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夕跑出后门,白术配合默契,随手关门,上锁,两人一起跑到暴雨中。
沐朝夕蹲在地上,拍了拍背,“上来!我背你跑!”就你那速度,乌龟都比你快。
但是背上一直空空,白术没有趴上来。
沐朝夕回头一看,差点当场气绝:白术居然回到厨房后门屋檐下了!
一瞬间,沐朝夕真想撂挑子不管了。
那也只是一瞬。
沐朝夕无奈,跑去拉白术离开,刚到屋檐下,白术对着他嘘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见没有?”
沐朝夕一手握刀,一手拉着白术的手腕,“老子什么都没有听到,快跑。”
白术说道:“那群怪物没有追过来撞后门,厨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沐朝夕刚才愤怒又紧张,外头又雷雨交加的,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沐朝夕看着后门门栓上的铜锁,纹丝不动,确实没有怪物撞门。
这就奇怪了,明明刚才撞前门的时候撞得地动山摇,一个碗橱加一个沐朝夕都扛不住。
厨房里头发生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走到厨房的窗台前,用刀轻轻划开窗纱,借着闪电往里头看:
他们看见,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一个粗陶烧制的大米缸,上头用楷书写一个“满”字(注1)。
大米缸旁边还有一缸去年酿造的豆瓣酱。
十来个怪物纷纷抱着脑袋,有的钻进碗橱里,有的跳进米缸里,还有的往生火用的稻草堆里钻,顾头不顾腚的露出下半身,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不需要呼吸。
最神奇的是钻进大米缸的那位,倒栽葱一般将上半身插进米缸里,双腿还直愣愣的朝上,好像在米缸里栽了一棵人形的树木。
沐朝夕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这……是为什么?他们怎么不动了?难道他们像得道成仙,即将飞升的仙人一样怕打雷,遭遇雷劫?”
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猜测,白术说道:“我从来不信鬼神仙人,我只信医学。狂犬病有两个典型特征,第一是畏惧强光,白天不能见太阳,就像传说的鬼一样。第二就是害怕水,甚至听到流水的声音都会瑟瑟发抖,所以狂犬病外号叫做‘惧水病’。”
“这群怪物就像得了狂犬病的死尸,同样通过撕咬传染,也害怕强光,方才我想他们是否也害怕流水,所以回来带你走,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他们刚才疯狂的撞门,不是要咬我们,而是逃避雨水,寻找干燥的地方,把头塞进一切隔绝水声的地方。”
感谢白司药救命之恩!
逻辑鬼才沐朝夕说道:“原来如此,怪物钻进米缸和稻草堆,没有一个钻进豆瓣酱缸里,因为他们怕水啊。”
不过,沐朝夕看着厨房米缸里倒竖的怪物,心有余悸,说道:“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快,万一——”
“闭嘴!”白术捂住沐朝夕的嘴巴,“可不能第二次一语成谶了,沐乌鸦!”
第16章 请问你的乌鸦嘴是请过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吗
白术话音刚落,刚才黄豆大的雨点迅速瘦身,变成了大米的体型。
沐朝夕站在窗户屋檐下,用手接雨点,有些心虚,开始甩锅,“这不关我的事哈,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术说道:“请问你的乌鸦嘴是请过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吗?”
太他妈灵了。
雨点从大米瘦身到了小米。
雨声越来越小了。
白术灵机一动,想起山东曲阜道士烧旱魃的法子,说道:“乘着怪物还不敢出来,我进去往他们身上浇上灯油,连同厨房一起烧掉。”
雨停了,就不会浇灭火焰,又可以用火的手段对付旱魃。
水火无情,可不仅仅是对活人而言。
怪物也是如此。
“一人做事一人当。”沐朝夕拿出火折子,“我来烧,万一——呜呜。”
白术捂住他的嘴,将“万一你点燃怪物的时候雨停了,怪物苏醒了怎么办”给封死在咽喉里。
或许沐朝夕的嘴巴真是开过光的,他的话头被白术掐断之后,果然没有灵验。
沐朝夕顺利的浇油点火,关上门的瞬间,雨珠儿骤然而至,还刮起了凉爽的穿堂风。
骤雨初歇,加上大风助力,厨房里到处都是柴草木炭等易燃物,很快就成一堆体型庞大的火焰山。
房梁坍塌,将这群怪物压在地上烧,再也不能横行霸道了。
两人隔得远远的都能听见火焰山传来牛魔王般痛苦的嚎叫。
这群怪物似乎很怕火,吼了几嗓子之后就停歇了,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火烧之声。
今晚太过刺激,比三年前保护南京,攻打宁王叛军的战场还要惊险,沐朝夕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死里逃生,他从未想过会和一个身娇腿软的女人并肩作战。
她似乎连杀只鸡都困难,但是她又如此的强大,有头脑、有官职的女人果然不一样。
想到根本想不起来的初夜,沐朝夕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大大的得到了满足。
雨水浇透了两人的衣服,衣裙贴在身上,沐朝夕的细腰翘臀大长腿显露无疑,白术身形更显单薄,她的胸还没有沐朝夕大,好像在十四五岁身体正在发育要长开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就像一朵花,从花骨朵到即将绽放,停留在半开未开之时,然后时光停滞了。
正因如此,她看起来很显小,和真实年龄不符,娇躯在凉风下瑟瑟发抖。
萝莉身御姐心,白术长的太有迷惑性了。
沐朝夕好了伤疤忘了疼,心生怜意,说道:“你去换一身干衣服,小心着凉。”
白术换了衣服,还扔给沐朝夕一套干净的衣服鞋袜,“快穿,我们还要去找龙体,我记得他被你的盾牌打断了腰椎,在地上爬行,现在不知道躲那去了。”
沐朝夕捧着干燥的衣物,心下五味杂陈,起了个邪恶的念头,“你屋里为何有男人的衣服?”
难道,不止我一个……她不止一次夜里觉得空虚寂寞冷。
白术无语片刻,讽刺道:“大概是因为我有一个十四岁儿子的缘故?”
牛二,白术和麦厂花的义子。
父母离异后,选择跟着义母生活。
一个体重约有一百八十斤、一个人独闯贼窝,单挑五十几个小偷的重磅拖油瓶。
沐朝夕遂闭嘴,穿上了拖油瓶的衣服。
换装完毕,十六的圆月重新从乌云里钻出来,两人打着灯笼去寻找爬行的龙体。
可是白府那么大,大雨将爬行拖曳的痕迹都冲跑了,怎么找?
白术说道:“我们引龙出洞,我站在空地上弄出声音,把龙体引过来,他爬得慢,到时候你一刀砍掉他的头。这东西太可怕了,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隐患。”
沐朝夕第一次是不敢向龙体动手的,但是经历后面的惊魂后,他同意白术的决定,纵使亵渎龙体,也要砍下这一刀。
地上到处都是无头残肢和散落的武器,沐朝夕找到了丢失的祖传长刀,白术捡起两把长剑,敲击剑身。
兵器发出清冽的脆响,但是声音不够大,敲了好一会都没动静。
沐朝夕说道:“要是有把唢呐就好了,那东西一吹,估摸整个窦家村都会醒。”
白术说道:“乡下地方,没有红白喜事,谁会没事养个乐匠在家。”
“我来试试。”沐朝夕摘了两片柳叶,擦干,放在唇边,第一片吹破了,换到第二片,响了。
柳叶这种天然乐器穿透力不错,沐朝夕气息长,成功的引起了钻进凉亭石桌下躲避雨声的龙体的注意。
哗啦啦!
龙体像一条半身不遂的蛇,在石板路上缓慢爬行,雨水洗濯了龙袍上的鲜血,背脊上五爪缂丝金龙在月光下散发灿烂夺目的光芒。
这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龙了。
沐朝夕停止吹奏,拿起了长刀,正要挥刀。
“且慢!”
长刀在半空停止。
搞什么?沐朝夕侧身看向白术,顿时一怔:
此时白术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泪水珍珠般滚落,她右手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为了记住龙体最后的容颜,白术跪俯于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看着朝着她爬过来的龙体,喃喃说道:
“我发誓,我一定会查清真相,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都会找到把你变成这种不人不鬼怪物的东西。”
“但愿……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白术和龙体做了最后的告别,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动手吧。”
沐朝夕:“你不忍心,就转过去。”
白术倔强的摇头,“不用,我受的住。”
沐朝夕再次挥刀,刀锋的寒光比月光还冷,龙头咕噜噜滚到路边的草丛,身体也停止了爬行。
白术用一块红布将龙头包裹起来,打结的时候,泪珠再次滚落,一滴滴在红布上晕开,看得出她正在努力的控制住情绪,背脊的肩胛骨从单薄的夏衣里凸出来,就像两扇翅膀,在夜风中剧烈的颤抖着。
她是如此的悲伤,嘴上却很平静,“我力气小,劳烦沐千户带着龙尸,跟着我一起将龙体投进火场焚化。”
火场就是正在燃烧的厨房了。
白术提着龙头,沐朝夕抓着龙腿,拖着龙尸,两人朝着火山而去。
轰!
蓦地,白府大门被人撞开了,一彪人马蜂拥而入,他们提着水桶等物,大呼救火!
他们京城外城驻扎在左安门的大明守军,离五里屯窦家村隔着广袤的农田和一个大湖,距离很远,但是在左安门城墙哨所站岗的士兵发现远处一块地方火光冲天,在黑夜里简直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是如此的显眼。
正是东厂和锦衣卫都吩咐过要重点关照的窦家村白府方向!
左安门驻军连忙派出轻骑兵去救火。
当他们撞开大门,跑到火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白府里随处可见被斩首的残肢!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一男一女,女的提着圆溜溜的布包,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但是男的双手拖着一具无头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