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倒是不可置否的模样:“郑广和,你继续说。”
“回皇上,兵部去岁的确是支了三十万两银子,说是建水师用,只是银子也花了却没见到水师的影子。”
“王文德,朕记得当初这笔银子是支给你了,你来给朕说说,朕的水师呢?”
王文德是兵部的人:“今年上半年,湖广一带出了叛乱,这军饷是从兵部的账上支的,已经把单子报给了户部,饷银还没有拨下来,水师自然就能建成了。”
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户部上头,朝政上头每日提起来的,也不过还是那些事,你来我往着踢皮球,放眼这天下看,能从内心里头惦记着替君分忧的只怕屈指可数,人人惦记的都是如何荫妻蔽子罢了,不过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叫散了。
天已经蒙蒙的亮起来,巍峨的宝殿里燃着长明灯,博山炉里的青桂香经年累月的燃着,把乾清宫里的每一块金砖,每一个楠木大柱,乃至每一块榫卯都侵染着幽幽的淡香。皇上坐在龙椅上和众臣们又议了一会,他的目光看着蟹壳青色的直棂窗,突然说:“陆承望留下。”
等人都走光了,萧恪淡淡说:“今日你从隆宗门走吧。”
朝臣们日常入乾清宫,走的都是景运门,这个门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只有文三品武二品的臣子才能入,带进宫的奴才也要在景运门外二十步的位置止步,至于隆宗门,等闲都不得开的,历代龙驭宾天的皇帝,梓宫便是从这个门里送进乾清宫小殓的。
陆承望不知何意,可萧恪也不愿再多言了,他站起身从乾清门旁的侧门走了出去,方朔和有善呵着腰跟在他身后。
外头的晨雾将散未散,一轮火红的日头从景运门那侧缓缓升起来,带着吞吐天地,雷霆万钧的气势,洒下灿烂至极的金阳,照亮了这座煊赫而辉煌的九重宫阙。
陆承望走到隆宗门口,官靴还没有踏出去便生生悬在了半空。
他看见了一个人。
她穿着月白色的氅衣衣摆处绣了秀淡的云纹,已是冬日里,这氅衣的领口滚了绒边,从里头深处细白的脖子,像是一碰就会断一样。她的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绾着,看装束也只像是宫里的哪位小主,脸上很白净,这种白不似病态,倒像是经年累月见不得光的那种幼弱的白,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情。
陆承望算是明白皇上的心了,只是皇上是根直肠子,只在国事上事无巨细,却没料到今日竟有了几分颇为耐人寻味的关怀来,因此哪怕如他一般在官场上浮浮沉沉这许多年的人,心里也难免微微动了一下。
他远远地瞧着迎面走来的年轻女人,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半年多了,这是陆青婵头一回看见父亲,她缓缓向他走了两步,却见陆承望微微退后半步,缓缓撩起衣袍,跪在了隆宗门外,行的是国礼,是臣子见主子才用的礼。
一跪一立,隔着数十步,隔着朱红的宫墙,能看见乾清宫明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头闪着暖阳的微光,明晃晃的叫人眼睛都涩痛起来。
陆承望跪的是她的身份——废帝萧让的皇后。
步子猛地便止住了,陆青婵的眼里露出几分淡淡的悲切,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承望行了这个礼,便从容地起身了,再也不看陆青婵的脸色,径直向南走去,绕过造办处的朱红围墙,便向西华门走去。
陆青婵没有去看他的背影,迎着冷寂的北风,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半夏扶着她的手叫了一声:“主子……”
这萧瑟的风灌了满袖,像是把这浩浩然的天地都收进了怀中,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来到这座禁庭了,久得让她几乎以为萧恪要把她生生世世都禁锢在那四面环水的瀛台之上。
陆青婵淡淡说:“这一世的父女情分怕是就此了断了,生恩养恩我怕是再也还不起了。”
她是废帝的皇后,不明不白地在瀛台里头住了半年,父亲这挺了大半辈子的脊梁骨,怕是要让人生生砍断了去吧。
迎着这灿烂的金阳,陆青婵缓缓摊开手掌,这细白的指尖上头日光莹然。人人都泅渡在这烟波浩渺的红尘,哪个不是艰难挣扎,哪个不是身不由己?
“娘娘就住在昭仁殿。屋子已经拾掇出来了,还算能入眼,娘娘随奴才去看看?”说话的是庆节,弯着腰低着头,这宫阙里头的每一个奴才都是这样一板一眼,像是被人提着线拎着走的偶人。
昭仁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地方,算起来不过是乾清宫的东耳房,可要命的也正是要命在这。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和昭仁殿遥遥相对的是弘徳殿,那是皇上日常处理朝政召集臣子的地方,而昭仁殿向来是为召幸后妃所准备的围房,让她住在这,乾清宫那位主子的张狂嚣张俨然已经可以窥视一二。
“这怕是于理不合吧。”陆青婵的嗓音淡,带着南方女子的柔软,可声音虽然是软的,眼中却极静的。
“皇上说合,就是合,娘娘说是不是?”
半夏和逢雪都是萧恪指派来到她身边的,逢雪低声劝道:“左不过几日,主子将就一下吧。”瀛台的岁月,不光磨了她的心性儿,连跟在她身边的奴才都已经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这颈子、这腰背,你若不弯,便是头颅落地。
陆青婵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摆了一口缸,日影照在上头,光也是粼粼的动人,映着云彩的影儿,里头游着几尾通体发红的鲤鱼,像是游弋在天上似的。
过了很久,她说:“走吧,咱们进去瞧瞧。”
穿过万字锦底门,隔扇门上刻着五蝠捧寿的花纹,万字团寿纹的步步锦支摘窗撑着,屋子里也算得上亮堂,进门便是一个喜鹊登梅的花梨木屏风,绕过屏风是个张黄花梨条桌。
庆节道:“这昭仁殿空了好些年月了,里头的陈设是皇上让内务府重新挑的,娘娘看喜欢不喜欢,若是不成再让他们挑好的。”
“不用换了。”陆青婵淡淡嗯了一声,庆节指挥着奴才们把景泰蓝描金的杯盏放好,“太后现在住在宁寿宫,晚点再请娘娘过去。”
提到太后,陆青婵忍不住问:“娘娘还好吗?”
“若是撑过这冬天,便是大安了。”
这话听着喜庆,可也得听出这个前提,那也得撑过这一冬才成,陆青婵听着眼眶便红了,庆节叹了口气:“太后主子病里还天天挂念着您,保不齐瞧见您身子便大好了。”
陆青婵轻轻吸了吸鼻子,说:“我过一会儿就去看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萧恪是一个很自我的皇帝,但是其实他心里喜欢女主很久了,但是他的表达很奇怪,喜欢你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对你好,他喜欢什么就要求女主喜欢什么。
又看见熟悉的读者留言啦哈哈,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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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八月札(三)
“娘娘已经在昭仁殿安置下了,一切都按主子的吩咐做的,早上已经铺好了宫,现下都归置好了。”听着庆节的话,萧恪不可置否,“既然来了紫禁城,就不用拘着她,逛园子看风景都可以由着她,只是身边的人不能少,把她给朕盯好了。”
皇上的话带着几分杀气腾腾,既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佛陀,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又像是穷凶极恶的罗刹,要撕碎她的羽翼,让她摔进泥巴地里。
“太后那边……”方朔试探着问。
“她要见就见。”萧恪把目光收回到自己面前的奏折上,“叫李授业来。朕倒要知道知道,户部是怎么算的这笔账。”
户部一早上在虚张声势地闹了一通,如今看来,大有几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皇上从来都是那心明眼亮的人,不管在什么上头都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了去。
叫李授业说完话,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方朔叫了传膳,萧恪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缓缓坐直了身子,把背靠在了太师圈椅的靠背上,凝声问:“陆青婵在哪?”
这是方朔头一回听皇上念这三个字,这女人的名字大都有那么几分柔旎与温驯,该是像雪末像落花似的回旋落下,可到了皇帝嘴里,这三个字念得短促,像是短刃相接,从唇齿里滚过也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太后午后喝了药,就把娘娘叫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萧恪的朱笔落在了奏表上,殷红的一滴墨点在了纸面上,立刻向四面八方晕染开去,萧恪看着这滴墨说:“再过一刻钟,若她还没出来,你就把她叫出来,说朕找她。”
宁寿宫的建制,在紫禁城里已经算不得低了。太后是萧恪的养母,虽然养的年头不多,可皇上却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陆青婵由逢雪扶着,出龙光门一路经过景曜门、凝祥门、昭华门、苍震门才到宁寿宫外,见禧姑姑依旧站在门外等着,这时辰天上竟开始飘飘荡荡地落了雪,她站了很久,终于看见自苍震门那边走来的陆青婵。
陆青婵很瘦,带了一个奴才孤零零地走在雪里,身子骨儿上头都带着几分伶仃姿态,她的鹤颈伸出滚边的毛领子外头,细弱得仿佛一下子就能掐断似的。见禧给她请安,陆青婵弯腰把她扶起来,那袖子底下伸出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白玉镯子,衬着这细软的腕子,整个人愈显可怜姿态。
见禧原本的脸色并不算好,可看着她的模样终于长叹了一声说:“太后主子等娘娘良久了。”
宁寿宫里全是病气,更有一种垂垂将死的腐朽味道,陆青婵由奴才引着绕过屏风走到拔步床前,太后刚喝了药,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衬着那双伶仃而空茫的眼睛,显示出几分极不相称的况味来,人之将去,眼睛里的那丛火早已若不可见,太后把目光落在了陆青婵身上,陆青婵还没开口,可眼眶里含着的那包眼泪却藏不住了,她哽着嗓子喊了一声太后,便已经跪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陆青婵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是陆承望的长女,小的时候便跟在母亲身边进宫,太后喜欢她端庄伶俐的模样,便在她九岁的时候把她召进宫里来。太后性子算不得和软,可平日里待她却不差,跟在主子身边便是得了天大的脸面,哪敢奢求锦衣玉食,可陆青婵过得却是极好的,至少不比太后亲自生养的大公主差。
“见禧,把皇后扶起来,”太后的声音像是游丝似的弱,可语气却带着坚持,“你是做皇后的,应该端庄持重,没得叫奴才们笑。”这话不算轻,陆青婵吸了吸鼻子说:“还请娘娘责罚。”
太后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烟似的,只隔着灰蒙蒙的视线隐约瞧见陆青婵的影子落在床缦上,她叫了一声见禧,见禧知趣地带着屋里的其余几个奴才一并退了出去。
宁寿宫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博山炉里燃着檀香,并着屋里的药味,清苦并着檀香倒像是有那么几分佛门清净地的感觉,也又像是一股诡谲的力量,冲撞得人脑子发昏,太后过了很久才开口,像是考虑了良久:“皇后,你知道萧让现在在哪吗?”
提起废帝,这是紫禁城里的禁忌,见识过萧恪铁血手腕的人,是不会有胆子去触他的逆鳞的,太后这么泰然地开了口,像是在问陆青婵读了什么书、用了什么膳食一般。
“回太后的话,妾不知。”
“他在宗人府。”太后有意着重了这三个字。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太乾二十四年和老三议亲的吧。”
“是。”午后的光透过茜纱窗落在陆青婵身上,她微微垂着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六礼过了其五,若不是出了如今这个变故,如今你该是成了坤宁宫的主子了。”太后的声音并不高,一字一顿,“阖宫上下早就改了口叫你主子娘娘,你也对着我自称臣妾,虽然没有上玉碟,想来也早就拿自己当我们萧家人了吧。”
嫁给萧让,好像是陆青婵从入宫那一天就命定的事,她养在太后身边,婚事自然是由不得父母了,萧让是毓贵妃的儿子,两个人在宫里碰面的机会多,那时候的瑾妃还笑着调侃过毓贵妃:“你这么喜欢陆家这丫头,做不成女儿便做儿媳也好。”
陆家的女儿长大了是要嫁给三殿下的,这是紫禁城里心照不宣的事,无所谓欢喜不欢喜、愿意不愿意。
“是。”
太后看着乖觉坐在一旁绣墩上的陆青婵:“本该在三年前就让你和老三完婚的,可那时候慧肃太后新丧,老三守了三年孝期,那时候也确实觉得委屈了你,让你又等了他三年。如今苦尽甘来的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来问你,在瀛台的这些日子,你可梦到过老三?”
她已经做了二十年毓贵妃了,平帝晚年后位空悬,她俨然已经是这煊赫王宫的主子,虽然此刻她的生命已宛若衰微之火,即将覆灭之王朝的高墙之内,可此刻,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好似无数风刀霜剑射向那个年轻的女子。
她看不清陆青婵的表情,只在朦胧中看见她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轻飘飘地跪在了她的拔步床前:“妾有罪。”
太后是亲自教育她长大的,她手把手的教导,就是为了把她打造成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后,如今陆青婵也确实如她所愿,温驯而柔旎,举手投足行为举止都是她所满意的模样,这个王朝不需要锋芒太盛的人,尤其不需要一个过于耀眼的皇后。
现在她跪在这,低垂着头颅,柔弱又顺从。
这就是陆青婵的好处,太后淡淡说:“你确实有罪。老三这一辈子约么就这样了,宗人府那个地方进去难出来也难,你难道就甘愿在瀛台这么熬着,熬到死么?到最后落个和小叔不清不楚的名声,让你父亲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么?”
宫里说死字也是犯忌讳的,可太后显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淡淡说:“嫔妃自戕是大罪,株连母家。哀家不让你为难,赐你这一死,全了你贞洁的名声,哀家还会和皇帝说,让他保全你身后全族的荣耀。陆青婵,你可要想好了。”
看着陆青婵的背影消失在喜鹊登枝的屏风之后,见禧走进来把太后扶起来,太后说了很多话气力也有些不济,她靠在软枕上看着窗户上日光一闪一闪的影儿发呆,见禧轻声问:“太后就这么笃定皇后主子……”
“你不懂,陆家这丫头,自小就听话得很,”太后的声音淡得快要听不清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微微凹陷的眼睛闪着几分快要熄灭的光,“可惜了一个好孩子。东西我都备好了,等哀家死后,你亲自给她送去吧。她这一死,成全了她自己,也成全了老三啊。”
屋子里的檀香气依旧是袅袅地带着余韵,风拍打着步步锦支摘窗。窗外檐角挂着的金银索子泠泠的响,可这金玉撞击的声音没来由让人骨子里都打颤。
雪簇簇地落着,漫天都是细白的雪花,日头都白惨惨的叫人发寒。皇后又如何,让父母为人耻笑便是深恩负尽,似乎只有悬在那梁子底下,辛辣的鸩酒从喉咙灌进腔子里,才能保全最后的些许体面,见禧扶着太后躺下,看着她合上眼,才轻手轻脚地从暖阁里退出去,在她回转身子的时候,突然看见太后的眼角有一闪而过的莹然。像珠子一样滚进鬓角里,再也不见踪影了。
当天夜里,紫禁城的丧钟敲了整整十二声,层层叠叠的钟声像是流水涟漪一样荡漾出去,裹住了这座皇庭。
小殓那日,萧恪见到了陆青婵身边的逢雪,这个丫鬟是他专门派去瀛台侍奉她的,那些跟着她从小到大的丫头,没有一个能陪在她身边,萧恪不许,陆青婵也没有要求过。
逢雪是个细眉细眼的丫头,她跪在乾清宫的金砖上说:“主子爷,我们娘娘想去宁寿宫里拜一拜大行太后,请主子爷恩准。”
恩准。
陆青婵很少向他提要求,当初把她放到瀛台里关着,他也说过,想要什么大可提。可大半年过去了,她只字不提,现在她开了口,想去为大行太后跪灵,于情于理似乎他都不该回绝,这一遭养育之恩,若不全了她的心意,似乎便是让她落进不忠不孝的境地。
萧恪捏了捏眉心,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成拳:“让她在这昭仁殿待着,哪也不能去。”
第4章 一叶荻(一)
檐下的红灯笼换成缟素的一抹白,外头的雪已经停了,紫禁城处处都是扫帚和青石砖地摩挲的沙沙声,方朔替皇上换上素白的冕旈,萧恪走到乾清宫门口,有善和庆节都撑着伞等他移步。
太后的大殓已经过了,谥号敦惠,梓宫也已经送去和平帝合葬,一切都尘埃落定。阁臣们已经在南书房里等着和皇上商议明年开春之后和调任新的安西都护使的事情。
“宗人府宗正说,三殿下在宗人府里哭得人事不省,想回宫祭拜大行太后,还请主子恩准。”方朔说这话的时候胸口提着一口气,这话是天不亮的时候就传来的,有善和庆节不敢说,在门口逡巡了良久还是小声的告诉了他。
像是一口气郁结在胸口,萧恪就站在乾清宫的门口,这汉白玉须弥座很高,他站在这,禁庭都能被他收入眼中,在这能看见重重叠叠的楼台宫阙,能看见三大殿琉璃瓦屋顶,也只有这时候,才让他觉得自己真真的是这座紫禁城的主子。
“不准。”萧恪的眼睛冷寂得比雪色更寒凉,他走出两步突然停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说:“南书房那边叫散吧,陆青婵在哪?”
萧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青婵了,哪怕她住进瀛台里,他也再也没有去见过她一次。好像他忘了这么一个人,又好像这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哪怕现在,她住在了昭仁殿,他自己也搬到了乾清宫。和她隔了不过几步的路,他也没有去看她一眼。
说不出是不想还是不敢。
他从来都没觉得陆青婵是一个特别的女人,她瘦弱又纤细,穿着杏色的氅衣像是一个伶仃的花骨朵,哪怕是春风春雨也能摧折了她,把她碾进泥巴地里。可说起来也奇怪,在他南征北战的很多年月里,他总能想起陆青婵,那个跟在毓贵妃身边的瘦削白皙的小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