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嘴巴长得能塞下鸡蛋,清浅塞了一根瓜条在她嘴里,笑道:“枝姨娘对冯元寿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咬死了不招供,若是她知道冯元寿为了活下去对她下手,你说她会怎样?”
粉黛嚼了几口瓜条,傻傻道:“会完完全全招供。”
青鸢扑哧一笑。
清浅起身,让青鸢给自己换了一身天水碧的云雁细棉裙,带了一顶面纱,面纱淡墨色飘飘拂拂,这是清浅特特让人定制的,因为这些日子常要在外行走,若处处避讳太过麻烦,索性用面纱遮脸,只留了眼睛在外头。
俏生生站在锦衣卫衙门的清浅,如暗夜仙子,锦衣卫们连忙送信给袁彬,又恭敬请了清浅进去奉茶,锦衣卫们交头接耳,镇守使夫人,果然目光清明,有几分神似镇守使。
袁彬赶了过来,见清浅于堂前神色淡然任锦衣卫们打量,笑道:“我本打算卯时末来接你的,有些琐事缠身,想不到你已过来了。”
锦衣卫们挤眉弄眼。
袁彬挥手瞪眼让他们出去。
清浅笑道:“没料到冯元寿这么着急,我当他还要过几日才动手呢。”
“听说枝姨娘还未画押,他哪里等得及。”袁彬坐下笑道,“杀了枝姨娘,然后伪造成自杀的模样,他便可一劳永逸。”
鬓上一枝金雀儿宝石押发缀细细一绺流苏,沙沙的打着面纱,清浅含笑道:“只没想到一石二鸟,卢达和方向明同时牵连进来,袁大人真是大喜。”
卢达是袁彬的宿敌,方向明又背叛了袁彬,这回两人同时涉案,无疑能让袁彬方的势力大涨。
袁彬笑道:“全是清浅姑娘谋划。”
昨日清浅特特多次提到,枝姨娘未曾画押,便是存了让冯元寿动手的心思,只有枝姨娘亲眼见到冯元寿的绝情,对他心灰意冷,才会在不用刑的情况下主动招供。
当然,两人也布置了心腹锦衣卫看守,不会让冯元寿真得手,只不过没想到卢达中途插手。
卢达不学无术,靠着和周贵妃父亲的交情,占据指挥史的位置,对袁彬一直嫉贤妒能,这回能让他吃亏,真是意外。
崇山笑着出来道:“文质,闻姑娘,枝姨娘带到了,在旁边的囚房。”
“我独自带着青鸢进去便是。”清浅微笑道,“人多了,枝姨娘未必愿意敞开心扉。”
袁彬颔首:“自己注意安全。”
清浅移步来到枝姨娘所在的屋子,诏狱的屋子是没有窗的,故而虽然白日也如同暗夜。
清浅命青鸢点了一支蜡,细瞧之下枝姨娘的鬓角居然微微有了几缕灰白,古人所说一夜白头果然是有的。
清浅吩咐青鸢:“倒一盏热茶来。”
枝姨娘的情绪不宁,此时什么都不宜说,静静陪她坐着便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枝姨娘招供
茶香袅袅升起,枝姨娘低低抿了一口,热茶水从喉头落入冰凉的身子,似乎让她活了过来,她沙哑着问了一句道:“郡马要杀我?”
话语中有不可置信。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清浅带着几分怜悯道,“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姨娘看开些便好,。”
枝姨娘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烛光轻摇,她的影子映在墙上轻晃,像是在颤抖一般。
枝姨娘再次喝了一口茶水道:“昨日如同在梦中,我在诏狱睡着,突然听到郡马小声叫我,我大喜过望以为郡马来探望我,便隔着铁栏与他十指相握,还未来得及诉衷肠,郡马突然变了脸,用白绫将我的脖子缠住,一头缠着铁栏,我挣扎着问他为什么?……”
枝姨娘泪如雨下,清浅并不打断她,只示意青鸢记下她的口供。
“郡马说唯独我死,他才安全。”枝姨娘仰天大笑,泪珠滚滚落下,“他居然想要我死,我为了他,不惜两年对着郡主做低伏小,不惜堕胎伤了身子,我不在乎,我只为留在郡马府,在他身边陪着他,可想不到,他居然要我死。”
两人果然暗中有情。
枝姨娘果然曾经有孕被堕胎,故而冯元寿不怕宫中嬷嬷去查。
清浅问了一句道:“郡马为何要杀郡主?”
女子爱起来比男子爱得深,恨起来也一样。
枝姨娘喝了半盏茶,收了泪水,毫不为冯元寿隐瞒,她直截了当道:“原因有三,一是郡主一直不曾有小日子,御医诊断恐怕子嗣艰难,郡主又善妒,不让冯元寿沾染别的女子,冯元寿常忧心冯府绝后。”
清浅抿了抿嘴道:“成亲才两年,可以慢慢调理,时日久了郡主必定会回心转意,让郡马纳妾或是从旁支过继一个子嗣。”
没有子嗣且善妒的女子多了,没见要弑妻的。
“郡主跋扈,对冯元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枝姨娘说出第二个理由,“冯元寿表面上对郡主顺从,但实际上内心早不堪忍受。”
清浅再次叹了一口气:“夫妻本是一体,彼此尊重是相处之道,何曾有一方压过一方之说。夫妻彼此性子不合,也不至于杀人吧。”
没有任何顾虑的枝姨娘蔑笑一声道:“第三个理由恐怕才是冯元寿杀人的最重要理由。”
清浅眼眸一聚道:“那是什么?”
“朝廷规矩,驸马郡马尚了公主和郡主,为防权势过大,只许拥有富贵和虚衔,但不得入仕。”枝姨娘清瘦的脸庞淡然一笑道,“冯元寿野心勃勃,本身有几分才情,加之是太后的堂侄,以为自己前程不可限量,将出相入将视为囊中之物。”
清浅补了一句道:“谁料尚了郡主后,不但子嗣没有,前程也没有,性格还暴虐。冯元寿不甘这辈子这么沉沦,于是铤而走险,拉拢你谋害郡主的性命。”
瞧着诏狱四周冰凉,枝姨娘的泪再次落下,早知何必留在府里,如其他三个姨娘出府,逍遥自在嫁一个平常人多好。
清浅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清浅的问话很简单,但里头意思很多,你们是怎么做到让沈雨默动手的?你们是怎么下药的?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清浅前头有过猜测,但毕竟细节不全。
“府上的姬妾们都纷纷被赶走了,我觉得快轮到我了。前年春天,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冯元寿乘着郡主回德安王府,突然对我说,一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枝姨娘回忆道,“我动心了,我们一直暗中幽会,或许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们如同干柴烈火。为了他,我自愿做低伏小伺候郡主,只求留下来。”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想起前世袁彬和苏静好的过往,清浅觉得有几分刺心,淡淡嗯了一声。
枝姨娘讥讽笑了一声:“后来我有孕了,郡主逼我堕胎,我很难受,冯元寿常和我一道垂泪追思未出世的孩儿,有一日冯元寿说要为孩儿报仇,我当真了。”
从前真以为冯元寿是想为孩儿报仇,如今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我一门心思出主意,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智慧。”枝姨娘笑中带泪,“我了解到冯元寿和沈雨默青梅竹马,于是让他这几个月对沈雨默言语多有暗示,让沈雨默生出旖旎之心,我精心准备了药粉,天天藏于指甲里,只等着时机随时下药。”
清浅补充道:“与此同时,冯元寿无意中知道郡主有晕血之征,你们更加有了底气。”
枝姨娘道:“姑娘聪慧,事情与姑娘猜测的相差无几,茶水没有问题,是冯元寿指使我放的。”
枝姨娘似乎明白,自己招供或是不招供都是死路一条,不能白白便宜冯元寿,成全了他的名声,在她的娓娓道来中,一副谋杀卷宗缓缓成型。
冯元寿平日用言语与沈雨默暧昧,让沈雨墨生出遐想,另一头他又命人悄悄告诉郡主,沈雨默和他青梅竹马的往事,
这些冯元寿做得极为巧妙,既不留下任何痕迹,又让两个女子隔空互相憎恨。
除了两个女子外,第三个女子枝姨娘则日日在指甲里头藏着令人发怒发狂和昏睡的两种药粉,只等待合适时机。
这一日,郡主来到孙府赏花,正巧沈雨默也在赏花,枝姨娘乘机将药粉弹到茶水中奉给郡主,郡主服用茶水后,脾气暴躁下叫了沈雨默来责骂,沈雨默也是个暴脾气,吵了几句后,郡主将茶水倒在沈雨默脸上,沈雨默则顺手取了如意砸在郡主头上。
如意应声而碎,玉屑将郡主的头皮弄出血,郡主有晕血之征,顿时昏迷过去。
因是晕血之征,太医无法从脉象上瞧出端倪,只能让郡主静养。
因为茶水里头还有昏睡的药粉,故而郡主一直昏睡到半夜,更让人以为郡主的伤势严重。
夜里,冯元寿早早准备了如意在袖中,中途支开了郡主的贴身侍女片刻,将如意再次重重砸在郡主头上,郡主此次真是受到头部撞击而死。
如意特特用布包裹着,故而这回不会有任何碎屑留下。
枝姨娘说完整个过程,叹了口气道:“万万没想到,我们都被冯元寿利用了,不过我也不后悔,我孩儿的仇是切切实实报了。”
“我还有一事请教。”清浅客气问了一句道,“若当时在孙府花园沈姑娘不动手,或是如意没有被打断,郡主并没有出血昏迷,你们接下来会如何?”
很多时候,事情的进展会偏离最初的预计。
“沈姑娘的性子我们再三确认过,被孙老夫人宠得唯我独尊,不可能受如此大辱而不动手,不动手也不打紧,我另外再寻机会便是。”枝姨娘笑意如秋花凉薄:“至于血,我袖子里头藏着刀片,若是郡主不流血,我会上前阻止沈姑娘,然后装作被她划伤流血,郡主瞧见血,还是会晕倒。”
原来从一开始,郡主便难逃宿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决之道
拿到签字画押的袁彬,丝毫没有觉得轻松。清浅明白这种压力来源于宫中,这桩案件本是周贵妃的一个圈套,若是破不了说明袁彬无能,若是破了不是得罪孙府便是得罪德安王府。
德安王府或是孙府,谁都得罪不起。
袁彬揉了揉太阳穴道:“如今,只有拿了口供给太后,让太后定夺。”
孙家人犯罪,孙太后处置,唯有这样才能平息众方的议论和质疑。
“只能这样了。”清浅站起身道,“今日事今日毕,索性咱们今日便去宫中。”
“我让人送你回府。”袁彬转过身道,“我一人进宫是,此事与你无关,你不用跟着进宫。”
清浅心中有淡淡感动,他是担心自己受连累,但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