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此话的时候,清浅自己也一愣,这是前一世没有的念头,为何会如此自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如同眼睛的清明通透一般,似乎思维都通透了许多。
苏静好低头低声道:“那一日咱们去青峰观,你推说要看三清金身,不肯陪我去后面赏花,我带着芍药去了后院,遇到了定国公……”
果然如此!
与上辈子一般不自重,一般招蜂引蝶!
清浅冷笑道:“仅仅遇到这么简单?若姐姐及时回避,他岂能知道静好姐姐的闺名,还能去要了赐婚的圣旨?”
静好的声音越发低了:“他一直追问,我岂能不答,况且谁知道他是鳏夫,这人好不要脸!清浅,你就帮帮我吧,进宫去求求皇后娘娘,撤了这门亲事。”
“糊涂!”清浅眼锋瞪了过去,头上的垂花红宝钿簪流苏发出清脆的声音,“若是定国公逼迫你,我进宫去求皇后开恩又何妨!可分明是你,你自己和定国公先有了款曲,定国公连名带姓的进宫请皇上赐的亲事,你让皇后如何为你说话?”
静好有些语塞,她拉着清浅的裙摆恳求道:“好妹妹,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永远记得你的好。”
清浅的脑中又是一个奇怪的念头,这话反过来听,岂不是若我不帮她,她就会记恨我一辈子。
清浅笑了,这种通透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六章 全身而退
苏静好拉着清浅的裙摆,眼神如同最无辜的少女。唯有清浅知道,这幅皮囊下头是一颗恶毒的,睚眦必报的心。
清浅的眼神清澈,故作怜悯地扶起她道:“好姐姐,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放心吧!”
清浅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沙漏,算起来时辰也应该到了呀!怎么苏府的人还不来?
苏静好欣喜地看着清浅,逼问了一句道:“妹妹有宫中的腰牌,今日就进宫说情,如何?”
清浅起身站在窗前,看着暮色沉沉的天空幽幽道:“姐姐,这个时辰宫里已经下钥了,恐怕鸟儿都飞不进去呢?”
静好咄咄相逼道:“那明日一早,如何?”
清浅回眸一笑道:“姐姐的父亲苏大人是四品侍郎,为何苏大人不亲自进宫退却这门亲事呢?或是借口姐姐已经定亲,或是借口门不当户不对,姐姐为何一定要我出面?”
贴身丫鬟芍药忙道:“这门亲事,我们老爷是极为同意的。”
原来是卖女求荣,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苏静好瞪了一眼芍药,解释道:“父亲官位卑微,恐怕不得见天颜。”
清浅摸着蝙蝠芙蓉花的窗棱,点头道:“明白了。”
窗外大雪依旧,几个壮实的妇人踏雪而来。
清浅微笑,总算是来了!
苏静好问道:“那么,妹妹明日一早入宫?”
清浅点了点头,含笑道:“我尽力而为。”
府上的管家禄娘子带着一个嬷嬷并几个妇人进来。
禄娘子道:“姑娘,这几位是苏府的妈妈,奉命来接苏姑娘回府的,夫人让老奴带到姑娘的院子。”
那嬷嬷对清浅行礼,恭敬笑道:“给闻姑娘请安,我们夫人听说小姐来闻府做客,天色不早,恐打搅贵府上下,特命老奴带小姐回去,夫人说了,改日请闻姑娘来喝喜酒。”
苏静好惊恐道:“张嬷嬷,你要做什么?”
张嬷嬷行了一礼道:“老奴奉夫人和老爷的命,请姑娘回府。”
清浅微微点了点头。
几个妇人拥着静好出门,清浅分明瞧见,一出门,张嬷嬷就给了芍药一耳光,再让妇人们替苏静好强行带上头帷,用丝帕堵住嘴,强行带了出去。
粉黛拍了拍胸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姑娘真要去为静好姑娘求情。”
清浅取下簪子,脱下繁华的衣裳道:“怎会!”
青鸢垂手而立,方才姑娘的手段她一一看在眼中,姑娘先是悄悄派人去请了苏府的人,而后又用话稳住苏静好,算稳了要答应苏静好的最后一刻,等到了苏府的人。这么一来,闻府并没有得罪苏府,苏姑娘也不会怪罪姑娘。这种精密的算计,真是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青鸢不由得心惊,伺候时多了几分敬畏,少了几分随意。
清浅换上家常的衣裳,吩咐:“我大好了,稍后去母亲的上房请安,陪母亲用晚膳。”
父亲闻仲豫是少傅,还领着史书编修的差事,平时很少在府上用膳。母亲独自一人寂寞,姐姐进了宫,自己生了病,弟弟又是痴傻的,想必母亲的心情不快。
踏着落雪,清浅心情颇好来到上房,母亲杨夫人正在侍弄一盆花草。
杨夫人见粉黛和青鸢跟着女儿,三个人都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不由得放下银剪子问道:“身子刚好些怎么就过来了?瑞珠呢?”
清浅笑道:“瑞姑姑告假一日,想必明日就能回来。”
“是了,瑞珠亲自向我告的假,我竟是忘了。”杨夫人招手让清浅坐下,笑着闲话道,“眼看便是立春了,让瑞姑姑回去料理一番家务也是应当的,别看她在府里伺候你,回了自己府上,她好歹也算个主母呢。”
粉黛笑着插嘴道:“可不是,听闻李瑞这半年平步青云,已是锦衣卫十四所的小旗大人了。”
清浅心中咯噔一声,今年开春早,眼看只有六日就是立春。
清浅记得很清楚,瑞姑姑死于明德七年立春之日。
坠崖而亡!
第七章 死也不嫁
杨夫人吩咐丫鬟玉映传了晚膳,指着花儿笑道:“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出来的,说是来自异域的花儿,自己留了一盆,托人送了一盆给我,我瞧着也寻常。”
清浅心中都是瑞姑姑的死,敷衍笑道:“姐姐孝顺,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母亲。”
杨夫人戳了一下清浅的额头,带着笑意道:“你这丫头,在家里还罢了,在外头可切忌一口一个姐姐,你姐姐如今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别让人落了话柄。”
清浅想起前世姐姐的死,不仅恻然,纵然母仪天下,又有什么意趣呢?
杨夫人见清浅神态不同往日,问道:“清浅,今日怎么了?有心事?”
清浅忙抬头笑道:“不过是嫉妒姐姐对母亲太好,将我这个亲妹妹忘得一干二净,故而心里吃味罢了。”
杨夫人揽着清浅笑道:“皇后娘娘素来最疼你,怎会忘了你呢,今日皇后娘娘身边的戴公公送花时,带了一句话出来。”
清浅眨巴双眼道:“姐姐有什么吩咐?”
杨夫人笑得眼角有细碎的皱纹,她舒心道:“皇后娘娘替你选了一门最合适的亲事,听戴公公说,那男子人品也好,家世也好,前程也好,只等着时机让皇上赐婚。”
不会是他吧?
清浅的心都快跳出喉头,她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
问完之后,清浅才发觉不妥,哪有女儿家问自己亲事的。
杨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道:“浅儿长大了。”
清浅忙解释道:“方才女儿听闻静好姐姐赐婚给了定国公当继弦,心中担心自己的命运,故而有此一问。”
“可惜了静好这孩子!”杨夫人感叹了一回方道,“你和静好不同,她是盲婚哑嫁的赐婚,而你的夫君是皇后娘娘就着官员名册,一个个亲自甄选的。”
清浅问了一句:“是皇室贵胄还是宗亲公子?”
杨夫人买了一通关子,见女儿急得脸色都涨红了方笑道:“皇室贵胄,宗亲贵族都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能出人才,皇后娘娘此次选的是皇上身边的能臣,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袁大人。”
如同九雷轰顶!
怎么还是他!
重生一世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清浅的指甲掐着手掌,在衣袖下头紧紧握着。
杨夫人十分满意这个女婿,犹在介绍:“袁大人年纪才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为人能干,还救过圣上的性命,满朝上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身旁的方嬷嬷也凑趣:“听闻袁大人是许多京城闺秀的梦中情人呢,今后娶了姑娘,还不知多少名门闺秀要暗中伤怀呢。”
梦中情人!
暗中伤怀!
清浅不由得想起前世临死哪一日,自己看到的美貌少妇身边的私生子,又想起苏静好的话“袁大人是我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清浅再也忍不住,脸色发白起身道:“女儿即便是死也不嫁给他!”
“你这孩子!”杨夫人道,“真是个孩子!说的都是孩子话!”
清浅匆匆行礼告辞而去,粉黛连忙跟上。
青鸢匆匆行礼道:“夫人,或许是今日苏姑娘的遭遇唬着姑娘了,奴婢回去会慢慢开导姑娘。”
方嬷嬷打圆场道:“姑娘家面子薄,我记得当初夫人出嫁的时候,仿佛也说过永不嫁人,要陪着老大人和老夫人一辈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