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起先还留意着宁姒,后来却潜下心来翻阅文书,一本又一本,直到左手边这一摞书全部整理完毕。
抬头看宁姒,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乖巧地趴在桌案上,双腿由规矩的跪坐变作并腿斜坐。午后的阳光洒在她面上,几乎能瞧见一层细细的绒毛。
姜煜看了一会儿,唇角悄悄勾起。
余光瞥见她的披风正整齐地叠放在案上,于是起身,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拿起披风,抖开后披在她背上。
随即在她身边坐下。
胳膊肘抵在桌案上,姜煜撑着下巴,目光专注地看她。
宁姒的眼睛黑得纯粹,总给人一种干净稚嫩之感,如今闭上了眼,长睫覆下,倒更能让人感受到她作为女子的美丽来。
姜煜忽地想起几年前的事。那时宁姒以为他睡着,便伸手去碰触他的睫毛。
等姜煜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指已经触到了宁姒的眼睫。
浓密而韧长,小刷子一样轻轻挠着他的指腹。
别说,是挺有趣的。
姜煜目光下移,见宁姒的双唇微微撅起,唇珠泛着柔亮的光泽。
不能。
姜煜生硬地移开目光。
就算没有旁人,就算宁姒睡着,就算宁姒喜欢他,姜煜也无法触碰她的唇。
不过她睡得可真沉啊,呼吸绵长有序,作弄她的睫毛也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
姜煜担心她这一觉睡醒,手臂酸麻难受,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枕着的手臂移开,随即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
再放下宁姒的脑袋,顺势轻轻抚了抚。
这是姜煜头一回体会到心头柔软的感受。
他觉得宁姒就像一张柔软却绵密的网,看上去最是无害,却少有人能在她的攻势下顽强抵抗。
而他向来冷心冷肺,却像是被这张网缠住,逐渐融化,直到他打开心扉。
……
日头西斜。
宁姒从小憩中转醒。
半眯着眼,伸手捏了捏下巴底下的胳膊,宁姒发现自己毫无知觉。
大概是压得麻了。
宁姒捏了又捏,帮着手臂活血。
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她的手臂何时这么硬邦邦的了?
宁姒转过头来一瞧,姜煜的头也搁在这条手臂上,阖着眼,睡着了。
“阿煜哥哥……”宁姒用气音小声唤。
姜煜本是跟着睡着了的,被宁姒捏了好多下手臂,生生给捏醒了。
本想出声应她,不知怎的却改了主意。
姜煜想知道,见他睡着,宁姒会做些什么。
是玩他的睫毛,亦或是悄悄印上一个吻?
姜煜暗暗期盼着。
有些事他做来不太合适,由宁姒去做却恰到好处。
他装作不知就是,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尴尬。
半晌,姜煜下巴处一凉,随即嘴唇上方又是一凉。
是凉滑柔软的触感。
却带着一股墨香。
“姒儿妹妹调皮。”姜煜眼还未睁开,先出了声,将宁姒吓了一跳。
宁姒手执毛笔,嘿嘿一笑。
“阿煜哥哥,你长出八字胡和山羊胡的模样也俊俏呢!”
☆、酒后真言
姜煜冲宁姒弯唇笑, “姒儿妹妹想变成小老虎吗?”
说完, 伸手欲夺毛笔。
宁姒将手抬高, 笑得露出虎牙来,“不给你!你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是谁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姜煜倾身,微微偏头看着宁姒。
宁姒学着姜煜偏头的样子, 眨眨眼,“忘啦。”
这时常云兮推门而入,见这两人都歪着头,哈哈大笑,“你们这装可爱的招数,不是小喵用剩下的吗?”
宁姒:“……”
常云兮看清了姜煜的模样,更是捧腹。
姜煜微笑, “常小郎是不是也想试试?”
……
翌日一早,宁姒便与常云兮一道回了郡守府。
接下来几天大概是姜煜最忙的时候, 连常云兮都没有去找他。
且这些天又下了一场雪,常云兮爱雪天, 于是兴冲冲拉着宁姒去了雪地里,玩闹了好一阵。
……
休沐日。
常云兮带着会耍马球的家丁队列齐整地出发,去往南郊的坝子地。
姜煜与他约在那里。
远远地,常云兮便看到姜煜骑在高头大马上等着他。
常云兮使劲挥手, “煜哥,我来啦!”
姜煜点点头,随即往常云兮身后看去, 出声问,“姒儿妹妹呢,怎么没来?”
常云兮答,“原是要来的,她突然说身体不适,就在屋里休息了。”
姜煜眉头一蹙,“为何不适?”
“大概是因为玩了雪?应当没什么大碍,很快就能好。”常云兮与宁姒一道玩了雪,却半点问题都没有,因而只当宁姒的不适是件小事,连病都称不上。
可他话音未落,姜煜便将手里的马球杆丢在了地上。
“抱歉,马球赛改日再约。”姜煜掉了马头,朝着坝子外疾驰而去。
徒留常云兮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
姜煜赶到郡守府,先拜见常玉鸣,说明来意,“常伯伯,离京前阿澈千叮咛万嘱咐,托晚辈照顾姒儿妹妹。听闻她生了病,晚辈想去看看她。”
常玉鸣并未多想,点头应下,“你是个周全的,去吧去吧。”
于是吩咐小厮领路,一路将姜煜带到宁姒房门前。
姜煜叩了叩门,“姒儿妹妹?”
门一开,却是那个叫茶蕊的丫鬟,“姜公子?我们小姐病了……”
“我知道,我来瞧瞧她。”
姜煜进屋,径直走到床榻前,见宁姒正闭着眼和衣而卧,双颊泛着红。
伸手探她额头,比常人烫些。
“发烧了。”姜煜抿了抿唇,转头问茶蕊,“喝过药没?”
茶蕊少见姜煜这般严肃模样,愣了一瞬才答,“喝了,小姐喝过药才躺下的。”
大概因为姜煜的手冰冰凉凉格外舒服,察觉到他将要收回手,宁姒半梦半醒间抱住了他的小臂。
“阿煜……哥哥……”她模糊不清地呓语。
姜煜与茶蕊都站在床边,将她这句听得清清楚楚。姜煜这个被喊的人面色波澜不惊,倒是茶蕊睁大了眼,撞破了什么似的。
“茶蕊,你去取些雪水来。”姜煜声线平静地吩咐。
茶蕊看了姜煜一眼,又看宁姒,神情挣扎地点头。
待茶蕊关上门,姜煜叹了口气,俯身捧住宁姒的脸,冰凉的手贴着她。
就连梦中的宁姒都惬意地轻哼一声,眉眼也舒展了。
“要快点好起来。”姜煜在她额上轻柔落下一吻,“我的姒儿妹妹。”
宁姒平日里都是鲜活的模样,身子也好,可一旦生病,便瞧着十分可怜。两颊红红,眼睫带泪,连饱满水润的唇珠也跟着蔫了似的。
姜煜的心软得没有一点棱角,落下的吻也满是珍惜的意味。
茶蕊端来一盆雪,小半化作了雪水。
姜煜用沁骨的雪水浸湿了帕子,又将雪水拧去。
随即掀开宁姒的被子,握着宁姒的手,用冰凉的帕子给她擦了手心。
“姜公子,这种伺候人的活,奴婢来吧。”茶蕊见姜煜这般细心地照料宁姒,心中那微妙感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