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发现粥里的不妥当,心中冷笑,原来袁夫人还是没安好心。
袁彬见清浅不再喝粥,笑问道:“可是粥不合口味。”
清浅含笑问道:“袁府似乎对腊八节很重视?”
翠羽忙道:“是的,腊八是祭祀先祖和灶神、井神等五位家神的节日,在咱们府上和祭祀也差不太多了,用意是祈求先祖保佑后人安康。”
清浅微笑道:“我们府上并没有这么多讲究,今日受教了。”
袁彬笑道:“每年母亲都要熬一大锅粥,分给府上和下人,年年如此,有时还要施舍给百姓。”
清浅用银勺子搅动腊八粥,问袁彬的书童鹤翔道:“鹤翔,你家有熬腊八粥吗?”
鹤翔笑道:“奴才的母亲熬了一大锅,各种豆子,大米小米,花生莲子,各种干果都有。”
清浅又转头问白芍:“你家呢?”
“奴婢家也熬,除了各色豆子外,还有花生红枣,有时还加些百合。”
清浅拨弄着勺子,继续问瑞珠:“宫里的规矩呢?”
瑞珠笑道:“宫里也差不多,各种豆米,干果,桂圆,红枣等,似乎全天下都差不多这几样。”
清浅并不罢休,叫了一个守门的袁府小丫鬟问道:“你们家用什么熬的腊八粥?”
小丫鬟刚留头,笑道:“奴婢家穷,但是腊八的粥却不会敷衍,娘亲用红豆、黑豆、绿豆、黄豆加上花生、莲子、大米、小米共八样熬粥。”
除了断案,清浅平时很少这么问话。
袁彬觉得不对,放下勺子道:“清浅,这粥里有什么不对吗?”
袁夫人的脸色没有方才的笑意。
清浅淡淡笑了笑道:“上至皇家,下至百姓,腊八粥都是各色豆子,米和花生、莲子、红枣等不等,唯独翠羽姑姑熬的粥,只有豆子和米。”
袁彬并不讲究吃穿,腊八粥又熬得稀烂,他哪里注意了这些。
没料到清浅会当面挑破,翠羽尴尬笑道:“从前老爷在的时候,都嘱咐奴婢们要勤俭持家,腊八是祭祀先祖的时候,奴婢秉承老爷的遗志,不忘本心……”
袁彬问道:“少放了什么?”
清浅道:“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白芍轻声在后头问瑞珠道:“这有什么妨碍吗?”
瑞珠低声道:“这四样东西合起来是早生贵子的意思,袁夫人将咱们姑娘叫过来喝粥,又是给先祖祭祀祈福的日子,居然诅咒咱们姑娘无子,真是恶毒。”
白芍气道:“岂有此理。”
袁彬的手放在绣春刀上,脸色异常难看道:“早生贵子都没了,你是想做什么?”
这话似乎是问翠羽,又似乎是问袁夫人。
袁夫人的巴掌声同时响起:“翠羽,你居然敢自作主张,我说让你简朴,是这个意思吗?”
翠羽跪下哭道:“夫人,奴婢有错,奴婢没有别的意思,真就是想起老爷的教诲……”
袁夫人冷冷道:“去给闻姑娘请罪,自己打二十耳光,罚跪两个时辰,再罚俸三个月。”
翠羽跪行到清浅跟前道:“闻姑娘,是奴婢错了,奴婢没想到无意间撞了姑娘的霉头,请姑娘责罚。”
袁夫人又是罚跪,又是罚耳光,又是罚俸禄的,似乎罚无可罚。
袁夫人还逼了一句道:“别看你是伺候过老爷的,真惹得闻姑娘生气,我可不会为你做主,卖了你也是不无可能的。”
清浅忙劝道:“翠羽姑姑劳苦功高,夫人切勿一时冲动。”
袁夫人的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容,看看吧,任她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要妥协。
有一次便有第二次。
后宅之争嘛,就是一件件事情累计起来的。
袁夫人心中这么想,嘴上越发说得厉害道:“饶了一回,下回保不齐又犯,翠羽实在留不得。”
若是能逼着清浅再次求情,自己又主动了一分。
翠羽哭道:“奴婢错了,夫人开恩,少爷开恩。”
清浅眼神闪烁,翠羽并没有让自己开恩,看起来还是从心里瞧不起自己。
袁彬并不理这求情,只道:“清浅说什么便是什么。”
袁夫人好一阵气闷,儿子越发胳膊肘往外拐了。
袁夫人道:“清浅,你看这丫鬟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袁夫人心中笃定,清浅绝不会第一次正式登门,便发卖婆婆身边的贴身丫鬟,说几句便宜话,在袁彬跟前卖个好,自己划算。
清浅忙笑道:“翠羽姑姑不能卖。”
“你这孩子!”袁夫人放心了,拉着清浅的手道,“做人不能太良善,不然谁都欺负到头上来。”
清浅忙笑道:“夫人教训得是,可翠羽姑姑是府上的老人,不能说卖便卖,若是夫人执意要卖,将翠羽姑姑卖给我吧。”
袁夫人拉着清浅的手一滞,什么?
难道自己没听清楚吗?
清浅要买下翠羽?
袁彬笑道:“清浅的法子不错,既惩罚了翠羽,又彼此没有失了和气。”
袁夫人道:“翠羽是我的贴身丫鬟……”
说着自己底气都不足了,卖给人牙子是卖,难道卖给清浅就不是卖了。
清浅微笑道:“夫人舍不得翠羽也好说,我拿了翠羽的卖身契后,将翠羽再送给夫人服侍。”
袁夫人求助地瞧着袁彬。
袁彬面无表情道:“这法子极好,既惩罚了翠羽,丑事也没有出府门,而且翠羽姑姑得了教训,想必下回熬粥,会更谨慎些。”
清浅笑着补道:“夫人放心,我既然买了翠羽姑姑,一切月例银子都从我这里出,绝不让夫人吃亏。”
话已至此,被逼无奈。
袁夫人吃了一个暗亏,但又不得不做出姿态,她拿出翠羽的卖身契道:“拿去吧。”
清浅笑了笑,从袖子里头掏出五十两银票道:“翠羽姑姑会熬粥,会熬汤,若是卖到外头,也值个十两银子,我出五十两,算是卖身契和一年的月例吧。”
袁彬接过银票,亲自递给袁夫人道:“母亲收好。”
袁夫人握了握拳,接了银票过去。
袁彬对翠羽道:“翠羽姑姑见过新主子吧。”
翠羽忍气吞声上前行礼。
清浅微笑道:“免礼,今后你跟着袁夫人身边,好生伺候,若是有半分怠慢,我知道了必不轻饶。”
手中的卖身契当成扇子,轻轻摇动。
对面的袁夫人和翠羽,又暗自吞下一口气。
第三百七十六章 噩耗
马车上,袁彬握着清浅的手道:“对不起,没有想到今日让你再次受委屈,都是我的错。”
温暖的手传递着希望和能量。
清浅不解问道:“文质,袁夫人为何对我如此深的成见?我并没有得罪过她呀!”
难道婆媳自古便是天敌?
袁彬道:“或许是我每次都毫不犹豫站在你一边,让母亲觉得心中不平了?”
瞧着袁彬一副求生欲满满的模样,清浅不由得笑道:“若是你不在我这边,我可真将翠羽带走了。”
清浅虽然笑了,但袁彬却始终开心不起来:“我的生母和母亲是同胞姐妹,生母早死,父亲在锦衣卫没日没夜的忙,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和弟弟们长大……”
清浅呀了一声道:“袁夫人只是你的姨母?”
“恩情堪比生母!”袁彬点头道,“生母生了我一个,母亲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后来遇到灾荒,父亲又和我们联络不上,母亲为了让我们吃饱饭,忍痛将妹妹卖了。”
清浅哟了一声道:“那你妹妹如今人呢?”
袁彬沉痛道:“饥荒之下,已经不记得卖给谁了,只记得妹妹耳后有一颗豆大的痣,这些年我入了锦衣卫,四处寻找,总也找不到妹妹。”
说不定,已经没了。
袁彬继续道:“妹妹只卖了二两银子,母亲换了六斤大米,六斤大米哪里够吃,母亲尽着我先吃,大弟弟只能偷吃观音土和糠饼,撑死了……”
说起那一段往事,袁彬不由得眼睛通红,头埋在双腿之中,异常痛苦。
清浅忙蹲下,抱住他道:“都过去了。”
袁彬尤自在说:“就因为这个,母亲后来亲自打理我的膳食,生怕我吃少了,吃不足,也担心我哪一日和父亲一样,会殉职,每次我去执行任务,母亲都会站在院子里头,望着我的窗户,亲自送我出门,亲自接我进府。”
原来是害怕自己夺走儿子!
清浅抱着袁彬道:“文质,只要袁夫人不与我为难,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孝顺她,让她忘记过去的不快,好不好?”
袁彬一把抱住清浅道:“谢谢你,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