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摸着赵燚发青的脸,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决定把延昭帝赏赐她的送子观音像拿来研究研究。
她拿着观音像,就坐在床边研究,心里想什么都会问一句“太子哥哥觉得如何”,仿佛赵燚能听到似的,但一直都没人回应她,听来格外让人心酸。
也许延昭帝的确对这尊雕像寄予厚望,虽有机关,但不难打开,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尊雕像就分成了对称的两半,里面装着卷起来的明黄绸布,苏澜认得,这是写圣旨用的。
看到这个,苏澜其实不太吃惊,当初延昭帝那般说,十有八九留给她的就是遗诏。
还有叠的很整齐的纸张,看着是写满了字。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也许是留给殿下的?
还有一样东西,看到它时,苏澜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是兵符。
苏澜只觉心跳都停止了,延昭帝这是不是太信任她了?还是说……信任殿下?
出于一种敬畏的心理,苏澜并没有拿出那个兵符,也暂时没看“遗诏”,而是先取出看起来像信一样的纸。
她打开,就被开头两个字黑惊住了----逊之。
这不是她大伯,大都督苏牧的字吗?
皇上写给大都督的信,要她来转交?
想到现在的局势,苏皇后篡位成功与否,关键就在大都督,那延昭帝写信给苏牧也就是情理之中了,还显得延昭帝挺有先见之明。
苏澜看下去,却越看越觉得诡异。
首先这字,娟秀自然,清雅灵动,很像是女子字迹,跟她印象里延昭帝的字迹并不是太像。而且这信上的字,虽然清婉秀逸,可细看又能看出笔触生硬,有种临摹的刻意。
再则,这信一开头就忆往昔,但追忆的内容,却实在不像两大男人在一起会干的事,接着,笔锋一转,却是诉苦宫廷生活愁闷,除了忙于后宫内务就是……
苏澜被这几个字给惊呆了。
后宫内务!
这是什么人才会烦恼的!
苏澜只觉脑子都快炸了,直接翻到最后,落款人:子凡。
她记得延昭帝提过一回,这是容娘娘的小字!
这是容娘娘写给大都督的信!
被延昭帝交到她手上了!
苏澜脸都白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呜……
她忧伤地看了眼还在沉睡的赵燚,刚张嘴,想想还是算了,这种事她知道都已经够心塞的了,何必再让殿下郁闷!
延昭帝也真是……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皇帝当成这样,怪不得被苏皇后夺权!
苏澜长长地吐了几口气,既然都看了一半,那就继续看下去吧,想来延昭帝再荒唐,留这么一封信给她,总有他的用意吧。
这一封忆当年,悔不当初的信,直到最后才提到重点,意思就是,赵燚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虽然已经被立为太子,但将来变数太大,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记得支持太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报答你!
苏澜“……”
容娘娘去世的时候,她才不过两岁,什么记忆都没有,只偶尔听阿娘,还有苏皇后提过。
苏皇后就不说了,她惯来会做人,说的当然都是好话,但阿娘对容娘娘的评价也很高,说她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不是聪明,而是智慧。
她是相信阿娘的判断的。
就好比当年还没有任何人看出苏皇后其实是个蛇蝎心肠的人时,阿娘就已经知道苏皇后的心狠手辣。
所以,一个智慧的人会那么大意地留下这么一封既大逆不道谋算皇位,又大逆不道给皇帝戴绿帽的信,还那么轻易就叫延昭帝给发现了?
苏澜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
这封信是真的,让人心惊于延昭帝的无耻;这封信是假的,就更让人震惊于延昭帝的无耻。
苏澜看着赵燚许久,视线都变得模糊了。心道,她从来都自以为自己够可怜了,但和殿下一比,算的了什么?至少,阿爹阿娘真心疼爱她,聿哥儿也和她相亲相爱。可殿下呢,他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定要永远都一心一意地待殿下好!谁都不能越过他!
再看那份“遗诏”,尽管写的是如果延昭帝发生意外,不管是死了还是昏迷,太子继位,并赐兵符调兵,也让苏澜的心境再起不了任何波澜。
除了那封信,苏澜把遗诏和兵符的事都跟赵燚说了,然后说要跟人商议下接下来怎么办,就先出去了。
她得去见见薛嬷嬷,她得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容娘娘的笔记。
当然重点是,如果容娘娘果真和大都督有交情,的确可以利用一二,但肯定不是用这封信。
第85章
薛嬷嬷虽然还不知道苏澜和苏皇后有私仇, 但却知道苏澜为了赵燚“背叛”了苏皇后, 如今对苏澜的态度倒是好了些。
尤其是在薛凝办了这种混账事后, 她是越发的没底气再敌视苏澜。
薛嬷嬷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当初她分明一片好心,才让薛凝以后给殿下当侍妾,这样殿下既有自己人贴心照顾,对薛凝来说, 有殿下看在她的份上额外恩宠, 也是一个好的出路。
分明薛凝都答应了, 就等太子的身子好了就过明路, 怎么忽然她就喜欢上周奉了?周奉这小子, 虽然是自己孙子,但薛嬷嬷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孙儿能与太子相提并论,薛凝这丫头怎么就瞎了眼喜欢这臭小子呢!
喜欢了就喜欢吧, 也不跟任何人提,又怕给殿下做侍妾,又不敢表明心意,叫人误会。
这便罢了。
最后竟然因为殿下不出手相帮而心生怨恨, 居然和苏皇后那边的人联系上, 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给殿下下药!
这可是要殿下死啊!
如果当初她肯透露自己的心意, 何至于误会至此?还差点害死太子!
也是幸亏这丫头到底狠不下心,临了把给自己的那碗换了回去,否则真把那碗下了药的燕窝端给殿下,她就死路一条了!
所以现在, 听说太子妃找她,薛嬷嬷也不敢耽搁,赶紧过去,见礼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恭敬。
“老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这时候找老奴,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事发到现在,太子妃可一直否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的啊。
“嬷嬷看看这个。”苏澜指了指放在手边,折了几下的信。
事关容娘娘清誉,哪怕面前人是容娘娘的忠仆,苏澜也不敢直接把信交给薛嬷嬷看,只露出一小段没涉及到什么风花雪月的文字。
薛嬷嬷狐疑地走过去,一看到纸上的字,大为惊讶,“皇后娘娘的信?”
她也没细瞧信上写了什么,问道,“这是娘娘留给殿下的?”
苏澜心下一沉,若是连薛嬷嬷这个贴身心腹都能瞒过去,要骗倒可能根本就没见过容娘娘笔迹的苏牧,怕是不难。
但问题是,苏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怎么可能是个蠢人?尤其如果两人本就清清白白,又怎么会因为这样一封信就支持殿下呢。
“嬷嬷那里可还有母亲的书信文稿?任何母亲写的东西都行。”苏澜没答她,也不知道如何答。
“奴才斗胆一问,太子妃要做什么?”她虽然是接纳了太子妃,但还不到什么都听的程度。
“如今的局势,嬷嬷想必也清楚,太子没有军权,苏皇后要造反,他根本阻止不了,除非说服大都督,让他不要支持苏皇后。”苏澜还没提及这与容娘娘有什么关系,但这位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又对容娘娘的过去了若指掌的深宫老嬷嬷却已经有了猜测,不禁脸色一变,继而严厉地否决了她的提议,“我不同意!你这是对娘娘大不敬,会毁了娘娘一辈子的好名声!若是皇上知道了,你想没想过后果?我不同意!太子殿下也不会同意的!”
您真多虑了,出这个馊主意的正是皇上本人。
“嬷嬷稍安勿躁,且听我说。”苏澜柔柔道,“我并没有打算用母亲的名义去请求大都督。”
她又不蠢,怎么会干这种事?别说大都督信不信,她觉得殿下都能撕了她。
薛嬷嬷一脸的不信。
“我只是听说,母亲曾与大都督有些故交,就是不清楚具体如何,我想着,若是母亲对大都督还有些什么恩情,那最好不过了,嬷嬷觉得呢?”
她想,延昭帝既然敢写这样一封信,容娘娘如何暂且不得知,但大都督多半是动过心的。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一星半点的动心恐怕没多少用,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觉得容娘娘当年嫁错了人活该,最好还是恩情,恩情才好公开,苏牧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恩情?”薛嬷嬷微微一愣,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眼睛亮了亮,“我想起来了,还真的有,而且是天大的恩情!”
“那都是天武年间的事了。现在人都知道大都督第一次参战,仅仅一只数十人的先锋队就斩敌数百,还活捉敌军大将,立下大功,一战成名。但是,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当年大都督立下此等军功,可当时的…”薛嬷嬷似乎哽了一下,才继续道,“当时的主帅欺他年少,将他的功劳记在另一大将头上,当时跟大都督出生入死的将士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大都督人微言轻,甚至不能将真相上达天听,最后是娘娘听说此事,为他们奔走,才叫真相大白,先帝才重赏了那些将士。所以,若不是娘娘,就没有如今的大都督,您说,这是不是天大的恩情?”
苏澜都惊呆了,居然还有这等事?
而且,就算苏牧当年人微言轻,好歹也是卫国公府庶长子,老国公又那么疼苏牧,居然不会帮他?
还是说,其实薛嬷嬷说的婉转,当年人微言轻的不仅仅是苏牧,还有老国公?
她记事以来,卫国公府已经重新跻身于权贵世家核心,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承认,这都仰赖于苏牧的军功与苏皇后的得宠。
虽然令人心塞,但是,卫国公府能有今天,苏牧和苏苒确实是大功臣,也怨不得苏苒和三房都那么想得到卫国公的爵位。
哎。
苏澜感慨了会儿,回到正事,“当年的主帅是谁?冒领军功的大将又是谁?”
只见薛嬷嬷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说,“主帅是国公爷,大将是容大老爷。”
苏澜“???”
她吸了口气。
怪不得鄂国公身为殿下的嫡亲外祖父却没有选择支持殿下,还纵容容大老爷和苏皇后“眉来眼去”。
也怪不得容大老爷至今都没被册封为世子,说不定就是苏牧从中作梗。
不过,鄂国公府竟然和大都督有如此过节,苏皇后却还想和鄂国公府联姻,她是不知道这件旧事?
还是,她知道苏牧不可能站在她这边,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鄂国公府?
有没有这个可能?
苏澜激动起来,如果是真的,不管苏牧究竟是想黄袍加身还是推女婿上位,或是只做权倾朝野的权臣,那都意味着,她有戏!
“嬷嬷,快,拿母亲的手稿给我看看,我现在就要写信。”
薛嬷嬷有些不解,“太子妃这里不是有了吗?”临摹个字体,还要细到每一个字?大都督应该没有看过娘娘的字才是。
因为这是假的啊!
“我要模仿母亲的行文风格。”
“那……”薛嬷嬷应了之后又微微有些迟疑,苏澜就像看懂她的心思了,说道,“嬷嬷放心,我写好后会给嬷嬷看过,嬷嬷觉得没有不妥,才会交到大都督手上。”
薛嬷嬷讪讪地笑,“还是太子妃考虑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