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最不受宠才留到了最后。”瑞珠叹息着说出原因,“最受宠的一个被郡主成亲后第二日就打发了出去,后来有个偷盗的被赶了出去,最后一个似乎是怀了郡马的孩子,悄悄打胎却大出血而亡。”
青鸢道:“枝姨娘这是因祸得福了?”
“也不算因祸得福吧。”瑞珠解释道,“德安郡主脾气急躁,动辄打骂下人,枝姨娘首当其中,好在这两年郡马对枝姨娘视若无物,枝姨娘也对郡主百般讨好,这才留了下来。”
清浅默默听着,问了一句道:“郡主死后,郡马如今在做什么?”
瑞珠回道:“奴婢听红蕖说,郡马为郡主请了大和尚念经七七四十九日,自己日日宿在灵前,有时大醉不醒,有时泣不成声,德安王府上下无不动容。”
清浅嗯了一声,再次吩咐瑞珠道:“回头你再去一趟德安王府,托红蕖姑姑留意郡马府的厨房。”
瑞珠似乎没听明白,反问道:“留意什么?”
“冯元寿除了酒和素斋外,厨房可曾动过荤腥。”清浅道,“若是只用了酒和素斋,郡马便真是在守灵,若是还有荤腥,这真心便要打折扣了。”
跋扈的郡主、悲恸的郡马,清浅总觉得里头不这么简单。
说话间,到了孙府,瑞珠先下车递名帖。
不过片刻,孙府中门大开,十余个丫鬟簇拥着孙显夫人亲自来迎。
一见到清浅,孙显夫人便拉着她的手不让行礼,笑道:“闻姑娘,咱们是老熟人不必多礼了。”
清浅执意行礼,笑道:“礼不可废,清浅见过孙夫人。”
“你这孩子便是多礼。”孙显夫人拉着清浅进府笑道,“我夫君眼高于顶,朝中谁都看不上,唯独和文质最要好。上回凌府有案子,文质上门求夫君,我二话不说便去了凌府,听闻当时闻姑娘也在凌府,咱们真是缘分呢。”
清浅笑道:“夫人高义。”
孙显夫人转而叹息了一声道:“前几日还在为别人的案子忙,转眼便自家府上惹了案子,还是涉及皇亲国戚的命案,府上从婆婆到夫君无不忧心,婆婆好几日不曾合眼,昨日听说是文质和闻姑娘审案,总算是眯了一回眼。”
果然转到自家案子上,和德安王妃说的并无区别。
清浅道:“清浅去给老夫人请安。”
孙显夫人笑道:“正等着你呢,若不是休息不好,老夫人本要亲自接你的。”
这是客套话,不必相信,清浅抿嘴一笑道:“老夫人抬爱了。”
两人并婆子丫鬟们浩浩荡荡,雕梁画栋间间隔有丫鬟送信到上房,穿过穿堂,走过抄手游廊,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后头是三间正厅,正厅后是孙老夫人的正房。
几个丫鬟肃然在门口,见孙显夫人和清浅到了,忙打起帘子笑道:“夫人,老夫人等候闻姑娘多时了。”
清浅含笑进了正房,只见一个银发苍苍的夫人坐在正中央,几个贵妇围坐赔笑说话,另有七八个姑娘站在老夫人和贵妇们身后,静默不语,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孙显夫人笑道:“老太太,闻姑娘到了。”
清浅上前跪下道:“清浅给老太太请安,给各位夫人请安。”
本不用行如此大礼,但孙老夫人是太后的生母,太后是姐姐的婆婆,论起来孙老夫人比自己长了两辈,加之身份尊贵,一个大礼是受得起的。
孙老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忙道:“老四家的,快扶闻姑娘坐下说话。”
清浅笑着告了座,早有丫鬟送了芬芳清香的茶水上来。
清浅问了几句老夫人的身子,方拿出信函道:“昨日清浅奉太后口谕,去诏狱见了沈姐姐,沈姐姐精神尚好,再三嘱咐清浅问老夫人好,还带了一封家书。”
孙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道:“老二家的,取了我的老花眼镜过来。”
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上前笑道:“怡然为老祖宗读吧。”
孙老夫人摆了摆手,孙怡然面色有几分难堪退下。
孙老夫人读信函之时,清浅捧着茶水瞧着根根银毫在粉彩盅子里头打转,心中不停沉思接下来应当如何。
孙老夫人瞧完了信函,擦了擦泪痕道:“果然,雨默这孩子是冤枉的,还好有闻姑娘送信,让老身知道雨默一切平安。”
清浅淡淡说了一句:“太后对沈姐姐很关心,吩咐锦衣卫好生对待,沈姐姐可以与外界通信。”
“是吗?”孙老夫人精神一振道,“取纸笔来,老身要给雨默回信。”
方才的嫡女孙怡然上前道:“老祖宗,怡然愿意代笔。”
孙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好孩子不必了,你的孝心我知道,可你雨默姐姐必定要瞧见我的亲笔信才能心安。”
孙怡然再次退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正在孙老夫人亲笔写信之时,孙显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母亲便是你母亲,文质既然来了,不与我一醉方休我是不让走的。”
孙显夫人起身笑道:“夫君来了!”
清浅一愣,袁彬也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久不见莲花
孙显是个愣头青,朝野上下皆知他好文好酒,性子洒脱不羁,偏偏不爱仕途,饶是姐姐贵为太后,他依旧只在礼部挂了一个侍郎的闲差。
丫鬟们急道:“老爷,姑娘们在里头呢,外男擅入恐不妥当。”
孙显在外头一瞪眼道:“我大兄弟在皇上太后跟前,皇上太后都要说一句家宴,皇后贵妃随意瞧,怎么?皇上太后跟前不用回避,到了你们孙府,倒要回避?”
丫鬟被自家老爷说的“你们孙府”几个字惊着了,不敢回话。
孙老夫人在里头笑道:“若微都说了家宴,袁大人便是自己人,请袁大人进来说话。”
七八个姑娘们微微低下头,侧过身子以示回避。
袁彬进了正室,目光朗朗落在清浅身上。今日审了几个东厂的小太监后,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于是找了个借口寻孙显,没想到果然能遇到清浅。
袁彬拱手道:“文质给老夫人请安,惊扰了老夫人,文质今日来是为太后嘱托,瞧瞧花园和凉亭,并问下人几句话的。”
袁彬负责此案,说起话来毫不脸红。
“此事简单,让……”孙显瞧了一圈,姑娘们都低着头,唯独侄女孙怡然抬着头,于是呵呵一笑道,“就怡然吧,你带袁兄弟去后宅的花园和凉亭转转。审案子嘛,公差,不必避讳许多。”
袁彬五官俊美,流露着如雕刻一般分明的冷峻,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给人孤傲冷清又盛气逼人的感觉,洒洒落落一站便能吸引人的目光。
孙怡然眸子似乎亮了亮,低声道:“怡然遵四叔命,袁大人这边请。”
“有劳孙姑娘带路。”袁彬沉声道,“此案是清浅姑娘主理,清浅姑娘一道去吧。”
孙显笑道:“都一道去,我也去!”
孙老夫人似乎依旧在字斟句酌回信,她吩咐道:“老四你老实些,后宅的事让你媳妇跟着,你若是闲了替我抄几卷经书去。”
“母亲提醒得是。”孙显忙道,“儿子突然想起还有差事没办,儿子告辞。”
清浅抿嘴一乐,孙大人果然还是这么不着调。
孙显夫人吩咐:“让那日在场的丫鬟婆子,全部都到凉亭里头,听袁大人和闻姑娘吩咐。”
早有丫鬟前去传命。
一群婆子丫鬟跟着三人前往花园,孙怡然在一侧带路。
孙怡然偷眼瞧了一回袁彬,才貌俱全的男子,性格沉稳不张扬,不由得芳心暗动,回首细声细气道:“袁大人,昨夜刚下过细雨,花园青苔路滑,当心滑倒。”
“多谢孙姑娘提醒。”袁彬转头对清浅道,“青苔路滑,你走石子上头些,我鞋跟厚实走泥土里不妨事。”
不必两人并肩而行吧?清浅道:“袁大人跟着孙姑娘,我跟在袁大人后头便是。”
一旁的孙怡然咬唇,分明是自己提醒袁大人的,袁大人为何提醒闻姑娘。
袁彬咳了咳道:“昨夜我仔细想了想,此案还有一个思路咱们可以选择。”
清浅听他说起案件,不再执泥于谁先谁后,并肩讨论起了案件。
“我想来想去,昨日说的赐亲……”袁彬咳了咳似乎在瞧清浅的反应道,“赐亲感情不错是好,但还是有些疑点……咱们不妨从冯元寿处着手……”
青鸢在后头微微一笑。
清浅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过两日咱们去郡马府见见郡马,如何?”
袁彬笑道:“极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孙怡然见两人对自己熟视无睹,不由得回头低声道:“闻姑娘虽然在审案,但毕竟男女有别呢。”
清浅淡淡回了一句:“孙姑娘提醒得是。”
“男女有别?”袁彬冷笑一声道:“清浅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孙姑娘可还觉得男女有别?”
清浅和袁彬赐婚,并非人人都知晓,孙怡然是闺阁女子,从前与清浅不熟悉,不知道也是正常。
孙怡然惊了惊,面上带笑道:“是怡然多虑了。”
如花的面容上有一丝嫉恨,为何这么好的男子,偏偏被眼前这女子得了。
粉黛和青鸢等在后头撇嘴,孙怡然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敢和姑娘抢夫君。
粉黛更是得意洋洋小声道:“咱们姑娘能杀人能放火,能当小姐能当丫鬟,会怕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哼,她给我们姑娘提鞋都不配。”
青鸢拉了她一把道:“别胡说。”
粉黛低声道:“瞧瞧咱们姑爷,正眼都没瞧孙怡然,偏她自作多情。”
袁彬和清浅来到花园,彼时依旧是四月缤纷,牡丹花依旧开得茂盛,大团大团的姹紫嫣红,衬得天边的霞光都失色了。
清浅一身绿裳在其中徜徉,觉得如同置身花海之中,不禁赞叹道:“怪道人人说牡丹真国色,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孙怡然得意笑道:“可不是,我们孙府的牡丹可是京城一绝,这是当年先帝御赐的,多年下来成了京城一景。”
清浅如同莲花,在牡丹中傲然独立。
袁彬轻轻道:“世人觉得牡丹美,是因久不见莲花。”
孙显夫人带了那日在场的人聚集在牡丹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