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弯弓拉满,眼睛紧紧盯着箭靶,画面似乎突然定格了,下一刻之后,那箭爆射而出,眨眼间便射中靶心,分毫不差。
感觉那箭靶好像自己的脖子,姜幸忍不住一激灵,就听到旁边的季琅拍拍手,笑着走过去:“殿下的箭术有很大的长进啊!”
听这语气,他和太子殿下关系似乎很好。
李自琛听见声音,放下弓转身。
季琅也不忘行礼,姜幸自然跟着他,几人走近后,李自琛将弓递给一旁的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汗,眉头微挑:“最近要见你一面真难啊……”
他目光移到姜幸身上,语气半含调侃:“原是要娶美娇娥,没空来宫里陪孤了。”
姜幸低了低头。
“婚事是陛下赐的,臣想不重视也不行啊。”季琅理直气壮,李自琛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向前走去。
季琅拉着姜幸也跟了上去。
“今天喊你来,是想跟你说个事。”李自琛在前面走着,直接开门见山,他倒是没在意旁边还有个姜幸。
看他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在为某件事烦恼。
“什么事能让殿下这么着急?”
“也不是着急,”李自琛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季琅,“孤听说,今年九月,泗泠要派来使团商议两国互市的事,顺便恭贺陛下寿辰,这件事你知道吧?”
季琅双眼微眯,脸上的笑意顿时隐去不少,提起泗泠国,他可再没有玩笑的意思,对于武敬侯府来说,不论和平还是战时,泗泠都是他们的敌人。
他点了点头:“臣听清平说过。”
“那你可知?这次泗泠使团还要来一个公主,似乎有意要和大盛和亲。”
季琅一怔,眼睛顿时瞪大:“这件事臣没听说过!”要是这件事是真的,大盛如今能娶和亲公主的人,唯有太子殿下了,年龄也正合适……怪不得他这么着急。
“十有八/九不会错,”李自琛神色多有无奈,又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没有跟孤说,孤也不敢问。”
说到李庭玉的时候,这个言笑晏晏的太子殿下像个委屈的孩子。
季琅却明白他的意思了:“殿下是想……”
“今天你面圣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替孤套套话,看看陛下有没有那个意思,若是有的话,孤再想办法,没有的话,孤也能放心。”李自琛委以重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琅有些无奈,但是他也知道,陛下虽然对他们这些小辈都很是疼爱,却唯独对这个亲生儿子严厉苛刻,导致太子到现在都很怕陛下。
可谁不怕呢……
“殿下既然这么说了,臣就替殿下问一问,只是,臣可不一定能问出来。”毕竟陛下智近乎妖,没准一下就能猜透他的用意,这点小伎俩,在陛下面前还真不够看。
李自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孤也是试试,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使团进京时也会有答案。”
他又继续向前走,一路上芳香弥漫,清风吹动得人心舒畅,几人都没说话,开始赏起御花园的风景了,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问季琅:“你有没有想过找点事做?连景彦都在五城兵马司混了个闲差,你都成家了,难道以后就一直这样下去?”
看到李自琛将目光又移到自己身上,姜幸心中微动,忍不住去看季琅,却见他双手叠到脑后,神色轻松:“臣现在这样就很快活,官场兵营都不适合我,也没意思。”
李自琛忽然走近他,在他耳侧低语什么,姜幸没有听清,只看到季琅变了变脸色,良久后才缓和下来,笑了笑:“大郎也一样,殿下可以放心他,臣志不在此,就想一直当个闲散侯爷。”
李自琛看了他半晌,最后才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算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孤也不强求。”
已到了御花园的尽头,李自琛看了看天,跟季琅道:“陛下那边要散朝了,你们过去吧。”
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姜幸,脸上含着笑意:“两年前,陛下寿宴上的那支折腰舞孤也看了,此后云韶府虽学会了这支舞,却都没你跳得传神,现在你已成为季琅妻子,这样绝妙的舞姿今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姜幸闻言弯了弯身,却不知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该怎么接,或许他只是表示一下惋惜,并没有其他意思?
李自琛转身走了,她看了那个背影半天,也琢磨不出殿下的用意,再回过头,就看到季琅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不过是一支舞而已,就能让人念念不忘,此舞果真有那么大魅力?”
“嗯?”姜幸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认真看着他,“折腰舞跳起来翩若惊鸿,是真的很美,小侯爷不信,可以去漾春楼一看便知。”
季琅一听,给气得够呛,一口气没缓上来,咳了好久。
“哪有妻子让夫君去逛青楼的,姜幸,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说完,甩着袖离开了,留下姜幸一个人顿知自己失言而懊恼,不出一会儿,季琅又回来拉着她离开了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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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还活着?
季琅拉着姜幸,在御花园里足足绕了半个时辰也没有走出去。
带路的宫人原是太子殿下的人,他走的时候将那宫人一并带走了,整个御花园里便只剩他们两个。姜幸发饰沉重,又盛装在身,走了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脚踝也泛疼。
走来走去最终又绕回原地,姜幸坚持不住了,萎靡地坐到旁边的石凳上,隔着衣物按揉小腿肚。
“小侯爷以前从来没来过御花园吗?”她脸上满是不解,疑惑地看着季琅。
季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将头偏向一边。他和太子殿下关系好,陛下也喜欢他,时常召他入宫,这御花园自然也来过不少次。
可是他偏偏记不住路。
姜幸看他不答,心中了然,想起之前在安灵寺,季琅也是让她指路,在侯府的时候他总是怕她丢,大概是推己及人,才那么在意的吗?
想不到神气张扬的小侯爷还有这样的一面,姜幸轻笑一声,没注意身前人的动作,再一抬头,忽地就撞上了季琅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好像对这样的亲近毫无所觉,一边靠近,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帕子,给姜幸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动作轻柔,另一只手还帮她整理额前的发丝。
“你们女儿家就是身子娇弱,只是走这么几步路,就累得不行。”
嘴上埋怨着,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仔细,姜幸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在他深邃的双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眼里是她,他心里是谁呢?
姜幸忍不住想,想到深处,心里像是被什么牵动一般,毫不经意地便脱口而出:“小侯爷。”
她喊了一声,季琅的动作就停下,停下之后,自然而然地与她对视上。
他躬着身,左手捧着姜幸的脸,此时才发觉距离太近了,近到整个眼帘中的世界都是这个人,近到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到一起,紧密不分。
他舍不得挪开,就轻轻地应了一声,嗓音低沉而深厚,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嗯?”
忽然灼烧的注视将她脸上的绯红烫得更加深了,姜幸下意识晃过那双眼,视线便移到了季琅抬着的手上,手上攥着一枚帕子。
“这……”姜幸瞪圆了眼,绯色渐消,取而代之的是讶然,“这不是我的那枚手帕吗?”
季琅眨了眨眼,原本以为姜幸要说什么的他神色略微错愕,看了看她,低头去看手帕,看了看手帕,又抬头去看她。
下一刻,他急忙站直身子,把手帕塞回胸口里:“你看错了,这是我的!”
姜幸也跟着站起身,眼里还带着疑惑:“上面绣着的鸳鸯……就是我的那个啊……”
“侯爷原来在这里!”
她刚说完,就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原来是太子想起季琅有不识路的毛病,便让刚才的那个宫人过来御花园看看,就看到果然两人还未走出去。
季琅像遇到救星一般,急忙拉着姜幸走过去,让那个宫人带路,绝口不提手帕的事。
实际上姜幸也是才想起来这件事,去往安灵寺路上时她要手帕,被季琅找理由搪塞过去了,之后便发生了许多事,她也无暇顾及十三娘的手帕。
没想到今天季琅从怀里随便掏出来的帕子,就是她不小心落到他那的。
难不成他其实一直都带在身上?
姜幸心里猜测着,犹豫了半晌,去拽季琅的袖子。
“小侯爷,刚才那枚手帕上绣着的鸳鸯,我看着实在熟悉,兴许是小侯爷拿错了,那个应该就是我的……”
季琅看她如此不依不饶,心里突然烦躁起来,手帕上绣着的是寓意深远的鸳鸯,而她又如此紧张,让他没办法不多想。
毕竟在漾春楼里的时光,是他从未曾参与过的,谁知道她在那曾遇见过谁和谁有过怎样的交集。
莫非,这手帕里还藏着什么故事吗?
“小侯爷?不如你拿出来,再给我看——”
“行了行了!”季琅挥了挥手,从怀里将手帕掏出来,拿起姜幸的手拍到她手心上,“是你的,还你!”
姜幸听这口气忍不住一怔,心道这是季琅觉得她小气了?连一个手帕都硬是要回去?
她压根没往别处想,可是觉得季琅因此生气也不值,该解释一两嘴,十三娘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她送的礼自然也是意义非凡,只是她刚要说,后面的宫人就提醒他们到地方了。
前面便是承乾殿。
季琅背着手,挑挑眉,重整了下神情,要面圣了,总不能摆着张臭脸。
他还是下意识去拉姜幸的手腕,然后提起衣摆登上台阶,走到半截,禁闭的殿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官服,眸色肃然的男人。
那人年纪看起来和姜有卢相仿,给人的感觉却高深莫测,一看便是长久浸淫在高位上,权深责重之人。
姜幸不识得他,季琅看到后便停下脚步,松开拉着姜幸的手,对那人拱了拱手:“沈相。”
“小侯爷。”
两人打了招呼,姜幸听到那声“沈相”后心里就有答案了。当朝的右相沈轼之,就是百姓口中传颂的光风霁月两袖清风的好官,当初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三元及第状元郎。能让季琅也敬重行礼的,朝中沈姓大臣,应该就只有他了。
她之所以知道沈轼之,是因为大盛的盛世能得此绵延不绝,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最要紧的,是这个沈大人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朝臣都有所不同,那就是他从未去过漾春楼,甚至连花街也未曾踏足过一步!
这在大盛的贵族堆里是多清奇啊!
楼里的姐姐没谈天说地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要说她们最想嫁给的人,绝不是景世子那样的世家之后,也不是皇族里动一动手腕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人,而是这个沈轼之。
“陛下在里面呢?”季琅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
沈轼之点了点头:“陛下留了季侍郎。”
“我家大郎也在里面?”季琅愣了愣,看到对方点头,忙又去拉姜幸的手,“我们还要进去谢恩,沈相慢走——”
不等沈轼之回答,他就带着姜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