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说得理直气壮, 一双眸子里光芒凌厉。
当初江平伯和董太君想把韩茵嫁给那个癖好怪异的武安侯世子, 韩嫣砸钱救下韩茵。那会儿韩嫣就想着,钱是死的, 人是活的,要她付出大笔钱来帮助韩茵很值得。
但毕竟是便宜了江平伯和董太君,韩嫣私心里很想找个机会, 让他们把那两百两黄金的定金给吐出来。
今天尹词大闹黎府, 事发突然, 孟庭急急就去帮尹词。韩嫣猜也知道必定会得罪黎首辅了,她不想看到孟庭往后被首辅刁难。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韩嫣努力想着她要怎么帮到孟庭。
然后她一个急中生智,想到了办法——转移仇恨。
把黎家对孟庭和尹词的怨怼,转到江平伯身上去。
谁叫江平伯卖女求荣,对黎家待价而沽?
即便没有字据的存在,若是黎家向韩茵提亲,江平伯也定然会高高兴兴的答应。但有了字据的存在,必定会膈应到黎首辅。
于是韩嫣催促紫巧快些推她回家,她要拿了字据去找黎首辅,让江平伯为孟庭和尹词分担仇恨。
来不及更衣,韩嫣拿了字据就朝黎府赶。
她在去黎府的路上,听说孟庭他们跟着郭大人一起去了京兆尹衙门的公堂。韩嫣便转道寻了过来。
刚刚她到达堂前时,已经询问了旁听的百姓们,大致了解了堂下的情况。当听到郭大人要退堂时,韩嫣立刻也加入进来,摆出字据状告江平伯。
要回那两百两黄金的尾款倒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就是把黎家人的仇恨转移到江平伯府去!
韩嫣回眸,娇嗲的唤了声:“孟郎~”
她的眼角余光望向黎首辅一家,孟庭一瞧便明白了韩嫣的意思。他从韩嫣手里拿过字据,行至黎首辅面前,双手呈递上字据,道:“这张字据与首辅也有些关系,还请一阅。同样的字据一式三份,江平伯与董太君、韩茵小姐与其姨娘,各持有一份。”
江平伯已然反应过来事情大不妙!然而来不及了。
黎首辅看过字据,只见他勃然大怒,转首向着江平伯道:“伯爷简直欺人太甚!”
江平伯急忙解释:“首辅不要误会,将茵儿嫁入黎家是我们江平伯府的荣幸,又岂是因为一张字据?”
“有伯爷这等卖女求荣的父亲,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搅合进这桩亲事里!”
果然,黎首辅将原本对孟庭和尹词的怨气,撒向了江平伯。
若不是江平伯无耻卖女,也不会引得孟庭这么关注韩茵的婚事,不惜搅合进来!说不定尹词也是因为江平伯贪慕权贵,头先才没站出来求娶韩茵!
更可恨的是那五百两黄金的数额!
江平伯因这五百两黄金,便没将韩茵嫁入武安侯府。显然在他们眼里,武安侯府不值五百两黄金。尔后江平伯将韩茵嫁入黎府,这意思不就等同于是,他们黎府的身价就是五百两黄金吗?
黎首辅只觉得字据上宛如写了两个大字——侮辱。
那武安侯府是个什么东西?全靠宫里的太妃提携!江平伯敢拿着他们黎家和那种家族比价?还有,他们黎家就只值五百两黄金吗?
“伯爷也不必解释什么!老夫这就进宫,请圣上为老夫做主!”
江平伯只觉五雷轰顶,扑上来揪着黎首辅的袖子求道:“首辅,求您高抬贵手,别闹到圣上那里去!江平伯府的情况您知道,真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黎首辅挥开江平伯:“老夫可怜你,谁来可怜我黎家?!”
江平伯委屈巴巴:“真不是我江平伯府故意怎样,实在是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没办法啊。要不、要不就……”他灵机一动,“要不我再挑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嫁给黎二公子为妻。只求首辅您高抬贵手,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黎首辅眉心一跳,连带着韩茵听了这话都微微愕然。
下一刻黎首辅狠狠挥开江平伯,指着鼻子嗤道:“伯爷这是什么脸皮?一个女儿没卖成,又要卖另一个?昔日里伯爷和汾阴侯为分三十只雪山玄芝掰扯之事,老夫亦有耳闻!老夫纵横官场几十年,却是头一遭见识如伯爷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首辅!”江平伯又扑上来。
花容也跟着扑上来:“首辅大人,求您怜悯江平伯府……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事,只是想有条活路,求求首辅不要逼死我们……”眼泪簌簌而落,瞬间就哭得梨花带雨。
然则黎首辅铁了心了,将夫妻俩都挥开,然后向韩嫣道:“孟夫人,字据老夫借用一二,呈递给圣上。”
韩嫣忙道:“好的!”
郭大人道:“那下官与首辅您一道进宫,禀报事情的全过程,请示关于如何发落尹画师。”
黎首辅应了一声,再看向尹词时,眼中明显少了不少怒意。
黎首辅又看了眼孟庭,努力平静了怒气道:“孟大人护短的性子,名不虚传,就当老夫吃了你的亏。老夫已到知天命之年,也不想与年轻官员一般见识。此事便罢,孟大人往后好自为之!至于睿儿……”
黎首辅又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黎睿,和在抹泪的黎夫人,心里难免五味陈杂。
也怪他整日忙于官场,疏忽了次子。要是早些知道他是个天阉,早些开导他,也不至于搞成今日这般。
他和夫人都有错。
“罢了……”
……
很快,黎首辅就和郭大人面见了祁临帝。
黎首辅将韩嫣那张字据呈递给祁临帝。
郭大人则呈递上此次事件的全部记录,并请示祁临帝如何发落尹词。
祁临帝很是无语,无语的对象主要是孟庭。
至于江平伯,祁临帝素来看不上。对他这种行径更没什么好饶恕的。
祁临帝当天就下旨革了江平伯的爵位。于是当晚就有宫里的太监去江平伯府传旨,然后在江平伯府一家人的哭泣声中,把大门上“江平伯府”的牌匾摘了去。
这事江平伯都不敢告诉病中的董太君,怕把董太君直接气死。
殊不知,韩芳偷偷将事情往融乐堂传,借着融乐堂丫鬟的嘴,教董太君知道了这事。
董太君当夜就病危。
江平伯着急忙慌请了郎中来,好一番救治,总算把董太君从鬼门关拉回来。
谁想,董太君命是保住了,却彻底下不了床了。此后各种药材如流水般的进入融乐堂,花得都是真金白银,江平伯为此肉疼不已。
那几个说漏嘴的丫鬟,被江平伯勒令痛打了一顿,发卖了。鉴于韩芳这次做得隐蔽,江平伯没能查到韩芳头上去。
韩芳得知董太君再也不能下床,心里别提有多解气。
她恨董太君,恨这位祖母偏心韩茹!
当初她给韩茹出主意,在韩嫣和孟庭回门时,给两人的茶水里下了媚.药。后来韩嫣为了报复她和韩茹,把媚.药喂给了她们。
她韩芳可是黄花闺女,为了解那媚.药,在冷水里泡了好久,落了风寒。董太君身为她的祖母,却半点不曾关心她的身体,只会指责她不该招惹韩嫣和孟庭。
都是董太君的亲孙女,韩芳自诩不比韩茹差,可在董太君眼里,她就只是韩茹的附属而已。
这样偏心眼的祖母,要之何用?
韩芳从那时候起就打定了主意要报复。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韩茹还在茹蕙院中关着,过得比她这庶女还不如。董太君也只能在病榻上度过,身不由己。
她们这是报应!
却道江平伯虽然被革除爵位,但祁临帝念在江平伯府阖家无人做官,便保留了江平伯的食邑。但江平伯拿了韩嫣的那两百两黄金的定金,必须还给韩嫣。
实则江平伯府哪里还有什么余钱?那两百两黄金已经被挥霍了大半,眼下要还钱了,江平伯一家如临山崩,每天都在变卖东西换钱。
而对于尹词,祁临帝罚了他半年俸禄,令其在家中禁足一个月,面壁思过。
考虑到安抚黎首辅的怒气,祁临帝把孟庭也一并罚了。
在罚孟庭前,祁临帝将孟庭召进宫中。
孟庭来到御书房,跪在祁临帝脚下,被祁临帝狠狠斥责了一顿。
斥责的内容无外乎是:
“前几天刚打残了曹世子,这几天又跟着尹词去首辅家闹事。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祁临帝是真的很无语,看孟庭的眼神都像是在说:又是你,怎么总是你,你怎么又搞事?!
孟庭宠辱不惊的接受了祁临帝的斥责,并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就是不悔过。
第144章 好心疼你
祁临帝也了解孟庭骨子里的清高和坚持, 是以, 直接对他做了惩罚。
祁临帝罚了孟庭半年俸禄,然后令孟庭和尹词于早朝退朝后, 跪在议政大殿之外,当众鞭笞二十。
这种体罚手段总是能让人消气的, 他两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被二十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黎首辅也不忍再苛责什么,甚至看两人满背的血还有点心疼。
艳阳高照, 天气是越发的热。
那粗重的鞭子甩在背后,抽得是撕心裂肺的疼。伤口暴露在阳光下, 晒得火辣辣的,痛意也随之如燃烧般灼至四肢百骸,实难忍受。
阳光从东南面晒过来, 毒辣的像是刺般, 钉入伤口。孟庭可以感觉到后背已经被血濡湿,破开的衣服和破开的皮肉搅在一起。
每一鞭子落下, 血腥味都更重上几分。分不清是他的血, 还是旁边尹词的血。
周遭文武百官们自两人身边行过,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悸怕和叹息。那鞭子啪得一响,听着都疼, 有人不由得“咝”了声, 互相交换眼色摇了摇头。
韩攸见女婿挨打, 很是心疼。他在孟庭身边走过来走过去,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对挥鞭子的侍卫小声说:“轻点、轻点。”
孟庭因疼痛而眉头皱得紧紧的,但一开口时,依旧是淡淡的语调:“我没事,岳父请先回,不必担心。”
“哎呀,孟庭啊……”韩攸一边念叨,一边像个热锅里的蚂蚁似的打转。
孟庭再劝:“岳父回去吧,留在此处容易被误伤。”
韩攸无法,叹了口气,唯有离去。临走前又对挥鞭子的侍卫说:“轻点啊,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韩攸的嘱咐有了效果,总之,后头的七八鞭子好像没那么重了。当然也可能是已经疼麻木的原因。
“孟庭。”
尹词开口叫了一声。
尹词和孟庭一样,明明在被打,却还是平日里那副模样,甚至有些恹恹。
“连累你了。”尹词说。
孟庭侧头看了眼尹词,没说话。
其实昨天,哪怕自己不去黎府帮忙,尹词也能将韩茵带出来。毕竟尹词带了那么多地头打手过去,凭黎府的护院根本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