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轻轻摇了摇头。
刘萦于是轻叹道:“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诺”
刘萦慢慢地站起来,因为躺得太久了,她的腿有些酸软无力,需得扶着床榻才能站稳。
她慢慢地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子,看着窗外湛蓝的天,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正在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动,可她却觉得似针刺般痛。
……
“玉儿想骑马”
赵翊看也不看她,便一口否决,道:“不行”
玉儿转身又来求邓节,道:“阿嫂,你让阿兄带玉儿骑马好不好。”
邓节偷偷瞧了一眼赵翊,道:“我可不敢去求,还是玉儿自己去求吧。”
“阿嫂”玉儿抓着她的袖子懒懒地求道。
赵翊说:“马上要与天子大婚,若是这时候摔断了腿,一切都还要推迟。”
玉儿脾气也倔得很,道:“不骑就不骑,等玉儿嫁给天子,天子会带玉儿骑马的。”
赵翊轻笑一声。
玉儿嫩嫩地道:“阿兄笑什么,阿嫂都和阿玉说了,天子是个很温柔的很好看的人,肯定会同意阿玉骑马的。”
赵翊目光轻轻扫了一眼邓节,邓节只觉得发冷,连忙道:“妾总不能说天子的不是。”
幸而赵翊没有同她计较的意思,只淡淡地对玉儿道:“那你便等进了宫让天子带你去骑马吧。”
玉儿委屈地道:“等便等。”
待玉儿在一旁气呼呼的吃蒸糕时,赵翊道:“你还和她说什么了?”
邓节思忖道:“妾只说了那些,玉儿问妾天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妾就说了些好听的话,免得玉儿到时候不肯嫁给天子,夫君你再来责怪我。”
赵翊道:“我问你一句话,你那里却有十句话等着我。”又道:“你和天子很熟?” 他走到溪水旁席地而坐。
邓节也跪坐在他身侧,目光却落在波光粼粼的溪水面上,道:“夫君为何这样问?”
赵翊道:“天子若与你不熟怎会舍命救你,不熟他怎会在官渡听你相劝后便罢手,不熟你怎会那天夜里偷偷去见天子。”他的声音忽然冰了,冷笑道:“夫人和天子是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终究是一直记在心上,她此前还以为可以蒙混过去呢。
邓节叹了一口气,道:“你一直都对我有防备,那我可以先问夫君一个问题吗?”
“你说”
邓节的手指轻轻抚过地上的绿草,她的指腹被割得有些沙沙地痛,她说:“我们邓家有三个女儿,我乃长女,其后还有两个正当青春的妹妹,你为何偏偏选我。”她抬起眼帘望着他:“难道真的仅仅如外面所传,比起为经事的处子,夫君更喜欢他人妻子。”
“不然呢?”赵翊随口反问道。
邓节说:“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因为妾与汉室的关系,大人既然知道蒋贵妃是妾儿时的玩伴,那么应该也不难查出,天子与周家亦关系匪浅,乃至今时今日,江东一派老臣全部主和,仍有一人主战,那人就是周蒙的兄长……”
赵翊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冷声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眼睛微眯,道:“我问的是,你跟天子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她目视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连她的心也没有猛烈的跳动。
许久,赵翊松开了她,道:“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说的话并没有打消他的疑惑,她的欲盖弥彰,她的满口谎话,反而在他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因这根刺,赵翊此刻也清醒了许多,不过只是言谈举止相似而已,眼前的邓节,仍旧是他需要防备的敌人,更不是那个人。
纵使如此,他还是感到了一丝落寞,但也只是一瞬,就如同丢进溪水里的一颗石子,倏忽间,便又归于了平静。
他是如此认为的。
“夫君”邓节轻声唤他。
赵翊起身,平静地道:“走吧”
……
皇宫中,宋裕正向为天子陈述尚书台近来的各宗要事,陈述还未过半,抬眼只见天子正坐在案几前若有所思,宋裕停了下来,天子都未曾发觉。
“陛下”宋裕放下了竹简,恭敬地叫他。
天子于是才看向他:“尚书大人有事?”
宋裕将竹简卷好,放进布袋子里,道:“臣斗胆,这话应该问天子才是。”
刘昭说:“你想问什么便问。”
宋裕于是说:“臣近来向天子陈述尚书台诸事,天子为何总是心不在焉?”
刘昭看着他,将手里的笔往架子上轻轻一挂:“朕为何心不在焉,尚书大人不清楚吗?”
宋裕稍稍一哽,声音喑了几分道:“可是因为太尉大人的妹妹。”
“嗯”刘昭轻轻应道,说:“太尉大人要朕将他的妹妹立为皇后。”
其实任谁都清楚,赵玉儿不过一个九岁的孩子,即便进了宫,又能掀出什么样的浪来,但是跟随在其后面的是赵翊的眼线遍布后宫的任何角落,赵翊他不仅要在外用御林军封锁皇宫,在内也要将其爪牙安置于个处。
从此之后,刘昭他的一言一行,都将收到赵翊的监督和控制,他再想与外面的赵翊军中他的线人联系便难如登天,何止如此,宫内他与谁同房,甚至于各种细枝末节,都将被赵翊的眼线记下暗中禀报回去。
再加以时日,赵玉儿长大了,赵翊必会逼他与赵玉儿同房,待她诞下皇子变会被立为储君,不仅是刘昭,他的骨肉,他的子孙后代都将成为赵家人的傀儡。
其实这一切早在赵翊强硬的要诛杀蒋姚那一刻便设计好了,除去了蒋姚,宫中便再无女眷怀有龙子,赵翊不能允许除了他的妹妹外任何人诞下龙子。
而本来赵翊是想要再等等的,等赵玉儿再长大一些,可官渡一战,让赵翊深刻的意识到汉室死而不僵,宫中杀机四伏,俨然是随时射向他心口的一支箭。
宋裕又岂能不知,然而他只觉难以自处,道:“陛下能与太尉结为姻亲,亲上加亲,也算是件好事。”
刘昭一笑,没放心上,道:“不过,朕听闻赵翊的这个妹妹,还与尚书大人有些关系。”
宋裕道:“禀陛下,赵玉儿的母亲宋夫人,是我堂兄的长女。”
刘昭淡淡地道:“那看来,赵玉儿是尚书大人的侄孙女。”
“是这样”
刘昭又道:“宋夫人已经离世了?”
宋裕道:“四年前因病去世了,和前大将军赵彪只相差几日。”他叹了口气,道:“离世时不过二十有四,可惜了。”
刘昭反问道:“是因病去世的?”,
宋裕道:“是因病去世的?”
刘昭一笑,道:“可是朕听闻的却和尚书大人不同。”
宋裕脸色骤变,骇然道:“陛下听闻了些什么?”
“尚书大人突然这么紧张做什么,如此就算是假的,恐怕也容易叫人当真吧。”刘昭拂袖起身,并没有想要说下去,而是一掀帘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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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正午的时候, 赵翊同邓节回了府, 方一到太尉府外就看到了正在等候着的付伯。
见是赵翊, 付伯立刻迎了过来, 道:“大人宋尚书到了,老奴方才引他到正堂,正侯着呢。”
“宋裕”赵翊皱了皱眉头,先对邓节说:“你带玉儿先回去。”又对付伯说:“带我去见他。”
宋裕在正堂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凝重, 茶水端上来都已凉了, 还没有喝一口。
终于, 宋裕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年轻男子略带笑意的声音:“宋尚书久等了。”
来着正是赵翊,他穿着一身寻常的便衣,径直坐在上方的案几前, 付伯端上了茶水,他斟了一杯,不待喝,先道:“宋尚书这个时候应该在华阳宫给陛下陈述尚书台诸事吧, 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宋裕行了个礼, 凝重地道:“太尉大人, 老臣有要事要同太尉大人说。”
赵翊扫了付伯一眼,付伯便知趣的退下了,顺带着将大门也关上了。
赵翊说:“如此只剩下你我二人,大人有何话, 同我直说便是。”他说着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那老臣便直言了。”宋裕盯着赵翊,问道:“太尉大人,天子究竟是如何得知宋夫人的事的!”
赵翊一怔,继而脸色就变了,唇角的笑意顿消,冷声道:“你说什么!”
宋裕忽地站起来,激动地道:“老臣问,天子,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宋夫人的事!”
赵翊的目光略有呆滞,转而又立刻清醒过来:“天子说什么了!”
宋裕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垂着胳膊摇了摇头:“天子只是质问老臣,宋夫人到底是不是因病去世的。”他说:“天子应该只是听到了些只言片语,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他岂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宋裕缓缓地看向他:“天子他是想接宋夫人的事情来让老臣敲打太尉大人,倘若大人一意孤行逼迫天子将赵玉儿嫁给天子,那么天子也会重新翻出宋夫人的事,让大人不得安宁。”
赵翊没有说话,阴沉着一张脸。
宋裕走上前去,恳求地道:“太尉大人,您再好好想想,宋夫人的事到底是怎么传到天子那里的!”
赵翊仍是没有开口,他皱着眉头,许久,方才道:“那件事知道的只有你我二人,怎么会传到天子哪里。”他沉着一张脸:“但凡与此事相关的人,当初都已经杀了,不会再有活口。”
宋裕摇头道:“老臣不知道。”
他忧虑地说:“天子暂且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所听到的传闻是真的,赵家与世族的协作来之不易,这全是靠您的父亲赵彪将军。”又叹息:“我的堂兄宋扬他膝下只有宋夫人这一个独女,爱女如命视若明珠,当初将宋夫人嫁给您的父亲本就百般不愿,在得知宋夫人病逝后,更是茶饭不思,况且您在朝堂上的跋扈已经让堂兄等世族子弟十分不满,如若真的真的再让堂兄知道宋夫人究竟是如何而死,太尉大人,您将不仅会名声扫地,更要面对子颍川宋氏为首,荥阳柳氏,范阳崔氏,弘农杨氏,河内司马氏等世族们的愤怒。”
宋裕哀声道:“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让臣的堂兄知道,否则这颖都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将毁于一旦,太尉大人,您亦将危矣。”
赵翊垂着头,似乎已经心乱如麻,他抬起手揉着鼻梁,不发一言。
宋裕道:“太尉大人您不顺纲常轻蔑天子也罢,好掠□□也罢,哪怕是血溅朝堂,老臣都没曾开口说过一句不是,世族们也都选择了容忍,因为他们相信大人有一统天下的能力,所以能够容忍您的暴虐和乖张,也因为您的父亲当初选择了与世族们合作,奉迎天子,讨伐不臣。”他几乎有些愤怒:“可是太尉大人,您为偏偏要将宋夫人……”
他说不下去,只是重重哀叹一声,无奈地道:“罢了,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做什么。”他道:“天子那边老臣会替太尉大人顶着,至于到底是何人将那件旧事透漏给的天子,还得靠大人来查。”
宋裕说着,转身慢慢地离开,步履阑珊,却听身后传来了赵翊喑哑的声音,他说:“我与她是两相情愿。”
宋裕一惊,转头之间赵翊仍然坐在案几前,手抵在额头上,大半张脸都埋在黑暗里,他喑哑地说:“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她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