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被问住了,转向袁彬和清浅。
袁彬微微笑了笑道:“慧嫔留下遗书而死,遗书这东西的不确切性太多,甚至不能肯定遗书是不是慧嫔的意志,但徐振是清醒的时候当众受审画押,这个时候,我们一般采用后者的口供。”
皇上微微点点头。
“徐振随后不也死了吗?”保国夫人不屑道,“说句不中听的,若是他是受到锦衣卫逼供呢?毕竟……”
保国夫人的眼睛扫了清浅一眼,笑道,“毕竟袁大人和皇后关系匪浅。”
保国夫人的立场很鲜明。
清浅心中明镜一般,保国夫人回京的銮驾是周贵妃安排的,一路上东厂贴身伺候,周贵妃和保国夫人两人说不准已勾结在一处了。
清浅出列,浅浅笑道:“锦衣卫是否用刑,徐振的口供和慧嫔的口供,谁真谁假,皇上最清楚。”
皇上亲审了一部分,对事实早有了基本判断。
“夫人莫要被慧嫔蒙蔽。”皇上恨恨道,“朕亲自审了徐振,对慧嫔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什么小产后抑郁,什么皇后姐妹逼迫,全是托词!她就是为了救徐振!”
保国夫人见皇帝有了定论,不便再多说,只惭惭笑了一声道:“周贵妃这孩子指不定也被慧嫔蒙蔽了。”
外头夏时的尖声响起:“贵妃娘娘求见皇上、求见太后。”
皇上面无表情道:“宣!”
周贵妃来了?
清浅蹙眉,贵妃好快的耳报神,这边自己和袁彬刚进宫,这边周贵妃不仅求了保国夫人来求情,自己也过来了。
清浅瞧着慈宁宫的大门,周贵妃会怎么替自己辩解呢?
周贵妃素日艳丽绝伦,但今日却异常素净,一身杏色的衣裳不假绣工,弃了金步摇不用,鬓间只用一根扁方金簪。
身后跟着的水仙,捧着一个盖着布的托盘。
周贵妃进了慈宁宫,跪下道:“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
皇上嗯了一声道:“起来说话。”
保国夫人站起来向周贵妃欠身,清浅和袁彬也依制行礼。
周贵妃是正二品的贵妃,除了大典外,不用行跪拜之礼,但今日却异常隆重。
孙太后并不赐座,淡淡问道;“正巧皇上想要宣贵妃,贵妃就来了,真是好巧呢。”
周贵妃听孙太后问话,连忙跪下道:“回禀皇上,太后,臣妾正要来请罪,没料到保国夫人、闻姑娘和袁大人都在。”
“请罪?”皇上玩味地重复了一句问道,“贵妃请的什么罪?”
周贵妃含泪道:“皇后姐姐是被慧嫔冤枉的,臣妾特来为皇后请命!这中间有臣妾的错,故而臣妾前来请罪!”
清浅心下一惊,周贵妃为姐姐说情?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她要做什么?
孙太后同样好奇,问道:“贵妃说皇后是被冤枉的?”
扁方金簪没有穗子,也没有步摇,周贵妃的表情一览无余。
周贵妃脸色沉凝道:“皇上和太后都是知道的,慧嫔和臣妾一向走得近,慧嫔小产后,臣妾为她心痛,加之慧嫔言之凿凿控诉皇后害她,有人证有物证,臣妾当时也是信的。”
金壶的参汤是皇后赐的,御膳房宫女和慧嫔自尽前都留下了遗书,周贵妃的话有理有据,连皇帝都点了点头。
孙太后问道:“既然你信了,那你为何今日又来为皇后请命呢?”
周贵妃叹了一声气道:“慧嫔的大太监徐振被带走后,慧嫔来臣妾宫中恳求臣妾,哭着让臣妾出面解救徐振,臣妾婉拒了慧嫔,只安慰她朝廷自有法度,不会冤枉好人的。”
保国夫人道:“贵妃大是大非分得清楚,极懂事明理。”
清浅心中都明镜一般,周贵妃有备而来,今日恐怕奈何不得她了。
皇上问了一句:“然后呢?你继续说。”
周贵妃跪着继续说道:“慧嫔回宫后,即刻传出她自尽的消息,当时臣妾听了心中又是悲愤又是伤心,又见慧嫔遗书,满心满意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为慧嫔真就是抑郁加伤心自尽的,故而对皇后心有不满,气头上还罚跪了闻姑娘。”
周贵妃的一席话,既解释了她当时的心境,又简单解释了惩罚清浅的缘由,让人觉得并不突兀。
保国夫人问道:“难道贵妃发现了慧嫔的不对?”
“臣妾回宫之后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蹊跷。”周贵妃条条有理分析,“慧嫔小产后一直郁郁寡欢,从不出玉香堂半步,怎么会为了一个太监出宫亲自求臣妾,于是臣妾命夏时叫了慧嫔的宫女宝珠来问话,不问还好,一问居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
周贵妃摇了摇头道:“臣妾不敢往下说了。夏时押着宝珠在外头,请皇上和太后亲审。”
皇帝虎着脸道:“带人进来。”
第二百零六章 草草收场
宝珠被夏时亲自押了进来,她脸色惨白,浑身发
抖,一进来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说话。
孙太后问道:“你是慧嫔宫里的宫女宝珠?”
宝珠颤颤道:“奴婢是宝珠。”
“还不速速招供,到底你们是如何冤枉皇后的。”周贵妃斥道,“若不如实招供,小心灭你九族。”
宝珠哭道:“徐振和慧嫔淫/秽后宫,慧嫔不当心有了身孕,慧嫔本是想生下来的,但近日慧嫔食欲不振,见了好几次红,慧嫔自觉孩儿不保,本想求助太医,但突然见到了闻姑娘带着瑞珠进宫,于是便起了陷害皇后的心思……”
保国夫人忙问道:“见到闻姑娘带着瑞珠进宫,于是便起了陷害皇后的心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瑞珠曾经撞破过慧嫔和徐振的好事。”宝珠哭丧着脸道,“慧嫔见瑞珠进宫,担心她将此事告诉皇后,于是先下手为强,借着胎儿陷害皇后。”
保国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慧嫔好狠毒的心思。”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早来报?”孙太后怒道,“居然还替她们遮掩?”
宝珠哭道:“徐振把持着玉香堂,奴婢们不敢!从前白露姐姐死,谁不知道是徐振下的手,奴婢担心还没出玉香堂,便成了第二个白露姐姐。即使出了宫的瑞珠姐姐又如何,不也被徐振勾结了李瑞,差点丧命,奴婢实在是害怕!”
保国夫人哟了一声道:“什么白露,什么李瑞,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保国夫人听不明白,但在场的其它人都明白。
清浅问了一句道:“你们怎能断定,慧嫔的孩子是徐振的?”
这种灭九族的事,慧嫔和徐振绝不会说。
清浅和袁彬知道,是因为徐振的口供。
但宝珠一个宫女没有理由知道!即使她心中有猜测,也绝不敢这么肯定。
相应的,周贵妃更没有理由知道!
周贵妃指着水仙端着的盘子道:“慧嫔死后,本宫觉得不对,吩咐搜了慧嫔的宫,发现了这个。”
水仙掀开盘子,将一张粉色撒金屑的纸呈上。
“梅花小楷,是慧嫔的字迹无疑。”皇上瞧了一眼里头的内容,挥手道,“不堪入目。”
孙太后接过瞧了一眼,哼了一声。
保国夫人正要接过来瞧瞧的时候,孙太后递给了袁彬道:“文质和清浅也瞧瞧。”
保国夫人的手尴尬在空中,收也不是,留也不是。
为了化解尴尬,她只好取茶盏喝了一口。
垂下眼,保国夫人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清浅和袁彬并头瞧着,里头梅花小楷写着:“今日得知和振哥有了孩儿,心中欢喜,十余年分离如今终相聚,若是得了男孩,小名便叫迟迟,若是得了女孩,小名便叫姗姗。”
清浅叹了一口气,怪道慧嫔一直觉得皇后无法解救她,原来她的亲笔书函被周贵妃得了。
周贵妃说,这书函是慧嫔死后搜宫得的?
清浅根本不信周贵妃的话,这书函分明一直是周贵妃要挟慧嫔的把柄,就连如今,都用作周贵妃挡罪的工具。
皇帝怒不可遏,吩咐道:“将慧嫔和徐振的尸首拖出去喂狗!”
夏时应了一声,挥手小太监下去办差。
宝珠哭道:“若不是贵妃娘娘,奴婢们依旧在水深火热中,求皇上太后瞧在奴婢们身不由己的份上,饶恕奴婢。”
听宝珠企图浑水摸鱼,袁彬制止了她,问道:“那么,御膳房的小宫女送参汤,是慧嫔主使的吗?谁在参汤里下的药?谁联络的小宫女?”
宝珠目光情不自禁看向周贵妃。
周贵妃有几分恼怒,斥道:“袁大人问话,你好好回答!”
宝珠想了想道:“慧嫔只信任徐振,一切都是徐振做的。”
推到死人身上最安全!
袁彬笑了笑道:“瑞珠、白露都比你先进宫,一死一隐,唯独你还是慧嫔的贴身宫女,你做了什么让慧嫔能留下你?”
宝珠神色惶恐道:“或许是奴婢嘴笨心眼实,慧嫔觉得奴婢好控制。”
清浅道:“张宝珠,你进宫后张府已成了文秀街的大户人家,赫赫威名,张府莫要成也是你,败也是你才好。”
周贵妃无外乎拿张府威胁宝珠,清浅也可以。
周贵妃也道:“闻姑娘说的是,你瞧瞧慧嫔的下场,不仅自己身陨而且还连累父亲降级。”
周贵妃这是提醒宝珠不要乱说话,连主犯慧嫔的家人都只降级,张府并没有灭族之忧。
孙太后斥道:“连慧嫔都身陨了,难道你还有什么肖想吗?”
太后的话,让宝珠一阵慌乱,最后磕头道:“皇上是圣君,奴婢虽然罪不可赦,罪不及家人,奴婢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