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傻掉的下人们,被阿碧这接连着的两道喊声,惊的神智立刻附体,全都朝着这边围了过来,有机灵的已经跳进荷花池去打捞薛长风了。
那厢,昏迷的薛长风被一池的秋水浸了一个透身凉,神智还未完全清醒的他,又灌了好几口池水,这才被下人拖回了岸上,难受的匍匐在地,扣着喉咙呛咳个不停。
苏婉音将僵在半空的手放下,对着下人们吩咐,“你们快将少爷抬回书房,去请个大夫瞧瞧,我这就去同母亲与父亲请罪,是我没有做到一个好妻子,才进门,就出了这事。”
苏婉音说着就往前厅走,阿碧一边小跑的跟上去,一边大声的劝道:“小姐,是姑爷醉的太狠了,力气又太大,小姐你就别自责了,想来老爷夫人定都能体谅的,若是真的要受罚就罚奴婢,是奴婢没能拉住姑爷。”
苏婉音回过头瞧着阿碧,实则却是瞧向院里其他的下人。
“就算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可结果还是发生了。也罢,阿碧你去同母亲与父亲严明,就说我自罚一天不食,抄写女诫一千遍,一日不抄写完,便自罚禁足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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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偷偷摸摸的将门推开一条缝,跻身进来,献宝般的将藏在身后的点心端到苏婉音面前。
“小姐,你这法子实在是太管用了,老爷不仅没有责怪小姐,还夸小姐是个贤淑的好妻子,就算是夫人哭着给少爷求情,老爷也还是让人将少爷打了三十记板子。只是...”
苏婉音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只是什么?”
“只是小姐不心疼姑爷吗?”
苏婉音喉咙一梗,心疼吗?
上一世她是真的心疼他,可他何曾领过情。
“阿碧,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女子就算是嫁人了,也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失了本来的自己。”
她即是说给阿碧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是在告诫她自己。
“小姐,阿碧觉得你今天变了?”
苏婉音收回心绪,“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阿碧嘟嘴想了一下,“嗯,变好了,小姐变的更聪慧了。”
一个再愚笨的人,让她蹉跎一世,也都该聪明了。
苏婉音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将话题岔开,“阿碧,你说明天三朝回门,我若是不回去,爹爹同大哥会担心吗?”
上辈子她因着薛长风的冷待,眼睛都哭肿了,为了不让父兄知晓,也为了全她那点颜面,让阿碧给她涂了厚厚一层粉遮盖下脸上的异样。然后,等她去请薛长风同自己回一趟门,不想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后面,因着公爹的命令,薛长风还是同自己回去了,虽说是回去了,他也只是草草用了顿饭,就借口有公务在身提前一个人先走了。
现在,与其回去给爹爹同大哥添堵,她索性就借着禁足的原因避过去,也算是为日后的和离提前在众人心里落了薛家一个理亏的由头。
阿碧,不知道苏婉音的心思,当即点点头道:“老爷,同大少爷那般宠着小姐,定然会挂心的。”
苏婉音想了想,将手里剩下的糕点放回盘子,起身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阿碧,“你让人将这封信送回去交给大哥,等过上几日,我便回家探望。”
“那,这一千遍女诫还写吗?”
“写倒是还要写,就叫院子里那个,那个新来的,胆子比较小的翠儿过来写。”苏婉音今个出院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翠儿,便找了一个由头,将翠儿提前的招进房里用着。
阿碧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忽的放下信札,伸手探入怀里摸了一个纸包摊开,“小姐,这是你最爱吃的叫花鸡,我刚才从后门偷溜出了府,特地给你去福记斋买的,现在还热乎着呢,小姐你快尝尝。”
同一时刻,前院的书房里,薛长风趴在矮榻上,口有些发干。
他伸手抓了一杯水,灌下去大半,再将茶杯放回去的时候,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痛的龇了龇牙。
他这才又一次的确认了,老天爷是真的,重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感激老天爷的同时,又忍不住埋怨起老天爷,若是再早一日,他们新婚之时,那该多好。
等他从这种纠结的喜悦中回过神之后,却又陷入了更深的郁闷之中。
他想起了这一世,他从无边的疼痛中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竟是苏婉音,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要将她搂进怀里。
谁知他一个字还没说,她就将他扎晕了。
也想起了他趴在荷花池边的地上,一口一口的将灌进嘴巴里的污泥与污水吐出来时,迷糊间瞧见的那抹决然离去的背影。
刹那,薛长风就觉得从头到脚的一阵的发怵,发寒。
他重生了是不假,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跟上辈子对不上了,他开始怀疑苏婉音是不是也重生了。
只要想到这一个可能,他就恨不得再多挨几下板子,真真的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上辈子他那么残忍的逼着她将自己忘记,那么绝情的阻断了她所有的幻想,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去关心一下。
为了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藏掉了所有的痕迹,就是连尸骨都不想让她发现。
如今若是她也跟着重生了,那她是死了吗?还是同别的男人度过了一生,寿终正寝的?
薛长风发现,他心里慌的不行,乱的不行。
他想要解释,却悲哀的惊觉,他此刻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来。
他更怕,他一旦戳破,她便是连最后的顾忌都没了,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那样,他重生又有何意义?
这时,管家推门走了进来,瞧了一眼光着腚的薛长风,眼珠子都哆嗦了几下,心里直嘀咕,“老爷这下手还真是狠啊。”
“谁?”
“少爷,是我。大夫来了,你这伤还是让大夫给你瞧瞧吧?”
薛长风心里头正烦躁着,再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摸样,当即有些愠怒的道:“让大夫走,你也出去。”
管家眉心一跳,更加陪着小心的道:“少爷你这皮开肉绽的,就算不让大夫瞧,也该让大夫给你配点药,不然,这夜里只怕会发起烧,那可就不好了。”
药吗?
薛长风眉宇间的烦躁去了一些,扭头回望着管家,“你去让少夫人过来给我涂药。”
薛长风故作气恼的大声说话,心里其实有些怕,又有些激动。
“少爷,只怕少夫人来不了。”
“怎么来不了,再怎么说,我这伤也算是因她而起,她总要负点责吧?”薛长风说着就一个翻身,谁料屁股着地,痛的直直的倒吸几口凉气。
真痛啊!
管家苦着脸,额头冷汗都在往外冒,“少爷,你有所不知,少夫人觉得你摔进荷花池是她导致的,是她没有当好一个妻子,所以自罚了一日不吃饭,还要抄写一千遍女诫才能解除禁足。”
薛长风闻言,一颗激动的心直直往下沉,他刚才的猜测只怕真的就是事实了,那他要怎么办?
冷着,还是贴过去?
“少爷,你没事吧?”
薛长风苦哈着一张脸,“没事,让大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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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成婚的第三日。
苏婉音站在桌边, 将阿碧清晨从院中剪来的一束桂花, 修剪后一枝枝的插入花瓶, 为了养护的持久些, 她还放了一些碎盐在水里。
“小妹, 你这插花的技艺,只几日不见,倒是突飞猛进了。”
浑厚带着一丝丝磁性的嗓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苏婉音浑身一滞,下一刻就丢掉了手里正修剪了一半的枝条, 迅速的转过身。
她弯眸看着门口逆光站立的大哥。
大哥头顶一顶乌纱帽,身穿直裰朝服,腰间扎条白底金丝祥云纹的束带, 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双目宠溺的瞧着她。
一瞬间,苏婉音从恍惚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她直接奔了过去, 双手环扣住大哥的腰身,头抵在大哥下巴处, 哭的梨花带雨。
她真的好高兴, 大哥再度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不再是那个躺在棺椁里冷冰冰的尸身。
苏镇南猛地被妹妹这般抱着,有些局促,又有些担心, 轻咳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苏婉音的额头,“怎么哭了,可是被欺负了?”
苏婉音摇了摇头,“婉音就是太想大哥了,好想好想。”
苏镇南脸上的忧色褪去,伸手将苏婉音从怀里拉开,掏了一块方巾轻柔的给苏婉音擦掉脸颊上的泪珠,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的傻妹妹,哭什么,想大哥就回家看大哥,若是不想走动,就让阿碧带句话,大哥过来便是,也值得你这么哭一场?”
苏婉音止住的眼眶又红了,她怕大哥瞧出端倪,忙擦了擦,岔开话题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昨个收到你的信,不放心便趁着今个下朝早,过来瞧瞧。”
苏镇南说着,拉着妹妹走回屋内的八仙桌边坐下,“虽说是新婚,不能让人轻瞧了,可也犯不着自罚抄一千遍那么多,下次少说些。”
苏婉音心中感动的点了点头。
苏镇南方才满意的嗔笑了一声,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来放到一边,“小妹你去,将你那女诫取来,大哥替你抄几遍。”
抄写一千遍女诫只是一个为了避开薛家人打搅的幌子,苏婉音虽说也让翠儿那丫头抄写,不过一日才抄二十遍。
苏婉音刚要回绝,公爹薛劲松就走到了门口,一脸赔笑的冲着自家大哥拱手,“苏都司来了,婉音你怎么也不让人提前告诉公爹一声,这实在是有些轻慢了苏都司啊。”
苏镇南当即起身,抢过话头,“亲家公不必这般客气,小侄知道亲家公事物繁忙,是小侄不让婉音去打搅的,只是不想亲家公还是知道了。”
苏镇南如今是正四品的都司,协理晋营戎政,掌管晋营操练,算是有着一定的实权。
而薛劲松虽然年岁大,却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侍讲,说好听了是一个朝官,说难听了就是一个混饭的闲职。
是以,薛劲松见苏镇南没有以官大才欺压他,反而对他客客气气的,这心里的紧张没了,人更是高兴,直接招呼下人,“去让厨房备饭,今个,我要同苏贤侄好好饮上两杯。”
“亲家公既然这么说了,小侄便留下来叨扰一杯酒,只是我家小妹如今在禁足,不如就将饭菜移到此处,如何?”
薛劲松当即脸色一板,“这怎么行呢,贤侄难得来一趟,用饭自然是要去前厅的,至于婉音这禁足就免了吧。再说了,本来今日该是小夫妻三朝回门的日子,奈何我这个做公爹的教子无方,让我那不孝的孽子轻待了婉音,我这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打了那逆子,如今孽子却是起不得身了;反倒是婉音识大体,非但不曾责怪,还非得罚了自个才安心。哎,说起来我这做公爹的还真是惭愧啊。”
苏婉音见着公爹薛劲松将目光投向她这里,而且一句话就免了她的禁足,虽说心里极不情愿,却还要做做样子,起身冲着公爹薛劲松福了福身,“儿媳,谢过父亲大人的宽谅,这便去厨房盯着些饭食。”
苏镇南见自家妹子领着阿碧走出去,便收回目光,对着薛劲松道。
“亲家公自谦了,像亲家公这般治家严谨的人理当重用才是。这眼看着就要秋闱了,小侄不日便同皇上举荐亲家公为此次会考的副监考官,只待亲家公这次为我云国挑选出栋梁之才,必然能官升一级。”
薛劲松闻言,更是心花怒放,一边谦虚的说着“为国效忠是应该的”,一边心里想着以后还得再对这个儿媳妇客套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