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他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
经过明三夫人的事,明微更加不愿意逼迫贵妃。
乍看之下,贵妃的处境不知道比明三夫人好多少。掌着六宫之权,深受宠爱。
可几十年如一日陪自己的仇人,还不能泄露出半点恨意,何等辛苦?她已经忍了二十年,何忍再逼迫她。
明微只能细细和她说:“宗将军已经收了他当学生,只是进了京,就不好互相往来了。”
裴贵妃惊喜:“当真?”
“是。您想想,他们一起打了一年多的仗,算得同生共死,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来往呢?”
裴贵妃点点头。
明微接着道:“还有傅先生,上次多亏他谋划。娘娘真的不必忧心,帮他的人很多,只不过眼下我们必须蛰伏。”
裴贵妃长叹道:“早年,我只想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哪怕一辈子认贼作父,能活着也无妨。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只要他活着一日,我的孩子永远生活在心惊胆战中。他的性子,我太明白了。别人若有一点得罪他,面上宽容,心里却是要记一辈子的。明姑娘,你们既然有计划,我听着便是。傅先生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听她这些话,明微心酸不已。
她要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做出一辈子认贼作父的决定?
明微轻声道:“傅先生要让太子与信王互斗,让他们齐齐落马。暂时让安王上位无妨,他没有根基,日后再想做什么也容易。”
她顿了下,又说:“至于娘娘先前做的事,若是能让他不能视朝,却又不伤性命,就更好了。身体不好,又精神不佳,难免情绪暴躁,许多判断会失误,于我们有利。”
“好,我明白了。”
话说到这里,宫人上来了:“娘娘,您的画?”
裴贵妃只觉得红尘俗事如潮水,眨眼间又回来了。她仍然站在皇宫里,一切如旧。
她笑了起来,对宫人道:“给明姑娘看一看,本宫前日画的那幅山居图。”
……
卯时,法事快要开始了。
博陵侯世子夫人卢氏,急忙往偏殿赶。
她这人静不下来,连着坐四天,着实痛苦。而且人在宫中,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对于喜爱说人是非的卢氏而已,痛苦加倍。
她赶到的时候,明微恰在前一刻入殿。内侍引着她入座,又是奉茶,又是送茶点,十分殷勤。
卢氏早上起得迟,没来得及吃,便也叫来内侍,要一份茶点。
内侍笑眯眯回她:“茶点刚刚分完,奴婢已叫人去御膳房取,只怕世子夫人要多等些时候。”
皇宫又不是博陵侯府,卢氏知道自己不能强行命令内侍,只能好言谢过。
哪知道她等了又等,都没茶点送来,倒是明微那里又续了一回——而且她是给自家丫鬟吃的!
卢氏腹中烧得慌,离午膳又还早,只得再叫内侍。
内侍却道:“御膳房现下正在做午膳,怕是忙过头了,没顾上。不如世子夫人再等等?很快就能用午膳了。”
卢氏的火终于烧起来了:“还有一个时辰,叫我怎么忍?不过几块茶点,你们也舍不得?”
内侍却是不怕她,脸一拉回道:“世子夫人,您进宫是为先帝祈福的,哪能总惦记着吃呢?这也太不诚心了!”
听这不阴不阳的话,卢氏气得够呛,终于明白这内侍根本不想跑腿,先前只是敷衍她的。
她还要再说,那边博陵侯夫人发话了:“不就一个时辰?有什么忍不得?再说,早上又不是没饭吃,是你自己起迟了。快给我收了,这里是皇宫,你当什么地方?”
然后好言好语跟那内侍说:“公公自便吧,我们这里无事。”
内侍这才给了一分好脸色,略施个礼,便走开了。
卢氏再横,也不敢在婆婆面前横,然而心里委屈得不行,只能压着声音申诉:“母亲,我不过要一碟子茶点,又不费什么事。我这里要了不给,那边没要倒是送得殷勤!”
侯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瞥过去,说道:“这怎么比?她是未来的王妃,还有贵妃另眼相看,本来就不是一个牌面的,你还强行比?”
卢氏心气高,加上原本就厌恶贵妃,听了这么句话,心里就更难受了。
这不是明白着告诉她,自己就是低人一等么?
何况,肚子是真的饿……
卢氏的目光又往明微身边那碟茶点看过去。
那边频频收到她们的注视,哪能一点感觉没有?明微也抬头看过来。
双方视线相对,明微似乎感觉到卢氏对那碟茶点的渴望,微微一笑,然后端起碟子……给了多福。
卢氏瞪着眼睛,看多福带着幸福的笑容,把茶点吃了个精光,气得哆嗦。
“母亲,她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
侯夫人不以为然:“你想多了,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你想吃?”
“不是,母亲……”
侯夫人不悦:“你哪那么多事?赶紧祈福。你这样子,旁人还以为我们不情愿!”
卢氏是不情愿,可被侯夫人压着,满肚子委屈只能咽下,心里的怨气却更深了。
……
皇帝的精神确实大不如前,除了第一天坚持的时间多一些,后面几天只露了个面,就叫太子守着了。
或许是得到了皇帝的肯定,太子十分振奋,不管大事小事,都积极地参与处理。
他是储君,又有皇帝发话,其他人自然而然听从他的调度。
信王面上半点不露,每日跟着祈福,一副老实的样子。
安王则摆明了混日子,每天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时不时点头微笑,极像听课的时候应付先生的样子。只有嘴角偶尔流下来的口水,泄露了他在睡觉的事实。
而祈福一结束,安王殿下马上生龙活虎,扯着杨殊到处闲逛,找事儿做。
杨殊也觉得挺无聊的,便随他去。
唉,进宫了离得倒近,只是见面的机会反而没有了。
安王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扯着他问:“你是不是想去那边看那个谁?”
杨殊靠在栏杆上,不想搭理他。
安王也是贱的,杨殊越不想搭理,他就越是想凑上前,就道:“也不是不行,咱们叫内侍传个话,把她约出来不就行了?”
杨殊翻了个白眼。他以为自己不能约么?这不是怕被人看到……
紧接着安王说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隐蔽了,一定没人看到!”
第506章 暴露
“什么地方?”
安王见他感兴趣,兴致勃勃:“来来来,给你看看本王的藏宝地!”
杨殊终于有了点兴趣,跟着七弯八拐,在太元宫诸多林木间穿行。
这里的林木着实茂盛,怪不得前朝设为太后的寝宫,实是休养的上佳之地。
安王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我不像你,小的时候没什么人玩。大哥二哥不爱搭理我,你又总欺负我,只有小太监陪我玩。可他们也没劲啊,总是故意让着我。后来我就自个儿玩了。这宫里,没有哪里我不知道的。别人总觉得太元宫阴森,其实可有趣了。来来来,你看这……”
两人到了一株数人合抱的巨木前,安王吭哧吭哧往上爬。
杨殊看不下去了,提着他施展轻功,很快飞到树干上了。
“早让你学点武功,你怎么就不听!”
安王脚一落地,赶紧攀住树枝,说道:“你倒是说得轻松,我早年倒是说过一次,可没人给我找师傅啊!后来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凸的肚腩。
安王并不肥胖,只是吃得好,又没心思,身材难免微丰,这种体力活干着确实累。
说到这个,他更羡慕杨殊了,这小子本来就生得高,还练得这么壮,跟他站一起,这对比简直见者落泪……
“我现在练来得及吗?”
杨殊想了想:“你这个岁数,想练成高手是来不及了。不过,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至少能把你的肥肉练掉。”
安王点点头:“好,我回去试试。”
以前他太小,没娘管,爹又不顾,想习武没人上心,就这么不了了之。现在他自己建了府,有护卫有长史,想找个师傅还不容易?
安王揭开大树上缠绕的青藤,露出一个极小的洞口,里头黑黑的,他看不清楚。
“有一次我跑太元宫来玩,不小心掉到这个洞里去了,里头别有洞天。后来我才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前朝的密道。不过我没告诉别人,就想着,说不定有一天用得上呢?”
安王自嘲地笑笑:“我也就这么一说,想也知道用不上的。”
杨殊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不,原来的你用上了。在明微知道的历史里,信王干掉太子登位,想把剩下的弟弟都给弄死,安王却趁乱逃出了京城。
杨殊原来就奇怪,凭安王的人脉,他哪来的路子逃走?原来内情在这。
他问:“那你怎么告诉我?”
安王想了想,说:“对哦,你小时候没少欺负我,按理我应该讨厌你才对。但是看你这样子,又觉得你可怜。大概是我太善良了吧!”
“呵呵!”对于安王的自吹自擂,杨殊回了这么两声。
仔细想想,安王这应该是同理心吧?他自己很小就没了母亲,爹不疼娘不爱的。且他能感觉到父皇对这个侄孙抱有微妙的敌视,两人的处境还真有点相似。
想起明微说的历史,杨殊决定,以后搞掉他不让当皇帝就行了,只要不掌权,他这个人也挺好的。
“来来来,我们进去。”
杨殊怕他摔着,说道:“还是我先来吧。”
安王自觉让开位置,看着杨殊钻进去了,自己钻的时候,差点让肚腩卡住,坚定了回去锻炼的决心。
里头黑乎乎的,安王吹亮火折子:“走!”
刚开始是树洞,再后面脚下踩的就是实地了。
这里头果然有一条密道。
两人走了一阵,安王停下来:“先到这里吧。里头太深了,我没敢往前走,估摸着能出宫。咱们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杨殊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