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燕低声笑道:“姐姐说得是。我看丁姑娘自认为是闻府的亲戚,高人一等,早不拿正眼看我们了,我们哪里还敢喝她打的水。”
清浅道:“你去招呼姑娘们来烧水,我来生火。”
丛飞燕顺从地去招呼姑娘们,自己找了一个壶儿,洗得干干净净送了过来。
清浅找了一处凹进去的所在,将柴火搭上,烧得旺旺的,见姑娘们都围了上来,她拉着丛飞燕道:“我们去挑水吧,这里烧水的人多,哪里用得了我们。”
丛飞燕笑道:“我都听姐姐的。”
崇山在山头隐蔽处瞧得津津有味。
清浅带着丛飞燕一趟趟地挑水,她们挑得实心实意但又量力而行,两个人用一根扁担挑着半桶水,并不吃力。
邵娟和赵宜儿看不过去了,两人也学着清浅和丛飞燕的样子,挑了几桶水。
丁羡月边烧水边低声骂道:“该挑水的时候不挑水,倒让我烧水倒茶来伺候她们。”
一个姑娘想帮着丁羡月烧水,丁羡月拨开她道:“不用你,我来。”
见姑娘们围成一圈挡着杨夫人的视线,忙着表功的丁羡月急道:“你们都围着干什么?去拿茶盏,准备茶叶,多早晚才能喝上水呢。”
方嬷嬷叹息道:“到底是老太爷,出的主意果然不错,劳其筋骨,一下子就试出了姑娘们的深浅。”
杨夫人道:“如今看来,丛姑娘最踏实肯干,赵姑娘和邵姑娘天真浪漫不失本色,至于羡月……”
杨夫人笑了笑,丁羡月刻意表现的痕迹太浓重。
玉映在一旁道:“夫人,奴婢觉得丛姑娘办事毫无章法,让她挑水,她去捡柴火,让她烧水,她反倒去挑水,这种不听招呼的女子,怎么能照顾好少爷。”
杨夫人默然不语。
方嬷嬷冷哼一声道:“丛姑娘是按照三姑娘的吩咐行事,玉映难道是在责备三姑娘不守章法吗?”
“三姑娘必定是在试探姑娘们,特特这么吩咐的。”玉映伶牙俐齿道,“怎不见其它姑娘听三姑娘的,唯独见丛姑娘听三姑娘的,可见丛姑娘毫无主见。”
杨夫人揉了揉头道:“将丛姑娘和清浅叫过来问问便知。”
姑娘们总算坐在一处喝茶歇息,凉亭的座位真是舒服,配上甘甜的茶水,姑娘们揉着酸疼的胳膊,从未觉得平日看不上的茶叶如此好喝。
丁羡月奉茶上前道:“姑母,这是我挑水亲自烧的,姑母尝尝可能入口?”
杨夫人轻轻抿了一口道:“极好。”
丁羡月眉开眼笑。
邵娟和赵宜儿不约而同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一顾。
杨夫人笑道:“你烧的茶水极好,赵姑娘说的故事极好,你们都是极好的。”
方嬷嬷假装无意笑问了一句道:“丛姑娘,先头夫人说去挑水,你们为何去捡柴火,后来众人都在烧水,你们反倒去挑水?这是什么道理?”
丁羡月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显示她们的不凡,显得她们干了活。”
清浅轻轻推了丛飞燕一把,让她解释缘由,丛飞燕脸涨得通红只是摇头。
杨夫人亲自点名道:“丛姑娘,请问为何与众人行事相反?”
丛飞燕无奈,只好上前解释道:“众位姑娘都去挑水,可挑来的水总要烧热才能喝,故而我们去捡柴火,等到姑娘们挑水回来,柴火也好了,炉子也生起来了,岂不是省去了许多功夫。”
杨夫人笑道:“想得周到。”
“夫人谬赞了!”丛飞燕忙道,“清浅姐姐心思机敏,这是她的主意,我不过是根据清浅姐姐所作所为推测的罢了。”
玉映反问了一句道:“丛姑娘只说了前头半截,后头呢?姑娘们在烧水的时候,你们为何又去挑水?”
玉映永远是这么锋芒毕露,不分场合,清浅对她颇有几分微词。
杨夫人笑问道:“是呀,姑娘们在烧水的时候,你们为何又去挑水?”
丛飞燕道:“水不够用的。”
玉映冷笑道:“姑娘们又不是牛马,能饮这么多水?”
“是当真不够用。”丛飞燕老老实实道,“清浅姐姐说,大林寺连茶水都要我们烧,想必午膳也是需要自己动手的,这些水哪里够洗菜淘米烧饭用?”
“难道还要我们自己做饭?”丁羡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连忙闭嘴不言。
其他姑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听得丛飞燕的话,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杨夫人眼中露出赞许的眼神,丛飞燕这姑娘老实勤恳不居功,性子平和坚定,是个难得的。
“安排得妥当且有条理。”杨夫人笑道,“我方才还在寻思,为何你们捡了这么多柴火,原来你早有考虑。”
方嬷嬷抬了抬手,笑道:“对不住各位姑娘,我们来得匆忙,只带了油盐米面,大林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只能自己做着吃。”
丛飞燕崇拜地看着清浅,低声道:“姐姐什么都知道。”
邵娟笑道:“清浅姐姐本事真大,能掐会算。”
丁羡月看着清浅的眼神越发不善,心中默默将她视为了头号大敌。
“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好!”清浅大大方方道,“我不会做饭,一丝儿也不会。”
丁羡月冷笑道:“原来还有你不会的,我当你无所不能呢。”
第八十六章 桃花泪
清浅确实不会做饭,她从小是闻府的掌上明珠,长大了嫁给袁彬后锦衣玉食,并不曾亲手做过饭,让她做饭的确是为难了她。
至于方才为何会生火,完全是因前世新婚不久,袁彬带她烤过鱼。
见清浅说不会做饭,丛飞燕忙笑道:“姐姐不会不要紧,我煮饭煮菜都会的,不敢说味道好,但总归是能入嘴的。”
丛飞燕的脸色有些黯然,她从小不受嫡母喜爱,跟着姨娘在府里的角落生活,厨娘们将菜蔬直接扔到偏院,小小的丛飞燕默默捡起来,自己洗干净了做给姨娘和自己吃。
这种日子过了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丛飞燕不记得了,她如今只想赶紧离开丛府,离开嫡母……
清浅笑道:“那我今日有口福了。”
毕竟考虑到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送上来的肉蔬都是清洗过的,豆腐蘑菇木耳鸡蛋也都是容易做的菜蔬,饶是这样,姑娘们依旧犯愁,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丁羡月看着一大块肉和几条鱼直后退,平日在老家,虽然日子困窘,但父母将她娇养着,家里也有三两个丫鬟伺候,她哪里碰过这个。
丛飞燕笑道:“姐姐们歇着,我来就是。”
赵宜儿此时倒是上前,笑道:“我帮着丛妹妹准备木耳蘑菇吧,我母亲的陪房里头有个婆子极会弄吃食,我跟着耳濡目染,粗浅的也会弄些。”
邵娟笑着接过碗道:“我来煮豆腐。”
少女们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而轻松。
几个姑娘瞬间热络了起来,独独留下丁羡月坐着,她端着一杯茶水,不知该留下喝水还是上前帮忙。
玉映为杨夫人添了一杯茶,看着丛飞燕的方向冷笑道:“到底是贫贱之人,进退礼仪不懂半分,做饭挑水倒是热情。”
方嬷嬷冷冷看了玉映一眼,夫人太宠这丫头,这丫头莫非忘了,自己出身也是贫贱女。
丛飞燕十分麻利,切肉煮饭十分利索,看得出来是经常做饭的。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可怜的孩子,论起来也是七品官宦之家的姑娘,怎么做饭做菜这么熟稔,可见平日没有少受苦。”
方嬷嬷低声说了丛飞燕在家的处境。
杨夫人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此事了后,你亲自去同左拾遗夫人说说,让她好生待丛姑娘,不要为难她。”
方嬷嬷笑道:“这是一定的,奴婢还为每位姑娘准备了一个荷包作为添妆,不能让姑娘们白辛苦。”
杨夫人的目光被清浅吸引,笑道:“你瞧瞧清浅在弄什么呢?”
清浅把鱼儿穿到削尖的树枝上,又用油盐均匀抹在鱼儿上头,最后将树枝放在火上烤。这样还不够,又让丛飞燕挑选了几个芋头埋在烧热的灶旁,想要烤着吃。
这是当年袁彬教她的法子。
赵宜儿看着外皮烧焦的鱼,笑道:“姐姐这鱼儿颇有些野趣,这样能吃吗?”
“怎么不能?”清浅笑着撒了些辣椒末儿上去道,“包准吃得你舌头都掉下来。”
当鱼儿的香味散发开来,整个凉亭都笼罩在扑鼻的香味中。
方嬷嬷将一盘带着树枝的烤鱼献上来,笑道:“夫人尝尝看,闻着味道不错。”
丁羡月连忙阻拦道:“外头的东西,姑母怎么能轻易吃。”
杨夫人不理她,用银筷子轻轻夹了些焦皮带肉的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连连赞道:“真是美味。”
丁羡月脸上闪过一丝妒恨。
方嬷嬷吃了也赞不绝口道:“听闻还有一个烤芋头,也是极美味的。”
杨夫人连连催着方嬷嬷去取。
香味在空中飘荡着,在林间飘荡着,穿得很远很远。
清浅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一串鱼儿,重生之后她难得地出现眼神凄凉之时。
当年袁彬和自己新婚燕尔,记得有过一段甜蜜时光,他带着自己南来北往,饿了吃烤鱼芋头,渴了喝山泉水,共骑一匹马快意恩仇,但是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日子,后院安逸的日子是前世的清浅更为向往的。
清浅拿着鱼儿,漫无目的地翻着,记得当年袁彬说自己最爱烤鱼的焦味,手把手教自己怎么烤出焦黄而不苦的鱼皮,那日子……
不知从何时起,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越行越远,直至不归……
鱼香飘啊飘,飘到了袁彬值守警戒的地方,他愣了愣瞧向香味飘来的地方,这是自己最爱的味道,是从前父亲手把手教他的,如何在此处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