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苏家老爷苏文轩从荒诞的美梦中醒来,却见那小丫头浑身是伤的蜷缩在他怀里,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先是错愕惊惶,然后又美滋滋的回味了一番,竟搂着那丫头生出了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心思。
过了没一会儿,丫头从他怀里醒来,见苏文轩一脸春风得意,她“羞愤”欲死的捂住脸哭,“老爷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好好好,昨日事情是老爷我不对,可我也不知怎的,竟有这样的心力,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便是苦死苦活也没用,你便安心跟了我,我会待你好的。”苏文轩一张老脸难得热了一下。
“老爷……你昨日喝的茶水……那茶水有问题,老爷喝了之后便发了狂,我后来口渴得受不住,就着那茶杯喝了一口,竟……竟……我死了算了。”小丫鬟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苏文轩却得了乐趣,他腆着脸笑:“且不管那茶水是不是有问题,你让老爷我如此开怀,日后这个家,便是任何人也休想欺负你。”
“真的?”那丫头问。
苏文轩说:“真的,你在家等着我,等我去衙门回来,我便去同大夫人说一声,日后你便住在正房,陪着老爷我伺候我。”
“我怕老爷不在家,大夫人同二夫人能吃了我。”丫鬟娇柔的靠在苏文轩怀里。
苏文轩冷声说:“她们敢!我会同管家说清楚,让人守着大门,你好生休息,等我回来。”
说罢,苏文轩依依不舍的去了衙门。
昨夜的事情,他却好像已然忘记的一干二净一般。
苏文轩去到衙门,季枭寒已然在衙门等着,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进门,季枭寒淡然的勾唇笑了笑:“苏大人心情倒是很好!”
“侯爷见笑了。”苏文轩拱手,明确的表示自己确实心情好。
季枭寒心道:“他到底是毫不知情,还是……”
此时,却听苏文轩道:“侯爷,今日衙门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的,若是没有,我便回去了,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
“能让兢兢业业的苏大人如此急切,要早退回家,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一个同僚似笑非笑的问苏文轩。
此时,季枭寒已然朝远处走去。
苏文轩见季枭寒不在一旁,便对那官员说:“不瞒任兄,昨日家中收了一房小妾,我忧心家里妻妾不待见她,且想先回去,将名分给她,日后就算家中那群不甘愿,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哈哈哈哈,苏兄厉害了!”那人笑说。
季枭寒听得分明,他所谓的有要事回去,根本不是因为苏染霜的回归,而是家里添了一房小妾。
季枭寒拿着苏染霜与苏梅云事先写好的诉状,施施然走过来,淡声说:“苏大人先不要忙,我这里有两份诉状,皆与苏大人有关。”
“与我有关?”苏文轩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躬身询问:“不知侯爷说的与下官有关,是为着何事?”
季枭寒将诉状递给苏文轩,淡声说:“其一,是苏家二小姐状告家中闯入小贼,差点毁她清白,还杀了苏家上下不少人,她央求府衙将贼人捉拿归案,还苏家宁静,还风月关安定。其二,是苏府那位叫慧儿的丫鬟,她呈诉状说明,自己乃是真的苏家大小姐苏染霜,要求认祖归宗。”
这两个消息砸在苏文轩脸上,他全然没想到,苏梅云与那丫头居然会上府衙状告。
其中曲折他不知道,但是听说苏梅云被贼人欺负,他气恼道:“到底是些什么人,居然敢闯入苏家行凶?”
他刻意避开了苏染霜。
可季枭寒哪里允许他避开,他冷然道:“苏大人,苏家为何有杀手临门,这件事需要仔细调查,可我现在在意的是,为何苏家会有两个大小姐?”
毕竟,这才是与季枭寒息息相关的,他即便问责,苏文轩也不好说什么。
苏文轩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他悻悻道:“哪里有两个苏家大小姐,分明只要一个,侯爷您又不是没见过?”
“起先,苏家几次三番提醒本侯,说苏家大小姐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可以成婚了,我家要求苏家交出当年定亲的玉佩,苏家推诿说玉佩不见了,之后便再没有提起过,可这玉佩却在那位自称自己是真的苏染霜的女子手里,这又如何解释?”季枭寒冷然问。
苏文轩暗自后悔,自己今日就不该先到衙门,应该先将后院的事情处理好的,可他哪里想得到,昨夜家里出了这么多事?
不得已,他只能咬牙否认,“那玉佩之前找不到,定然是被人偷走了,她拿着玉佩,不一定说明她就是真的苏染霜,我家大女儿一直养在膝下,从未离开。”
“苏大人这般说,也没错,既然如此,那边开堂审问吧?”季枭寒淡声说。
听说要开堂,苏文轩就怕哪个环节出错,连忙阻止道:“侯爷侯爷,万万不可啊,这等丑事,若是传扬出去,我们苏家丢脸,侯府也恐不能独善其身啊?”
“苏大人现在还想着两家的颜面,可本侯要顾及的,却是整个风月关的颜面。”季枭寒将两份诉状丢在苏文轩面前,愤然甩袖。
此时,风月关知府站出来,躬身给苏文轩行礼,“苏大人,不是侯爷不讲情面,实在是昨夜苏家二小姐与那姑娘被关到监牢后,子时过后,监牢闯入一批武林人士,进了监牢便杀了两人。”
“杀了?都杀了?”苏文轩不安的后退两步,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两个孩子居然都被人杀了?
这其中……
就算苏文轩再不动脑子,也知道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若不然他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丫鬟厮混到家中招贼,府衙遭袭都不知呢?
“我女儿呢?”苏文轩红着眼,终于有了作父亲的自觉。
就在这时,苏梅云在张家大公子张庭之的陪同下,缓步而来。
看见苏梅云,一众百官,包括季枭寒,都做出惊讶无比的样子,有官员惊声道:“苏二小姐,苏家二小姐没死?”
“各位,此事在下需得与大家道歉,昨日我听闻苏家二小姐在家中遭人暗杀,心头料定有大事发生,在人被关押后,便与知府大人晓以利弊,告诉他,苏家二小姐今夜定然还会找到暗杀,若是她死在府衙,那他与苏家,与我张家都没法交代,知府大人听后,深以为有道理,便让我将人带走了。”张庭之娓娓道来。
苏文轩激动不已的抓着苏梅云的手臂问:“孩子,你没事吧?”
“父亲,若不是张公子,女儿便见不到父亲了!”苏梅云哭诉道。
苏文轩朝后面看了一眼,小声的问:“那,那慧儿呢?”
他刚问话,知府大人便打断了他,知府跪在季枭寒面前告罪,“昨夜属下私自做主,用两个死囚穿上两位姑娘的衣衫,将两人一并转移了。”
“你何罪之有?若不是你与张家公子机智,我竟不知道,风月关居然还有这样大胆的人,竟敢来府衙杀人。”季枭寒冷声道。
那群官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颤声说:“侯爷息怒!”
季枭寒沉吟了片刻,像是要忍住怒气一般,他冷声问知府:“那慧儿呢?”
“我在这里!”苏染霜已经换下苏家下人那身黄色衣衫,穿了自己以往的衣服。
她那样朴素,可往公堂上一站,却天生丽质难自弃。
“来人,传苏家主母温氏与苏欢欢当场对质。”季枭寒的话刚说完,苏文轩便大喊一声:“侯爷不可啊!她们都是深闺女子,怎能上公堂?”
“苏欢欢被质疑是假,她若不在场,岂不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而苏夫人更应该来,苏染霜是她女儿,谁真谁假,她最是有发言权。”季枭寒那六情不认的样子,让苏文轩也不敢再反驳。
衙役去请苏夫人的时候,韩天佑半路拦截两人,“你们去苏家请那尊大佛,势必不好请,但是不管如何,你们都不能告诉她苏梅云与苏染霜没死,只需说是侯爷要求,让苏家必须说明,到底谁才是真的苏家大小姐,你只需告诉她,说玉佩是真的,她有恃无恐,便一定会去。”
衙役是季枭寒亲信,办事也十分牢靠,韩天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不会去问缘由,只会按照指示行事。
两人去到苏家,苏夫人果然娇柔做作,说自己是个深闺女子,又是官眷贵妇,既没犯罪,便不能让她去公堂。
那两个衙役按照韩天佑的说辞,躬身道:“侯爷只说,那玉佩他已然鉴定,与侯爷手里那块出自一处,还请苏夫人前去对质。”
苏大夫人果然有恃无恐,“既然侯爷要求,那我们便前去与他对质一番好了。”
直到到了公堂,看见苏染霜与苏梅云两人安然站在公堂上,苏夫人才知道,自己昨夜别耍得有多惨。
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只能活血吞。
人都到齐了,季枭寒只将苏染霜的玉佩放在公堂上,淡声说:“我季家只认玉佩。”
“夜白哥哥,你意思是说,我没有玉佩,便不是你未婚妻了是么?”苏欢欢气愤的说。
苏夫人娇娇弱弱的哭,“当年欢欢出生身体不好,我又因为生产出事,家里乱成一团,季老侯爷送的玉佩,也不知去了何处,好在老天有眼,现如今让贼人自投罗网,侯爷与我家欢欢青梅竹马,侯爷应当为我女儿住持公道啊?”
两人的说辞一样!
季枭寒看了一眼苏夫人与苏文轩,不动声色。
苏染霜却凄然的站出来,跪在季枭寒面前,哀求道:“当年苏家将我送到田庄,十八年不闻不问,我从未奢求过能回来,可祖母故去那日,夜半时分忽然有四个家丁上门,说祖母故去,让我回家奔丧,我当时便觉得疑惑,可养大我的嬷嬷说我该回去,她欣喜若狂,又害怕我回去不被厚待,便将玉佩给我,且同我说,让我一定要好好收着玉佩,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还说若是苏家薄待我,便让我去找季侯爷。
可她刚刚将玉佩给我,便被那四个贼人砍杀,当时她拼死护着我逃出田庄,我在路上再次遭遇那些贼人,他们一开口便逼我交出玉佩,我不给他们,他们便要杀我,后来偶遇两位侠义之士,两人将我从救下,并送我入城。
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的父母,会将一个孩子丢弃在田庄不管不问,我如今自己找回来了,你们却不认我,还说我是小偷是骗子,那我想问,去田庄杀我的,又是谁?”
苏染霜说话的时候,季枭寒一直盯着苏文轩看,他发现苏染霜说有人去田庄杀她的时候,苏文轩明显很震惊,那么想必,那件事他并不知情。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吱声,看来今日他是铁了心不想留下苏染霜了。
呵!
听了苏染霜的话,苏夫人冷笑了声,然后又抹起眼泪来。
“我听懂了,我晓得了,被贬去田庄的王嬷嬷,一定是她干的!”苏夫人说。
季枭寒知道王嬷嬷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其中内情。
“苏夫人说一切都是王嬷嬷干的?”季枭寒饶有兴致的问。
苏夫人嗔怪的看了苏文轩一眼:“都是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
苏文轩脸上挂不住,气急败坏的说:“那些经年往事,说他做什么?”
“人家都欺辱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为何不说?”苏夫人一副她是受害者的大义凛然,“侯爷,那王嬷嬷原本是我温家陪嫁而来的丫头,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我将她当亲姐妹一般,可谁知……谁知她当年居然……她居然勾引老爷,后来我原本想让她给老爷做个填房,可老爷说她品行不端,不愿接受,便将她打发去了田庄,定是她当时怀恨在心,便偷走玉佩,这孩子我不是她所生,还是她捡来的,反正不会是我女儿。”
“凤凰村的人都可以作证,王嬷嬷去到田庄的时候,我是一并被送去的,那时苏家不给银钱,王嬷嬷只能去帮人干活,带回来几个红薯或是一点米,和着野菜将我养大,整个凤凰村的人都可以作证。”苏染霜说。
苏夫人在心里冷笑,“你以为凤凰村的人是要靠谁家生活?还指望他们!”
原来,昨日她不仅找人明里暗里的杀苏染霜,还让人去凤凰村告诫村民,若是有人胡乱说话,得罪了苏家,苏家便不会让他们继续种苏家的地。
就在这时,一个单薄儒雅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笑得吊儿郎当的说:“那不好意思啊,凤凰村刚好有这么两个人,他们不需要吃苏家的饭,所以也不怕苏家权势。”
进来的人,一个是苏染霜的师父,一个是凤凰村一个老婆婆。
“师父!”苏染霜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
那依恋的语气,让季枭寒心头一酸,又凭空生出一股妒忌心来。
因为,她永远不会用这样依恋的态度对他季枭寒。
苏染霜的师父名叫止然,脾气一等一的差,一等一的怪,看见苏染霜好好站在堂上的那一瞬间,他又激动又生气,竟扭脸不看她。
“谁是你师父,你遭逢这样大的变故,独自一人逃出来,都不去求救为师,当时看到苏家田庄烧成那个样子,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知道么?”他话对着空气说,眼睛却湿润了。
苏染霜走过去,拉着止然的衣衫撒娇:“师父,是徒儿错了,当时徒儿害怕进村躲避,恐危及村里人,这才没去。”
“那你之后去了何处?”止然想甩开苏染霜,可苏染霜撒皮的揪住他的衣袖,他甩将不开,便只能斜眼睨她。
苏染霜还没来得及回话,知府便打断了两人:“两位要叙旧,可等事情完结之后,现在本官想问问阁下,这位姑娘,阁下可认识?”
“我自然认识,我初到凤凰村的时候,这小丫头家里嬷嬷生病,小丫头去求医,可她们实在是太穷了,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我当时便拒绝了她,可她居然不去求银钱,反而是在暗处观察我,偷师学艺,自己将她家嬷嬷医治好了,我见她是块学医的料子,便收下她为徒,如今也十三四年有余了。”说起那时候的苏染霜,止然到现在都还忍不住笑。
听了止然的话,苏欢欢第一个不服气,“你多少年后才来的凤凰村,你如何能证实她是当时王嬷嬷从外面带去的孩子,还是王嬷嬷自己生的孩子?”
“按照你们的描述,十八年前苏家的人将勾引了主人的王嬷嬷送到田庄,这丫头若是王嬷嬷生的,那此时她最多不过十六岁,即便是十四年前,她也不过就是个两岁的丫头片子,如何能偷学我的医术去救她家嬷嬷?”止然拿眼角的余光瞟了苏欢欢一眼。
苏欢欢被如此怠慢,气的指着止然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止大夫说的话不可信,那我老婆子说的话总是可以相信的吧,当年王嬷嬷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苏姑娘去凤凰村,苏姑娘喝的第一口奶,便是我家那只母羊的,她当时饿的受不住了,大哭不休,王嬷嬷没了办法,抱着她上门去求,只为一口吃食给她,我当时好奇,我说你自己没奶么?她回答我说,这不是她的孩子。”那婆子是凤凰村一个孤老婆子,以前多得苏染霜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