴唇里。平日冰冰凉凉的唇畔也变得温润湿濡。这种事情多害羞呀?一大早上就做这样的事情。江宝珠脸上红红的,脖子跟儿都红透了。她伸出手想要把他推开,可是诸祁却不允许,反而扣紧她纤细柔软的身体,贪心至极的加大力度。
宝珠的脸瞬间比殿外开的花瓣还要红。
松开的时候她微微喘着气,眼睛都漫出了层薄薄的泪花。诸祁比她高很多,俯身看她,心里微动,又轻轻的吻在她眼睛上。
江宝珠心里不好意思,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声道:“我好饿。”
诸祁嗯了一声,一大早上就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拉着她的手去了膳房。
大殿外面倒是没有太阳,下了蒙蒙的雾。雄伟高大的建筑四角欲飞,静静的默在晨曦里,长了青苔的石壁上传来阵嘀嗒水声。诸祁和宝珠的手轻轻扣在一起,走的慢极了,身后两三步之外跟着闻梦玉荷以及服侍的宫女们,不时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江宝珠回头看,问道:“膳房里今日可做了什么好吃东西?”
闻梦福身回道:“回娘娘的话。主菜做了茼蒿烧鱼,油炸脆皮鸭,八宝家珍羊排烩菜,小食便是云吞虾皮细面,各式各样的灌汤包子,玫瑰卷子,糖豆饼。汤也有几道,还有新鲜的樱桃异果。”
江宝珠挥手:“只听就肚子直叫唤呢。”
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条缝,像只得了果子的小鼠,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膳房。诺大的圆桌的确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碟子,香气四溢。
宝珠挑了个座位坐下,望向诸祁,像招呼客人似的挥手:“来呀,坐下来。”
诸祁倒是面色未变,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对宝珠说:“你坐过来,到我身边。”
他声音低极了,不辨喜怒,江宝珠不敢和他拗,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挪过去。
诸祁脸色这才稍稍平和。他拿起桌上的玉筷,江宝珠想到之前,就捂住了嘴:“你不要喂我吃。我要自己吃。”
诸祁皱眉看她,还是点头。
这一顿宝珠用的快活极了,没有人逼她比什么都下饭。羊肉被放在盖着盖子的大瓷碗里,炖的香酥软嫩,骨肉分离。放在口中味道极好,那玫瑰和红糖陷儿的小饼子也入口即化。宝珠几乎是一口一个,满足的眯起眼睛。
诸祁一只淡淡的看着她。看宝珠吃的这样开心,他眼里也漫出了浅浅笑意,用了些东西。
该上朝了。
诸祁又抱了抱她,走到门口恋恋不舍的回头。江宝珠心里偷偷想,那样子这么像只大癞皮狗。当然,她万万不能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就挥手,大声喊:“我等你回来。”
诸祁微微瞪大了眼睛,心底窜出来一种温暖奇妙的暖流。他心底一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讶什么,似乎自从生母过世后,他的心脏就再也没有这样跳动过了。他真想抱紧她,一辈子不分开。
他也想吻她一口,想咬她像个水蜜桃似的脸蛋,想极了。
时辰不早了,诸祁已经离开。江宝珠闲来无事,在宫里乱转。诺大的东宫像盘复杂的棋盘,宫殿不少,里面都是空的。
闻梦跟在她身后。
江宝珠走累了,便随便找了个石凳歇了歇。她微微喘着气,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好奇。自她嫁过来两月有余,似乎都没有在宫里转过几次。
前面的冗道细细长长,散落着几个穿着粉色衣衫低头打扫的宫女。拐角处有棵槐树,树后面阴影婆娑,江宝珠看清楚了,是个宫殿,宫门口已经落满了灰尘。
她惊讶,指着宫殿门口问闻梦:“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可曾有人居住?”
闻梦仔细看了看,回道:“娘娘,您有所不知。这东宫大的很,宫殿也多。您指的那处名为琼华殿,从古至今一直供侧妃居住。”
江宝珠眯起眼睛,困惑道:“什么是侧妃?”
闻梦稍稍一噎,小姐总是这样语出惊人。她仔细想了想,也是,江宝珠以前在阁中呆着,怎么会知道什么是侧妃呢?闻梦便继续低声解释:“侧妃便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另一个妃子。位分在您之下,是妾。”
妾?
江宝珠好像明白了些,家里的二姨娘刘氏便是妾。是要和正妻娘亲徐氏一同伺候父亲的。
她恍然大悟,点头问道:“为何这宫殿如此冷清,没有人居住呢?”
闻梦顿了顿,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到了。她想了想,回答:“太子殿下是极爱您的,到现在并没有纳任何妾氏。”
江宝珠歪了歪头,看向那边空荡荡的宫殿。心里疑惑,只有她一个人?
似乎从古到今,男子皆是三妻四妾的。从来没有例外,连那画本子都是。
那……劝说诸祁纳个妾做侧妃?省的他总是黏在她身上,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还会生气。
江宝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心里沾沾自喜了一会儿,起身。闻梦过来搭住她的手,问道:“娘娘可是乏累了?”
江宝珠一只手揉了揉腰,只是笑着摇头:“腰酸。别的没事。诸祁力气大极了,昨日夜里在浴房他……”
闻梦脸上变红,连忙制止说:“娘娘,您小心些。我看外边起风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小心吹了凉风,风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