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芳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心中觉得可笑, 却又带着惊寒。因为她不蠢, 所以她知道现在的她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尽管这两条路都不是她想要走的那条,但两害相较取其轻,如果她现在否认了四皇子谢璜的话, 那她会把贵妃娘娘、二皇子、左将军以及四皇子给得罪个死,同时自己也绝对落不到半点好处。而如果她承认了四皇子的话, 那她至少还能得到一个四皇子妃的位置。
如此, 她该怎么回答是不该有任何纠结和思考的。
可陈婉芳张了两次嘴,都没有把承认的话说出口。谁能够知道她心中此时有多恨、谁能知道她有多难过!
陈婉芳限于自己的情绪中红着眼圈没有开口说话,但在场的人不是那些被她耍在手心中团团转的追求者公子哥们, 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她现在的模样而怜惜她, 谢璜更是懂得不耐烦加上心中惧怕,伸手就直接抓住了陈婉芳的手用力的捏了下去。
“芳儿你别害怕, 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必定是会对你负责的。你现在跟大皇兄还有贵妃娘娘说清楚,父皇不清楚闹到父皇那里去,咱们的婚事可就不能确定了!”
陈婉芳几乎要被谢璜给捏的痛呼出声, 但她最后还是生生的忍住了。她谢璜是在言语敲打警告她,终于在她第三次张口的时候, 她认命了。
“我、我……对不起爹爹和太后娘娘的喜爱教导,但是、但是我实在是想要和四殿下见面,大殿下!贵妃娘娘!这件事情是我和四殿下的过错, 我们认罚!还请、还请大殿下饶我们这一次。”
说到最后陈婉芳的眼中又落下了晶莹的泪水,郑一一在旁边看着她这说哭就哭的架势,心中着实是有些佩服。至少她就没这种本事, 眼泪说来就来,想要落泪至少也得是辣椒水配生姜才行。
不过,郑一一看着现在已经做出心疼陈婉芳样子的敏贵妃,再看看那边摇着头训斥着四皇子的二皇子,这些人站在一堆自说自话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而且,和他们这边泾渭分明。
郑一一看了一眼谢玉:“他们是把陛下当傻子吗?”这种漏洞百出、经不起细查的谎言,在他们口里就像是真的一样。
谢玉看着郑一一头上戴着的那只他送的金银宝石枫叶簪,心情还算不错:“不,他们只是需要一块儿遮羞布而已。不然就太难看了。”
郑一一点头。荆少当家这时候忍不住想,原来尊贵的皇宫中的人犯错也和他们寨子中犯了错的普通人差不多,都要找个理由借口推诿一下,只不过他们还需要块遮羞布罢了。
谢玉懒得再看他们那边突然和谐起来的画面,直接对子丑寅卯使了眼色。
敏贵妃和二皇子见谢玉如此不给他们面子脸上齐齐闪过愠怒之色,但最终二皇子还是领着四皇子和陈婉芳一起跟着谢玉去见永康帝了。
不管他们嘴上再怎么粉饰太平,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会被永康帝知道的。而比起让谢玉在那里说一些对他们不利的一面之词,谢珲决定还是自己过去说清楚这件事情比较好。
最终永康帝非常平静的听完了整件事情,而后平静地处置了那两个假太监,平静地赏了四皇子一脚,外加抄一个月的大晟律法,禁足半年。
至于四皇子请求的赐婚,永康帝连理都没有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德行,就你这样的还想让朕给你赐婚?年后你就给我滚到宫外的四皇子府上,自己找个时间把人给娶了吧。”
自始至终,永康帝看都没看陈婉芳一眼。甚至,对于二皇子谢珲,他也不过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对他说了句话,在谢珲开始为敏贵妃辩解的时候,永康帝就已经没再看他了。
但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即便在永康帝书房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是事实只是一块遮羞布而已。但却没有一个人掀开这块遮羞布。
等谢玉送郑一一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护好你。”
郑一一话却微笑起来,她的目光非常温和清澈:“我没有受委屈,谁让我受委屈我当场就还回去了,而且我还得了陛下赏的一盒子宝石呢。委屈的是你才对。嗯,陛下和陈六姑娘可能也觉得有些委屈,不过陛下出了气,陈婉芳是活该。所以,就只剩下你啦。”
郑一一飞快的伸出手拍了拍谢玉的背,把大皇子给拍的身子往前趔趄了一下。“所以你还要努力点,下次谁再给你委屈,你要多学学我,不要憋着才好。”
谢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以后我自然是要多学学你的。”
“那一盒子宝石够吗?我再给你一盒子琥珀珠?”
郑一一瞪了谢玉一眼:“别这么大手大脚的乱送东西,可见不是居家过日子的人。”
谢玉刚刚扬眉,郑一一又补充了一句:“把好东西都好好存着放好,等我过去了,就都是我的啦。”
谢玉又微笑起来。“你说的对,我的东西太多了些,还是需要你来帮我管管才好。”
郑一一和谢玉一路走一路说,荆玉湖故意落后了两步翻着白眼。真的,每次跟在这两个人身后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感非常强烈,有种想要躲到树下或者房子角落的阴影中的冲动。
等郑一一带着今日的战利品上了马车离开,谢玉站在宫门口,忽然喃喃开口。
“一一说的对,受了委屈就该还回去,一直憋着对身体不好。子丑,去通知周先生,明日咱们就送柳尚书和左将军一份大礼。”
子丑应诺。
而当天下午,陈婉芳和四皇子早已私下定情并且借着贵妃娘娘的花会见面的事情就传遍了权贵的圈子。
郑一一在自己的房间内吃着果子,想着陈婉芳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太仁慈了些。不过,以后她是大嫂、陈婉芳是四弟妹。大嫂打四弟妹,一打一个准儿,她是完全不怕的。
家里人的反应都还算好,只有郑千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跳了脚,觉得自家妹妹往宫里嫁就是给黄鼠狼给迷坏了脑子,听得郑一一直翻白眼。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刑部的一位郎中突然上了一个折子,揭开扬州府府区往前三年的河堤银两和赈灾银两的贪污受贿之事。并且乘上了扬州府前府尹记录的行贿、贪污的银两的人的名单和贪污数额,而名单中得到的孝敬银两最多的人,赫然就是当朝户部尚书柳同文。
在那个记录名单上写的,仅仅是给柳尚书一人的孝敬银两,就多达五十万之巨!
永康帝震怒,柳尚书气得当场喷血晕厥,柳尚书的儿子柳公明怒斥那刑部郎中污蔑朝廷命官,然而不管他怎么愤怒,那本扬州府尹的记录账册,却是不容辩驳的证据。只是此时前扬州府尹早已在江南水患的时候被砍了脖子,而这本册子又是不明人物送到那刑部郎中府上的。永康帝斟酌再三就让大理寺和刑部一同调查这赈灾银两的贪污之事,务必调查清楚,不能冤枉任何一位忠臣,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朝中蛀虫。
仅仅七日时间。
大理寺和刑部就已经按照那本账册记录的一些信息调查清楚了赈灾贪污之事。
除了柳尚书贪污之事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之外,其他被那本账册记录在案的一系列朝中官员,全都是收受了贿赂之人。
永康帝直接把那些收受贿赂之人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至此柳尚书和左大将军一系的官员损失惨重,甚至左大将军的堂弟也被牵连其中,直接被永康帝流放到了西南。
而柳尚书因为一直在病中无法起身,且最终也没有查到关于他的切实的贪污证据,永康帝没搭理这老狐狸。不过,即便是这样,重创了柳尚书和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永康帝也觉得非常的痛快。
柳尚书在朝中的势力太大,看似中立实则和左将军府步调一致。而左锋启又把持西北十万大军以及从前的皇城禁卫军,实在是让他忌惮。
但现在,永康帝心情很愉悦。似乎就在这几个月里,柳尚书和左锋启都连连出错自乱阵脚。他们正在慢慢地丢掉权利,而帝王的权利和威严,却更稳了。
永康帝这样一想,忽然就想到,好像所有的好事的发生,都是从郑家进京而开始的吧?
然后,郑家一家就又收到了来自永康帝的一箱子黄金。
郑百十:“哈哈,这是陛下知道我最忠心所以给我的赏吗?常公公哟,你可回去替我多谢陛下皇恩,告诉陛下他真圣明,知道我忠心。”
常公公在心中吐槽,陛下可不就指着你这反应乐呵呢么。
而相比郑家的喜气洋洋,柳尚书府和左大将军府的气氛就阴郁了很多。
且不说柳尚书在心中思考着如何在那致命的事情爆发之前明哲保身,左锋启在自家书房静坐一夜之后,放出了训练好的信鸽。
十日之后,九月末,西北边境传来急报,边境不稳,鞑靼来犯。
与此同时,在晟京府樊城百兽山一带,白虎寨寨主以百兽县县令洪方不关心民生疾苦、不顾灾民死活而怒杀洪方一家,让整个百兽县成了白虎寨的附庸之地,隐有起义反叛之象。
永康帝看着这两份急报,面容阴沉如水。
第80章 操心第八十天
任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还风平浪静的国势, 仅仅在几日之内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原本被永康帝接连训斥责罚的左大将军, 也在这两份急报到来的时候一下子显得举足轻重起来。
永康帝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看着跪在下面主动请战的左锋启、看着左右臣子见到左锋启出来都松了一口气甚至像是看到了希望的表情,他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几分。
左家原本那嚣张的气焰已经被他打压了很多,朝中局势已经趋于平衡, 结果现在只是边关异动而已,那刚刚出现的平衡就直接被打破了。
永康帝的眼睛一一看过武将那边的人,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对自我的恼怒。站在朝堂上的这些武将们, 他知道有些真本事的那几个人,竟然全都和左锋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到底是多么的心大,才会让最重要的兵权几乎都在左锋启的手中?
之前没有战事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什么, 现在一看, 永康帝觉得曾经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然而,他现在还必须继续当这个傻子才行——
除了左锋启, 他真的不知道要派谁才能够稳住朝臣和百姓的心。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只要且只有左大将军去西北,西北才能稳定, 战事才会胜利。
永康帝沉默了片刻,下了决定。
“锋启是护国大将军, 西北军一直是锋启在管,自然要去西北。鞑靼几乎每年到冬天都要闹腾闹腾,虽说他们不一定发动战争, 但小幅度的抢掠必然会有。西北还是要有锋启你镇守着朕才安心,今日之后你便收拾一下,去西北总领西北之事罢。”
左锋启听到永康帝的话, 低下的头唇角微微勾了勾,眼中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不管之前永康帝再怎么想打压左家,但一遇到战争之事,他永远都要依仗自己这个护国大将军。
而且,往年永康帝可从来没有让他总领西北之事,今日这样说自然是给之前左家受的委屈补偿了。
左锋启双手抱拳应诺:“臣必不负陛下期望,定护西北安宁!”
永康帝面上露出了十分感动的表情:“有锋启在,朕才安心呐。”
西北之事有了决断,剩下的便是百兽县白虎寨之事。
在这件事情上朝臣们的反应不一,刑部尚书董志等人表示如此猖狂之人必要发兵镇压捉拿问罪。而大理寺卿卢盛则表示正要先查清那百兽县县令之事才好给那白虎寨问罪,若真的是百兽县县令贪了县城里粮仓的粮,以至于民变,那对白虎寨的事情就要谨慎处理了。
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吵的永康帝脑壳疼。
最终永康帝让他们闭嘴,选了诚王折中的办法。
“既如此,大理寺出一队人马调查一下百兽县县令洪方之事,同时让昭勇将军赵成功领兵千人入驻百兽县,若有异动直接处决那白虎寨之人。”
“另外,传令下去,让其他府衙州县都各自警醒着些,一定要注意民生民情,前些日子水患让不少地方都遭了灾。绝对不能让百兽县白虎寨的事情再在其他地方发生了。”
众臣听命,而后早朝便就结束了。
对于永康帝来说,今日的早朝是让他心情郁郁。而对于郑百十郑伯爷来说,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也让他忍不住皱眉。先不说西北那边突然的动荡不稳,百兽县白虎寨的事情就和他们家有点关系。
郑百十回去之后就专门让人请来了在家里养伤的荆玉湖的舅舅云柯和荆玉湖,加上郑一一、郑千、郑万还有王月戎一家子人在书房之中谈论着百兽县的事情。
当云柯听到百兽县县令洪方因为贪了粮仓的粮食而被杀了全家的事情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非常愤怒和激动。他甚至下意识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不可能!洪县令我也见过几次,那是个宽和且明理的人。在他的治理下百兽县民生安康,县民和附近村子的村民都知道那是个好官,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偷偷换掉粮仓的粮食!”
荆玉湖在这个时候也开口道:“是啊,我虽然没有见过洪县令,但是百兽县还是去过好几次的,那里的百姓在言谈之中颇有称赞洪县令的言语,一个人不可能变化的那么快吧?而且……”
荆玉湖的脸色变冷:“白虎寨是个什么样的寨子,其他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就白虎寨这些年抢掠路人和山下村民的恶事数不胜数,更别提他们为了我们寨子上的一块可能的宝贝就要杀我全家,那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为民请命的寨子!洪县令的事情必有隐情,说不定就是白虎寨本身就有趁着灾祸反叛的心,才在洪县令头上泼了脏水,以此为幌子。”
郑家人听着荆玉湖的话都觉得十分有可能,毕竟郑一一和郑千他们是去过凤鸣寨见过那个白虎寨的三当家苏增贤的。
那样阴毒的一个人所在的寨子,怎么也不觉得会是好的。
“而且,那个苏增贤似乎还说过白虎寨和京中的某个大官有关系不是吗?”郑一一喝着一杯花茶开口:“如果那白虎寨真的是有京中的大官做靠山,那他们这次突然杀县令的行为背后,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和算计在。”
“爹,您说最后陛下是听了诚王的话吗?”郑一一开口问。
郑百十愣了一下,皱眉:“你的意思是那个白虎寨后面的大官很有可能是诚王?这不太可能,诚王爷堂堂一界亲王,怎么也不会和山中匪类有所交集才对。”
郑一一吃了个果子:“我也没说白虎寨身后一定是诚王啊,我只是觉得谁主动跳出来谁可疑罢了。”
“不光是诚王,我还觉得那位大理寺卿卢大人、刑部的董大人都很可疑。”
“朝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白虎寨到底是个怎样的寨子,所以对于这件事的处理上并不会多想,诚王给出的建议就是看起来最妥当的那个。但是咱们家确实知道白虎寨那一寨子都不是好东西的,洪县令的事情必有隐情。那么说出不能直接定白虎寨的罪、还要调查一下的大理寺卿卢大人和看似给出了折中的建议的诚王殿下,就很有些可疑了。”
郑千点头加了一句:“而且,大理寺卿卢盛大人因为官职的原因要把事情调查清楚也算是合理。但在这件事情上,诚王完全可以不发表任何意见,他最后却算是赞同了卢盛大人的想法。”
郑万咬口苹果:“越想越不对劲!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