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悄悄抹泪时,贝念又说:“我总觉得首辅......他有病!”
曹嬷嬷一怔,压低了声音:“陆首辅有病?姑娘可知是什么病?当初陆家流放在外,没有平反之前,陆家人都是遭了罪的,老奴早就听闻陆三爷瘸了双腿,这也难怪陆家这般痛恨老爷,可事实上,当初的事,老爷也是秉公办理,陆家当年的案子也并非老爷一人查办,若是陆家要复仇,那也未免有些牵强。”
曹嬷嬷明显没有听懂贝念的意思。
陆景辰哪里是身子骨有病?
他是脑子有病!
***
次日天还未亮,贝念就去了小厨房亲自做桂花糕,她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在上面撒了厚厚几层糖霜。
本朝五日一早朝,但陆景辰还是每日按时入宫议政,他身为新贵,又坐在一个十分敏感的位置上,眼下的处境不亚于是四面埋伏。
天色才将亮,陆景辰正要去启程出府,陆三爷双手推动着轮椅,从小径缓缓而来。
陆三爷虽是残废,但诸多事还是不假于人手。
陆景辰大步上前:“三哥,你怎么来了?若是有事,命人通知我一声,我去找你便是。”
陆三爷眉目不善,他摆了摆手,示意陆景辰不必太过在意他的腿疾:“听二哥说,你带回府的那个扬州美妾另有身份?你胆子也是大,若是被母亲知晓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陆三爷语气微冷,大有示威之意。
陆景辰脸色沉了下来:“三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还望三哥暂时守口如瓶,此事我自有打算。”
陆三爷又说:“老四,你难道忘了当年,我的腿伤是如何伤的?你现在留下仇人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景辰眉头骤然一簇,像是在思量什么,他说:“三哥,你明知那桩事并非表面那样!又何故来质问我?”
兄弟两人各不相让,争执不休。
这时,贝念携带眉画与眉书二人走了过来,看到轮椅上之人,她稍稍一怔,又见此人眉宇俊朗,与陆景辰还有几分相似,但更要凶悍一些。她当即明白,此人应该就是陆家三爷---陆景焱。
贝念朝着二人行礼:“首辅!三爷!”
陆三爷看着如春晓之花般的贝念,那种想要肆意摧残的念头瞬间涌了上来,看着贝念如此鲜活的站在他面前,而他自己则是一个不良于行的废物,这种明显的反差让陆三爷几欲暴戾。
贝念感觉到了陆三爷的目光,未及她探究,陆景辰对她道:“马上随我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贝念:陆家人都好可怕!
陆景辰:乖,你也是陆家人。
第6章 化绕指柔
马车内,气氛僵凝。
自从出了陆家之后,陆景辰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神色微冷,似乎不甚高兴。
贝念一时也不敢说话,更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此时,旭日东升,日光从车帘缝隙照了进来,映出了绒布上的菱纹,车厢内一片静怡。
“日后无我之命,你不得踏出湘园半步!听清楚了么?”陆景辰突然开口,口吻带着威胁之意。
贝念以为,陆景辰是因着她今日不请自来,故此才动怒,她到底不敢得罪了这尊煞神,遂应下了:“嗯,多谢首辅提醒,我知道了,那....今日要去什么地方?”
这时,陆景辰才看了一眼贝念,他神色凝重,却又什么也没说。
贝念:“......”
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些微妙。
陆景辰阖眸假寐时,贝念趁机观察了他几眼,此人轮廓十分明显,剑眉长睫,高挺的鼻梁,唇形竟然意外的好看,单从面相来看,他应该是个泛情,却也薄情寡意之人。
陆景辰端坐在贝念的对面,他生的高大颀长,仿佛仅此他一人,便占据了大半个马车,贝念感觉到了无形的逼仄。他的腿又长,端坐这时,双.腿.微微张开,仿佛正好能将贝念包.裹其中。
他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你看够了么?”
“......”贝念倒也不敢一直盯着陆景辰看,稍过片刻就移开了视线。
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陆景辰悄然睁眼,但很快又继续假寐了起来。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醉生楼大门外。
醉生楼,顾名思义,就是让男子醉生梦死的地方。
除却官家.妓.院---教坊司之外,醉生楼就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了。
贝念虽是没有踏足过烟花柳巷,但还未下车,便通过车窗往外看了一下,那些涂着浓妆,手挥香帕的女子让贝念猛然之间意识到,陆景辰带她来了何处。
她当即紧张道:“你要卖了我?!”
陆景辰身子一僵,好在他城府甚深,没有当场露出其他情绪,他看向炸了毛的小姑娘:“再不下马车,本官真将你卖了!”
贝念:“.......”
该死!
她还是太过稚嫩了,修炼不够,再一次在陆景辰面前丢丑了。
是啊,他若是真要卖了她,又怎会亲自将她押过来?!
确定陆景辰不是打算卖了自己,贝念这才稍稍放心。
陆景辰先下的马车,贝念看到醉生楼外早有人等候已久,这人穿着锦衣,不像是寻常的护院,他说:“大人,尸首就在二楼。”
陆景辰转头看了一眼贝念,神色凝重,顿了顿方说:“下来。”
贝念算不上他的囚徒,也只能勉强算是“合作伙伴”,陆景辰的嗓音独具雄性魅力,总能轻易让人臣服。
贝念下了马车,陆景辰的手下悄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要知道,这还是陆四爷头一次带着姑娘出行,这辆翠盖珠缨的华车,就连陆夫人都不曾坐过。
“首辅,你带我来这里作甚?”出府匆忙,她身边连个下人也没有带上,孤身与陆景辰待在一块,让她很不安。
陆景辰伸手捉住了她的细腕,牵着她迈入醉生楼:“认尸。”
贝念一僵,脑中里出现一阵轰鸣。
让她过来认尸?莫不是她认识的人?
贝家遭受大难,贝念最怕的莫过于听闻诸如此类的消息,她步子微顿,无意识之中拽住了陆景辰的广袖。
陆景辰微侧脸,视线落在了被酥软小手揪着的锦袍上,他声音无温:“事情已经发生,你就算此刻逃离,也不能重新来过,更何况,贝姑娘还未曾亲眼目睹,又怎知是你认识的人?”
陆景辰看出了贝念的心思,而且他的话不无道理,其实,贝念也知道,她根本没有后退的机会,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父兄振作。
她松开了陆景辰,任由他牵着迈上二楼。陆景辰的掌心很稳,宛若将她整个人托住。
醉生楼分为三层,二层最北面已经被官差死死围困,陆景辰过来时,众人连忙恭敬的退至两侧:“首辅!您来了!”
贝念站在门外,就看到了屋内木质地面上躺着一人,看着绣花鞋应是女子,她身上盖着一层麻布,一时间认不出是谁人。
“本官可以直接告诉你,此人可能就是你的小姨,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去认尸,也可以选择逃避。”陆景辰侧眸看着身侧的小姑娘。
她眼底有畏惧,但也十分坚定。
贝念轻咬着粉唇,听到陆景辰提及了她的小姨---丽娘,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但到底还是涉世太浅,心智稚嫩,这还没认尸,就两眼汪汪了。
陆景辰:“.......”他大概是最近父爱甚重?若是换成旁人,他岂有这样的耐心?
看来他也是个正常男子,看到娇软美人,也容易迷失了心窍。
陆景辰突然蹙眉。
他这人很不喜欢有任何软肋,而男女情爱无非会消磨人的意志,倏然之间,他松开了掌中皓腕,直接对一旁差役吩咐道:“掀开。”
差役得令,立马上前。
就在麻布被掀开那一瞬,贝念捂住了自己的唇,陆景辰这才片刻没有关注她,却发现小姑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因为强忍之故,她的身子在发颤,吐词不清:“怎,怎么死的?”
差役自是不会搭理她,陆景辰对差役使了眼色,差役才道:“这位姑娘不甘凌.辱,选择撞墙自尽,大约死了有三个多时辰了,理应是昨夜子时左右。”
一桩人命案岂会轻易引起首辅的注意?
贝念仰面望着陆景辰,急切想要知道结果,再次抓住了陆景辰的广袖。陆景辰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衬的贝念的小手愈发白皙精致:“首辅,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你今天带我过来认尸,肯定早就怀疑死者是我小姨!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小姨!”
小姑娘哭的太厉害,说话时,小巧的鼻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小泡泡,陆景辰一怔:“....京城小霸王。”
闻此言,贝念自是知道京城小霸王是谁人。
他名为赵天星,其外祖母是太.祖.皇.帝的胞妹,赵家无人在朝为官,但却是占着与皇家的那点血亲,一直在京城欺男霸女,劣迹斑斑。
贝念憋着嘴,却是止不住落泪,模样委实不淑女,一旁的差役皆惊住了。
只见小姑娘拉着首辅大人的衣袖,首辅大人非但不嫌弃,反而任由她拽着。
“首辅!我的要求再加一条,我要给小姨报仇!”
陆景辰垂眸看着他微微皱起的衣袖,只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差役甲:闻到了爱恋的酸腐味。
差役乙:恋爱?首辅明明是父爱泛滥啊。
陆景辰:.........
第7章 首辅心塞
已经是仲春了,尸首留不长。
贝念心里很清楚,小姨再也不会回来了。
丽娘是贝夫人的胞妹,二人岁数相差颇大,贝夫人嫁给贝嵩阳当年,丽娘还只是一个梳着丫髻的孩子。
丽娘虽不是贝家人,但自幼跟着长姐在贝家长大,本来今年年底就来成婚了,谁知.....
贝念想起了几日前贝府抄家时的场景,忍不住哭着说:“若非小姨替我掩护,我根本逃不出来,小姨她把生路给了我,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贝念哭腔沙哑,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景辰要插手这桩事,难道他想对付赵家?所以才答应她,会找赵天星报仇?
只见陆景辰的眉心轻蹙,他的眉目浓郁,仿佛一眼望不到最里边,爹爹曾经告诉过贝念,这样的人,心思最是城府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