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说罢,干脆利落拍拍手,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邹氏最后意味深长的望了花氏片刻,又狠狠剜了韩茹一眼,快步追上韩嫣:“我也回去了。”
途经韩攸身边时,邹氏看了眼韩攸。
韩攸尴尬的笑笑,向着江平伯和二老爷相继点了下头:“大哥二哥,三弟就先和妻女回去了。”说罢跟上邹氏,夫妻两个把韩嫣夹在中间。
三人离去,只撇了大房二房一大群人在这里。气氛一时还是乌烟瘴气的,回不过来。
那些庶子庶女们多是看看热闹,亦或是不敢发出声音怕惹来江平伯和韩茹迁怒。这其中还夹杂着二老爷那只鹩哥唱戏文般的叫声,以及大花猫懒懒的“喵——”。
江平伯心情不爽到极点,没好气叹了声,摆手道:“都散了吧!今天这事谁都别往外说!要是丢了伯府的脸面,休怪我无情了!”
大房的一众人赶紧站起身,唯唯诺诺的行礼答是。
……
韩嫣一家三口快步离开了正堂,朝他们三房的院子走去。
三人这会儿很有默契,步子都迈得又快又急。就连韩攸这个素来保守的慢性子,都走得急匆匆的。
走着走着,穿过一片秋海棠林时,韩攸犹疑着唤道:“嫣儿……”
韩嫣和邹氏不由放慢脚步,皆看着韩攸。
韩嫣道:“爹您说。”
韩攸讪讪笑了笑,慢吞吞说起:“嫣儿,刚才家族会上,韩茹那些难听的话就先不论了。只是嫣儿你的言语也有些太尖锐……”
韩嫣还未回话,邹氏就柳眉蹙起,露出一抹怨色道:“相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娘子……”
“相公可是心疼了?”邹氏冷着脸,眼底透着哀怨相问。
“心疼”两个字让韩攸一窒。在韩嫣听来,这心疼的对象是韩茹,但是韩攸和邹氏都心知肚明,邹氏说的这心疼对象是另一个人。
韩攸不由急了,慌忙道:“娘子你又误会我了。”
韩攸解释:“我只是觉得,嫣儿与人相争时言词太过犀利、直往人短处上揭这一点,还是要稍微改改。嫣儿你素来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想骂就骂。现在这是在自己家里也就算了,要是在外头碰上什么硬茬,你也骂得这样狠。回头激怒了人家,人家伤害你可怎么办?”
韩攸说着叹了口气,满腹愁肠道:“嫣儿,我也是为了你好。也怪我没早些发现你这个毛病,没早些和你说。”
韩嫣嘟了嘟嘴,压住心中那一抹不是滋味。
也怨不得韩攸现在才来教诲她,毕竟从前她和韩茹没撕破脸时,从不会吵得这么凶。府里其他庶出子女们也没有说和她指着鼻子互相怼的,至少,从没有在韩攸面前这么针锋相对过。
从前他们这些小辈的行为,就算偶尔被长辈们撞到了,也被看作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其实韩嫣也知道自己这个性子有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韩嫣就是这样的人。
她可不是孟庭那种隐忍蛰伏的,她就是怼天怼地,就是明目张胆。
她是韩嫣,变不成另外一个人。
邹氏听了韩攸的话,神色缓和了些。显然韩攸说这话初衷是为了韩嫣好,担心韩嫣会吃亏。
邹氏便道:“嫣儿,你爹说的也有道理。对韩茹这种人倒是不必客气,你只记得到外头了还是要收敛些。”
再多的话邹氏就没说了。甚至哪怕韩嫣依旧我行我素,邹氏也不会责怪她什么。
自己的女儿,传承的是自己的性子。做母亲的就是个张扬敢干的,她的嫣儿自然也像她。
三人说道间,忽闻得有跑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家三口望过去,只见一片花木肆意间,一个衣着素淡的丽人急匆匆的跑来。
丽人穿着件浅紫白双绣雪莲花的轻罗长裙,白色的上襦素淡无纹。长发黑的如漆,其光可鉴,只簪了朵时下花开的秋海棠。
韩嫣望去的时候,恰见那丽人跑进这大片盛开的秋海棠林。满眼红花间唯她一身素淡,宛如蒹葭秋水中的仙子伊人,十分惊艳。
这丽人就是大房那位最不受宠的庶女,韩茵。
韩茵后头还跟着她的贴身丫鬟,穿得很是粗陋,大约是府里最寒酸的丫鬟了。
丫鬟在后头喊着:“小姐慢些!小心些跑!”
韩茵跑到韩嫣一家三口身前,恭恭敬敬的请了安:“三叔父、三婶、嫣姐姐。”
“是茵儿啊,跑这么急匆匆的,满头都是汗。”邹氏说道,神色语调俱是温和。
和韩嫣一样,邹氏对这个备受欺凌的小庶女没有恶感,相反存了丝怜惜。
后头韩茵的丫鬟也跑到了,向三人规矩的施礼:“三老爷、三夫人、嫣小姐。”
邹氏代表三房向丫鬟点了点头,表示受了礼。
邹氏拉了拉韩攸的手臂道:“看茵儿找嫣儿是有话说,相公我们走吧,让两个孩子说话就是。”
韩攸也有此意:“好。”对韩嫣道:“那,嫣儿,爹和你娘就先回去了。”
韩嫣点头:“好,爹娘慢走。”
目送爹娘双双远去,韩嫣把目光落在韩茵脸上,亲昵的笑了下。
整个江平伯府里生的最好看的就是韩嫣和韩茵。这会儿两个人相对立在一起,一个逼人的像是一团火红鲜艳的石榴花,一个清雅的好似落在如练澄江上的白月光。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仿佛将周围这些肆意盛开的秋海棠都比了下去。
当然,她二人却是意识不到的。
韩嫣只自顾自执了韩茵的手,俏丽笑容绽放于唇边,亲切问道:“你追我来做什么?”
韩茵眉梢眼底总是雕镂着一缕凄清味道,她担忧的看着韩嫣:“嫣姐姐,你令韩茹吃了那么大一通落挂,要当心她……使坏暗算你。”
“她是挺坏的,不过想暗算我,她还没那个脑子。”韩嫣不以为意,又真诚道,“谢谢茵妹妹!”
“嫣姐姐不必谢我。”韩茵顿了顿,“嫣姐姐,韩茹的确没有那个脑子。但是,”韩茵垂下眉目,低声道,“要小心韩芳。”
韩嫣一挑眉,悟了。
韩茹自视优越,只会和人正面冲突,不屑也没脑子干那些阴险暗算的事。每次她想干这种事了,就让韩芳给出谋划策跑腿。
韩茵咬牙道:“嫣姐姐一定要小心韩芳。”
韩嫣见韩茵这般郑重,也不敢不当回事,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彼此相视一笑,韩嫣又关切的问:“你和你姨娘这些天还好吗?”
韩茵脸上露出凄清而无奈的笑意:“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日子,没什么变化,我和姨娘就是这江平伯府里最可有可无的人啊。所求也不过是在这夹缝里生存下去,一口气,一条命,能平平安安。”
韩茵母女在大房的日子如何,韩嫣是知道的。不仅韩茹把她们母女当奴婢使唤侮辱,就连韩云堰韩芳这些庶出子女,也狠劲儿的踩韩茵母女。
庶出也分高低贵贱。
韩云堰韩芳兄妹不论怎么欺负韩茵母女,只要不传出去给外人看笑话,江平伯都由着她们。
韩嫣一直把韩茵当自家姐妹,所以时不时的,会给韩茵母女偷偷塞点钱。是以母女两个非常感激韩嫣。
为着这份恩情,这段时间三房被流言所困,韩茵经常来探望韩嫣,劝慰一家三口。眼下韩茵更是追过来提醒韩嫣,小心韩芳的暗算。
倒是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又听见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五个人。
韩嫣和韩茵看过去。当看见来者正是韩茹、韩芳和她二人的贴身丫鬟时,韩嫣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韩嫣,是你?!”
韩茹一看见韩嫣,顿时像是一个被点着的火药桶,火冒三丈。眼睛里像是能飞出点火的箭矢,恨不能将韩嫣身子射穿。
韩茹眼看着就要发作,可忽然又想起什么,恁是平静下来。
韩茹朝着韩嫣一笑,这笑容就和当初在八珍楼时向韩嫣和孟庭拿出请柬时的笑容一样,让人心里发毛。
“韩嫣,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韩茹骄傲的问,“我从刚才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你去勾搭孟庭不奇怪,可孟庭怎么任由你勾搭上了?韩嫣,你和孟庭不会是故意成亲来与我和元亮作对吧?”
韩茹晃了晃满头的钗环,珠光宝气下,她的表情充满挖苦:
“你真可怜,嫁给个冷漠不识风花雪月的人,就为了与我赌气。其实孟庭根本就瞧不上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三叔父的官职往上爬!就这样你还敢说你能过得好?”
“哈哈,就算你和孟庭真想与我和元亮作对,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一个穷酸的翰林小官,一个庶子之女,就凭你们,拿什么与我江平伯府和汾阴侯府斗?!自寻死路!”
呵,韩茹也算不得太蠢嘛,猜到自己和孟庭成亲的真实目的了!
韩嫣一挑眉。
只是,韩茹到底还是想策岔了。她怎么会觉得,孟庭是想要利用爹的官职往上爬,才与她成亲的呢?
若孟庭真是那等攀龙附凤的人,那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答应与江平伯结亲!
孟庭是见江平伯诚心招婿,才愿意成全并信任的,可却遭到韩茹的无耻背叛。
韩嫣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她不会和韩茹说实话的。
她倏然含笑,颜色却冷:“让你失望了,韩茹。我和孟庭还就是看对眼了!我们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决定携手一生。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要不是孟庭不想委屈了我,他恨不得三天就把我娶回家!”
见韩嫣笑得这般恣意,眉梢眼底还满是爱情的甜蜜,韩茹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韩茹心里将信将疑,索性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和那冰木头穷书生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韩嫣哼笑道:“有眼不识金镶玉!和孟庭相比,曹元亮连芝麻子都不是。”
“你就得意吧!”韩茹指着韩嫣啐一口,大声放出狠话:
“汾阴侯位高权重!只要元亮向他请求,你信不信汾阴侯能把孟庭整得身败名裂?!”
打从曹元亮和韩茹被捉奸在床,就注定了日后汾阴侯和孟庭必然会在官场中互相倾轧。
尤其是汾阴侯,肯定害怕孟庭平步青云了回来报复他。所以汾阴侯一定会努力打压孟庭,甚至陷害他的。
不过,孟庭难道就是省油的灯吗?那个隐忍有才的人,才不会坐以待毙。
韩嫣相信孟庭,再说,还有她爹在后面兜底呢!怕什么?
耐性已用尽,懒得再和韩茹掐下去,韩嫣冷笑道:“那就走着瞧吧!我告诉你韩茹,我是旺夫命。后天,孟庭来下聘,你会知道曹元亮比起孟庭什么都不是!”
韩茹呸一口,做出唾面的动作:“贱人,走着瞧!”
“原话奉还。”韩嫣拉着韩茵转头就走,从头到尾都没看韩芳等人。
……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二月二十二日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