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迟聿放开她,她果真乖乖坐在他怀里,低下了头去。
从他的角度看,她发丝乱蓬蓬的,是床笫之间蹭乱的。她生得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她的脸都格外让他心生怜意。
迟聿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现在看着你,我忽然在想,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什么?”
“不该扶你重新为帝的。”他眸带笑意,慢慢道。
商姒浑身一僵。
“这般美人,适合金屋藏娇,若只有我一人可以看见你,该有多好。”迟聿松开她的下巴,抬手替她理好头发,轻轻拍她发顶,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失笑道:“乐儿,我随口说,你紧张什么?左右也扶你登位了,知道你不乐意被人藏着掖着。”
她垂下眼去,放松地依偎在他怀中。
他把玩着她的柔荑,沉吟道:“等扫除诸侯,一切障碍都清除,我便娶你为妻。”
她问道:“那时,你便会取代我吧?”
“你可愿意为帝?”
她沉默。
确实不愿,可他取代她,说的容易,实则意味着改朝换代,大晔亡国。
她不是真正的“商述”。
她那一对父母对她也毫无恩情可言,商氏皇族于她,更无一丝感情。
朝代变更是天下大势,大晔气数已尽。
……
尽管有如此多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把江山拱手让人。
商姒不知道。
迟聿缓缓道:“你若愿意,我便摄政助你,将来我们的孩子一样为帝。”
她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肯让步。
“你若不愿。”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那便我为帝,你为后。天下无人胆敢置喙分毫。”
他每个字都万分稳笃,一字一句都分量十足。
把选择抛于她面前,让她来选。
商姒的仿佛听到了身体里的声音——
砰。
砰。
心潮刹那间疯狂奔涌,牵动长久不曾动摇那根弦,仿佛有一股热浪,直冲上脑仁。
商姒忽然又开始头痛。
她慌忙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忍着那轻微钝痛,轻轻道:“我一直疑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你是我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我才放不开你。”迟聿语气戏谑,看她动作这般亲昵,以为她是被感动了,此刻正黏腻着自己,心情大好道:“怎么?感动成这样?”
她不说话,只勉强“嗯”了一声,心乱如麻。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不想被他发现。
商姒狠狠咬唇,勉强提神,舌尖蔓延着一丝血腥味。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轻轻摇他,“我先回去一会儿,晚上子承再来元泰殿找我,好不好?”
迟聿心情极好,随她两句轻轻的撒娇,便放开了她,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她披衣起身。商姒的温暖馨香如同哄人的美梦,让他只愿看着她,慢慢欣赏着她的一切,却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做的极慢。
商姒把头发束好,又穿上衣裳,忍着头痛,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脚底也开始发软,她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为何头痛地这般频繁,回去一定要传沈熙……正这般想着,双手已推开了门,清晨的太阳当空独照,将她的双眼刺得一闭,最后一根弦“嗡”地崩开了,商姒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往前倒去。
“乐儿!”
“陛下!”
“快传太医!”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商姒颓然阖目。
第47章 追捕
乾康殿中,太医跪了一地。
商姒自被迟聿抱回殿中,姣月便吓得掉了眼泪,又是内外奔走,又是四处煎药的,因为太过心急,反倒做得手忙脚乱,商姒静静躺着,眼见脸色越来越苍白,许是因为哪处难受,手在不住地抽搐着,姣月哭着握住她的手,“陛下,陛下,陛下您是醒着的吗?”
负手站在屏风前的迟聿闻声转过了头,快步走来,拿过姣月手上的帕子,弯腰给商姒擦了擦额上冷汗,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色,见她眉心紧蹙,唇微微动着,仿佛在呓语着什么,却迟迟不睁眼。
她许是有意识的,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迟聿薄唇抿得死紧,脸色愈发阴沉。
方才亲眼看见她晕倒,迟聿从未如今惊慌过,她本应好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可突如其来的晕倒却毫无征兆,迟聿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稍微出一点事,他都会担心会失去她。
因商姒女扮男装不可泄露,故而传来的太医都是亲信,但其中不乏医术高超之人,偏偏他们只说病症是在头部,却无一人拿得出医治良方。
就这么让她忍着么?迟聿不能接受。
“主公,太医既然说了没有性命之虞……”宋勖见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不禁出声劝慰。
“噤声。”迟聿冷淡道。
宋勖低下头,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急不可耐的秋懿,秋懿素来性子鲁莽,只觉得主公犯不着这般在意天子,看迟聿这副情状,便想上前说话,却见宋勖对他摇头,秋懿勉强沉住气,叹了一声,撇过头去。
太医跪在地上,以额头触着冰凉的地面,不敢抬头一下。
周围气氛紧张地宛若凌迟一般。
站在一边的蓝衣露出担忧之色,看姣月哭得不能自已,便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附耳小声道:“你先出去,别在殿下跟前哭,陛下一定会没事的,你在这哭着,反而打扰他们救治。”姣月连忙点头,抬袖擦了擦眼泪,退了出去。
蓝衣再对宋勖比了比手势,示意他带着大家都退出去——众人围在这处也没用,反而给殿下添堵。
宋勖立刻会意,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蓝衣也不欲久留,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医叹了口气,低头匆匆出去了。
殿中恢复安静,迟聿坐在床边,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你到底怎么了?”他自言自语,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凉冰凉的,这夏日炎炎,殿中也没放置冰鉴,他们都热得出了细汗,偏生她如此冰冷。
迟聿把她揽入怀中,用身体暖了暖她。
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他还是对她所知甚少。
从未听说她还有什么病,当初命蓝衣为她调理身子,他以为她已经无虞。
是不是中毒了?
可谁敢对她下手?她所吃膳食,所穿的衣裳,都有蓝衣提前检查,当初他将蓝衣训练多年,再在得到她之际命蓝衣贴身伺候,就是为了护她周全。
迟聿静静抱了商姒许久,久到他仿佛快化身为一尊木雕,才慢慢将她平放下来,起身出去。
蓝衣守在门口,见世子出来,连忙唤道:“殿下。”
“她近来可有单独接触什么人?”
蓝衣回忆片刻,道:“陛下一个人在殿中时,除了看书,便是逗着雪牙玩儿,只是近来不喜人贴身伺候,奴婢们都守在殿外。”蓝衣说到此处,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早朝之后,沈大人和郡主都来求见过陛下,但陛下说不许任何人打扰,沈大人喊了一句什么,陛下就见了他,随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过了许久,沈大人才出来。”
沈熙,又是沈熙。
蓝衣悄悄看着迟聿,见他眼神越来越冷,阴霾重重的,忽然冷笑了一声,薄唇轻掠,笑意极为冷酷薄情,随即下令道:“即刻去把沈熙抓来见我。”
君乙领命,快步去抓人了。
迟聿回了元泰殿,静静等着君乙将人带来亲自审问,没过多久,君乙却空手折返,单膝跪地道:“主公,沈、沈熙他不见了!”
迟聿皱眉,“什么?”
“属下率人闯入沈府,没有看到沈熙,连他爹沈恪也不见了,属下怀疑他们是畏罪逃了,属下要不要把沈府奴仆全部抓起来,再即刻派兵,全城搜捕?”
迟聿脸色越发阴鸷,君乙直觉不妙,胆战心惊地跪着,过了许久,才听迟聿道:“不折手段,把人抓来。”
“是!”君乙领命,快速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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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熙早在听到消息时便悄悄入宫了。
他何其敏锐,早就料到迟聿会来抓他,便提前安置好了父母,再趁机溜进皇宫,不让任何人察觉。
迟聿守在商姒身边,那么无人可以靠近她,当初给商姒诊治头疼之症的太医早已告老还乡,所以此刻除他以外,无人可以救她性命,他此刻虽有解药,却不能直接去告诉迟聿,如此,他虽能救她,却违背她隐瞒下去的意愿,更重要的是——
迟聿会猜忌。
上回留他故意旁观,沈熙便知道迟聿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为君者猜忌心极重,若让迟聿知晓他和商姒互相守着这个秘密,哪怕无足轻重,迟聿也会对他起杀心。
所以他必须悄悄地治好商姒。
沈熙轻车熟路地来到冷宫里,按动机关,跳下密道,沿着密道悄悄溜进了乾康殿。
乾康殿中十分寂静,只有姣月一边悄悄哭着,一边给商姒擦身子。
沈熙躲在柱后,悄悄靠近,抬手劈向姣月后颈,姣月低哼一声,立刻晕倒在了床边。
沈熙看向商姒。
她脸上毫无血色,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渗出来,呼吸粗重,显然还在疼。
这回更为严重些了,沈熙皱紧了眉,低头从袖中拿出药,到处了三粒,又顿了顿,将一粒药丸倒了回去。
这种药,治标不治本,吃多了并没什么好处。
沈熙慢慢在床边坐下,轻轻捏开她下颌,把药送入她口中,再缓慢地往里面喂水。
她呛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沈熙大骇,连忙扶她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靠在他肩头,安安静静地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