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薛长风冷喝一声,人又逼近陈倩依几分,“你们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
陈倩依原本还算镇静的神色,一下子就有些崩了,脑子里一边快速搜索着要怎么敷衍过去,一边挤出几滴泪来,硬是扛着薛长风慑人的目光,伸手轻轻拽了几下薛长风的袖口。
“表哥,表哥,你听倩依解释。”
薛长风偏头不看陈倩依,胸腔内正聚集着一团团火焰。
“是,是我逼迫了秦嬷嬷,是我冤枉了苏婉音。”
陈倩依见表哥摆明了不信,便拔高音调承认了这个事实,更是没有半点认错的姿态,反而是摆出一副她很委屈,是被逼无奈才会这么做的样子,一双眼睛含情含泪的。
“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倩依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因为倩依心里爱着表哥啊,可表哥你呢?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情,对我有亏欠,说要对我好,可倩依想要的不过是嫁给表哥你啊,即便只是一个同房丫鬟,倩依也认了。”
微微一顿,陈倩依眼泪流的更凶,“而表哥你却因为苏婉音的原因,不愿意娶我,难道倩依想要嫁给表哥有错吗?”
薛长风冷眼回眸,一把抓住陈倩依的脖颈的衣襟,“那我母亲,她也妨碍你了吗?”
陈倩依心里本来已经笃定表哥听了她的话,就算不会立刻原谅她,也定然不会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表哥会突然提起姑母,她直觉告诉她,表哥已经怀疑是她害死姑母了。
其实一开始她本也不想害姑母,可谁叫姑母她根本不想等苏婉音死后,扶她成为正妻,一门心思的想要再给表哥取回一个门当户对,又对她言听计从的女人。
薛长风最后一丝侥幸也在瞧见表妹眼神闪躲、脸色煞白后被击溃,他浑身剧震,松开手,踉跄了三四步才勉强站定。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母亲待你不薄啊?”
“表哥,姑母是自己上吊死的,倩依劝了,拦了,可是那时候倩依浑身没有力气,根本就托不住姑母的重量,这些表哥你也是亲眼瞧见得啊?你怎么可以这般污蔑倩依,也罢,既然表哥不信,倩依只能以死证明清白了。”
陈倩依哭喊着,抹了一把眼泪,就朝着她身后的一根床柱跑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一头撞上柱子,可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她的表哥没有紧张的飞奔过来阻止她,她心里刚刚升起的小算盘,再度崩盘。
本就是故意吓唬表哥,陈倩依并不是真的想死,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她本能的方向一改就避开了柱子。
只是陈倩依才一避开,就立刻后悔不跌起来。
她若是刚才控制点力道,真的撞上柱子,只要不死,她就能扭转局势。
可现在,她失去了最后让表哥相信她的机会。
她好不甘心。
“表哥,你可还记得倩依脖颈这处的伤疤,这是倩依入宫当日为你留下的,倩依这身上满身的伤口也都是为了表哥你留下的,那冷宫的日日夜夜,.......”
“别再往下说了。”
薛长风吼住陈倩依,“你说你不想入宫,可我得到的结果却是你自愿进宫的。起初我不信,可现在我信了。当日若是你真的宁死不去宫里,又何至于等到我过去后,你才闹着要上吊?有那个时间你都死上一百次了。”
“那是因为表哥......”
“就算是我来的及时,将你拽下,可你随后抢了桌子上的剪刀,为何就那么巧的只是伤了脖颈处的一层皮肉?可笑,我竟然被你哄骗至今,这才如梦初醒,呵呵....”
薛长风仰头笑起来,双眼通红,“程倩依,你怎么能变得这般可怕?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活该是一个蠢货,被你玩弄的团团转吗?”
事情没有朝着陈倩依想要的方向发展,她瞧着眼前有些陌生的表哥,内心更加慌乱不已,一股恐惧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紧走几步扑进薛长风怀里,“表哥,不是这样的,........”
薛长风猛地扣住陈倩依的双手,大力地将她从他怀里拉开,一双瞳孔充满了对陈倩依的失望与恼恨。
“别说了,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用你的后半生去给我母亲守墓;第二,我将你送去庵堂,从此以后你伴着青灯古佛赎罪。”
陈倩依泪流满面,哭喊道:“表哥,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啊!”
“别说你是为了爱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自己,多恨你吗?”
薛长风阖上眼睛,陡然再睁开,只余一片森冷,“你就在这房间里想清楚,明早我要答案。”
薛长风转身,陈倩依从后欲要再度抱住薛长风。
“表哥”
“放开,别逼我杀了你。”
程倩依闻言双手僵直。
薛长风却再也不愿意多留半刻,拉开房门,走到院外,冲着门口候着的一个嬷嬷道:“去找一把锁,将依依锁在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给她开门。”
书房里,薛长风一杯酒一杯酒的喝着。
酒杯下摊开了一张画纸,纸张因为酒渍晕染开了一些,却还是瞧得出那是一幅女人图,女子眉如柳叶,眸似弯月,一个蒲扇遮去了一大半脸颊。
表妹的这张画,曾是过去他唯一主动带去战场的东西。
薛长风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目光扫过画卷上的人,喉咙一梗将酒液吞下,美酒却要比四月的梅子更为酸涩难以入口。
他看着看着,画上的人儿,竟慢慢变成了苏婉音,她青丝高盘,玉面粉腮,顾盼间美目盈盈,冲着他柔柔一笑,唤着他“夫君。”
薛长风垂下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他用长了老茧的拇指与食指捏着酒杯在烛火下微晃,看着白净的酒液在杯中激荡,随着烛火的昏黄,映出他皱紧的眉峰。
慢慢的,酒杯在他眼前出现了叠影,他正要送进嘴里喝下。
忽然,他就瞧见杯中的液体变成了一个人。
雾气升腾中,她双颊红若桃李,只娇怯怯又无比期盼的道,‘那,那夫君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迷糊的盯着,吐出一个“好”字。
人影再晃,过去种种皆浮在眼前:
是她担心他双脚落了疾,是她为了他被热茶溅烫都不曾在意,却格外在意他好不好。
是她哭着扑进他怀里,无助的如同一只小猫咪,还有那轻减不成样的的身子。
........
“薛长风啊,你真是太可悲,太可笑了,这么多年却一直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放在心上,守着那些个承诺,将自己生生的困在其中,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伤害了身边的人,甚至于冤枉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自嘲地说着,那一双眼睛却没有挪动一丝半寸。
眼前的幻影再变,是她决绝的看着他,‘薛长风,我们和离吧。’
至此,薛长风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酒杯一个晃荡,半杯酒全部洒了出来,尽数滚过画纸。
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任由纸上的美人变得模糊难辨。
就在刚刚,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对苏婉音的感情,他也想明白了为何好几次他都有机会同她和离,却最终都没能写下和离书。
原来那个善良,温柔,笑起来比桃花还要灿烂的她,早已不知不觉住进了他的心里,只怪,他那可笑又荒唐的先入为主左右了他半生时光。
一时,薛长风的酒意淡了几分。
他站起身,拉开书房的门,他想去见苏婉音,可因着之前他对她的那些伤害,他又很怕见到她,很怕见到她那双变得清冷不复柔情的眸子。
这么犹犹豫豫,等他来到她的房门口时,已经是夜里戌时。
“咳咳咳咳...”
苏婉音趴在八仙桌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绢帕掩住口鼻,苍白如纸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夫人,你再忍忍,阿碧姐姐已经去苏府了,想必很快就能请来御医给夫人瞧病的。”翠儿绞着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门外的薛长风听到这,心中焦急,当先就跨了进来,“怎么病的这般严重?”
苏婉音一惊,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一个没站稳,险些就要摔倒在地上,好在薛长风动作快,将她一把拽住。
“松开我。”
苏婉音艰涩的挤出三个字,伸手撑住桌面,很是拒绝的挣开了薛长风的手。
薛长风感受到手心里的空荡,心中是狠狠的失落,他想要解释,只是一个“我”字刚刚脱口。
对面的苏婉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剧烈的痛令她全身都在痉挛,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进她的喉咙里,她有些受不住的,弓起了身子。
“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狰狞而可怖。
随后,就是一阵晕眩,让她整个人软倒向了薛长风。
薛长风慌张的接住苏婉音,脸也跟着惨白起来,眼睛里只有她嘴角上那抹嫣红血迹,他从未有一刻这般害怕过,恐惧过。
他紧紧收紧手臂,悲呛的冲着门口大吼,“快请大夫,将晋城所以的大夫都请来。”
刚吼出口,他就猛地想起了什么,抱着昏厥过去苏婉音,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拉了锦被盖上,这才用手指揩去她嘴角的血迹。
不舍又坚定的转身。
不,不行,他现在就去闯宫,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他也要将宫里的御医都找来替她瞧病。
他还没有来得及补偿,她怎么能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昨天晚更的补偿,今天早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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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薛长风人才走出府门口,就同进府的阿碧迎面撞了一个正着。
阿碧冲他行礼,他都没有顾得上理睬,只因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阿碧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吸引了过去。
其中一人薛长风认识,正是当今太医院的院判,医术算是御医中最为拔尖的一位。
很快回过神来的他,心下一喜,忙招呼下人将几位御医引到苏婉音房里,薛长风迈脚正要跟过去的时候,后面赶来的崔秀秀便叫住了他。
“见过大嫂。”
“别这么叫我,我可受不起。薛长风,我本以为你是浪子回头了,在以后的相处中,你总归是会对我妹子婉音好的,对孩子负责的,可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着实让人寒心。”
“我...”
“你也不用解释,阿碧都将事情告诉我了,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家妹子,作为长嫂我便替婉音做主了,只要婉音的身子一好,便由我接回苏家,你要是识趣就给一封和离书,要是不识趣,我也不怕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去求了皇上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