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之中。
凭什么那样一个人竟然可以得到他的心?
她有什么好?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只能是她晏梨?!
而她就不行?如果他能将她放在心上,她一定会做得比晏梨好百倍千倍,她一定会比晏梨多百倍千倍地对他好,哪怕把心掏出来给他!为什么他连一个机会都不给?
她拥有得还不够多吗?沁宁,萧天琅,大长公主都对她青眼有加。楚王府里,忆妙跟王管家都被她收买了。还有为了她不惜开罪楚王府的母家,明明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为什么到死了还不安生?!
难道还不明白,就是因为拥有得太多,所以才会短命吗?
“啪”的一声,茶盏被摔碎在地。
伸手一扫,桌上的茶壶杯盏全摔了。
一阵凌乱响声之后,白月心气息不稳地趴在桌上,通红的眼里是不甘,是愤恨。
“娘娘?”
白月心坐直身体。
开口提到却是另一个事,“这件事太后那边肯定也知道了。皇上把人护得这么严实,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到现在太后都没有任何反应,为何?”
无比肯定,“她是等我。等着看我作何反应。”
白月心扭头看向松枝,满目凄然,“松枝,你说我以前多蠢,竟然觉得太后是真的喜欢我。”
松枝宽慰,“娘娘不必心伤。无论如何,现在太后还是会帮着娘娘,等娘娘成了后宫之主,生下龙子,母凭子贵指日可待。太后不就如此吗?如今王家如日中天,太后地位无人可撼动。”
“母凭子贵,指日可待……”白月心喃喃。
一滴泪顺着脸滑落。
白月心起身,走到窗边,静静站了许久,“母亲之前不是派人传过话来,春祭的时候,皇上曾出宫放过河灯吗?”
“是。那日会做灯的人全被找了过去。”
“做了无数盏梨灯。”白月心接话。
松枝知道她的意思,道:“皇上每日都会让人准备梨,放在御书房和华清宫,但从来不吃。”
白月心闭了闭眼,沉沉开口,“松枝。”
“娘娘。”松枝看着那个站在窗边的背影,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她说——
“你说,小梨这个小名如何?”
*
沁宁站在高处看到白月心带着人从下面走过。
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身后有人靠近也浑然不觉。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乍然响起,沁宁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清人,放松下来,“九哥。”
萧天琅走到她身边,“想什么这么出神?”
沁宁回头,“没什么。”
萧天琅一抬头,刚好看到一个月白色身影走下御船,“你这几日都不怎么去找阿梨。我们这些人,她好像就对你熟悉点。虽然皇兄心里嫉妒,但不会拦着你不让你见她的。”
沁宁低头,声音也跟着沉下去,“就是因为她对我熟悉,所以我才不能去。”
“嗯?”萧天琅不解。
沁宁长舒一口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把什么都忘了,对阿梨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想起来一切,跟我们一起回上京,真的是她心里最想要的吗?”
“当初我以为阿梨不在了,姑母安慰我说,也许离开对于阿梨是一种解脱,她从小长在漠北,跟我们本来就不一样。待在上京,处处受拘束,也是折磨。”
“现在我成了长公主,但我觉得谁其实谁也护不了。我们都是看起来尊崇无上,可其实什么都抓不住。当初二哥不算是尊崇无上吗?父皇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二哥,可是最后呢?最后连二嫂都没有保住。太傅一家死的死,流放贱卖的流放贱卖。”
被戳到痛处,萧天琅抿紧唇沉默。
“这些,真的是阿梨想要的吗?不说后宫的规矩跟楚王府比起来只会多不会少。还有……”
“你跟皇兄从来不会跟我说的那些事。我以前羡慕阿梨生在漠北,从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跟她一样幸运。不,是比她更幸运。你,皇兄,姑母,你们都护着我。即使在上京城,也没有几个人比我更自在。”
“我知道,你跟皇兄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也知道,你跟皇兄想要的东西,和母后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到时候阿梨难保不会被牵扯其中。”
沁宁抗拒摇摇头,“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想,我真的想要她在卷进这些事情里来吗?一个好好的人,说得病就得病,说没就没了。丈夫,父亲兄长,所有至亲之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下葬了。可是现在,人还活着,却忘了一切,身体虚得每天要把药当饭吃。当初我光顾着伤心了,现在……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可是越清醒就越不敢细想。”
萧天琅唇轻启,几番欲言又止,“皇兄跟阿梨的事,我们都是局外人,做不了决定,就让他们自己怎么处理吧。”
一顿,“不过,沁宁,九哥跟你保证,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齐国终有一天会变成我们小时候记忆里那个齐国,可以自由自在活着的齐国。”
不知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沁宁眼眶忽然灼热。
萧天琅摸摸沁宁的头,“我去看看阿梨,之前皇兄不是买回来一堆小玩意儿,我给她送几个过去,要跟我一起吗?”
沁宁犹豫良久,还是摇摇头,“我就先不去了。”
萧天琅没有强求,“嗯。”
*
今日像是要下大雨,过了晌午愈发闷热。
尤其是喝过药,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昏昏欲睡。
见她困得厉害,忆妙手上打扇的动作没停,轻声说:“夫人若是困了去床上睡会儿吧。”
听到她的声音,晏梨强打起精神来,执拗,“我不困。”
“林公子说了等办完事就会回来,奴婢会在这儿守着夫人。夫人一觉醒来或许林公子就回来了。”
晏梨还是没动,“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说完,又补了一句,“就在门外面,不走远。”
她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关着她的人是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命的人,不止是她,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要任何一个人的命。
而他们连一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今天惊尘走的时候,纵使她有千百万个想让他带自己一起走的念头,却连半个字都不敢提。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结束,更加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结束,所以害怕不结束,又害怕结束。
对于她的要求,忆妙想了想道:“那夫人等奴婢片刻。”
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晏梨点点头,“嗯。”
*
萧天凌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晏梨,搬到对面的房间去了。不过说是对面,中间隔着一间不大的茶室,要走过一个拐角才能看到。
忆妙转过拐角,却见房间门关着,陈公公守在门口。
得知慧妃在里面,忆妙只说待会儿再过来,便折身往回走,过了拐角,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见到来人。
福身行礼,“晋王殿下。”
萧天琅抬手,“起来吧。阿梨呢?”
忆妙谢恩之后,起身回话,“夫人刚喝完药,在房间里。”
萧天琅看了眼她过来的方向,“你是刚从皇兄那边回来?”
“是。”忆妙如实答,“夫人说觉得屋里闷,想要出来在廊上透透气。奴婢刚刚去找皇上,不过慧妃娘娘在,奴婢打算过会儿再去。”
萧天琅看了看她身后的房间,今天像是要下雨,的确有些闷热。
“你去带她出来吧,我在这儿看着。”
闻言,忆妙心里一喜,“是。”
萧天琅看着忆妙快步回房的背影,轻轻叹气,浅笑。
忆妙一向沉稳,不过只要跟晏梨有关的事,总是要多些情绪。
世上的事都是公平的,比如只有人心可以换人心。
思绪落下,萧天琅转头看向那个拐角。
慧妃?
眉间轻蹙。
*
湖面上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晏梨重重叹了口气,好像几日压在心头的沉闷都被风吹走了。
不过看远处,黑云团团压着远山,像是要下雨了。
萧天琅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似乎没有有要过来的意思,叫她觉得更自在一分。
人一放松下来,困意像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扑过来,没过整个人。晏梨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却始终不愿意离开。
见她每次只要听到脚步声就会看过去,忆妙知道她在等人,没有开口提要不要回房休息的事,只是默默给她搬了椅子出来,让她坐着。
坐下来之后,便只能看到远山的山尖。
渐渐的,风有些凉了,驱散了这夏日的闷热。
周遭很安静,窗户对着一眼看不到边的淮湖,淮州城在背面,城里的热闹显得有些缈远。
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急促却低沉。
“快传太医!”
“娘娘,出什么事了?”陈公公见人一出来就说传太医,忙问。
“皇上心症犯了。”白月心惊魂未定,下意识走远,想要离远一点。
“心症?”陈公公微微惊讶。
每次皇上心症发作都会大发雷霆,可是今天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皇上龙体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是。”陈公公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大雨将至之际,御船上,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