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钦将巾子扔回铜盆内,水溅了一地。
希望符石没那么重视这个杨氏。
不过只怕难。
“如今只希望裴文舒的讯报能及时一些。”
姜萱还在宣和呢,希望裴文舒对姜萱安危足够重视。他竭尽全力,即便是晚,也不要晚太多了,千万不要等一切结束后才送到。
然后,“卫桓能赶得更快一些,宣和那边的情况不要太糟糕。”
……
姜钦的希望没有落空。
裴文舒对姜萱的安危确实非常重视的,接讯略略忖度,大惊失色,立即亲笔写了书信一封,命王显以最快速度送往卑邑。
王显不敢怠慢,三个昼夜没合眼,星夜兼程打马赶到卑邑。
被哨兵拦下,他也不说什么,只用面巾蒙住头脸,说有要紧军务寻薄钧,十万火急。
他没有直接找卫桓,陌生人要找卫桓太不容易了。
他说找薄钧,同时递了一枚玉牌呈上去。这是当初一起再青州行动时,他和薄钧等人约定的信物。
他特地带来了。
有了这枚玉牌,果然,薄钧很快就亲自来接了。
卑邑城衙署内,议事大厅。
卫桓正与众臣将僚属在议事,薄钧引着风尘仆仆、面巾也挡不住眼下青黑憔悴的王显进来。
薄钧快步在卫桓耳边低语几句。
王显快速见了个礼:“我家主人嘱咐,言道十万火急,让我务必将此信亲自交到府君手上!”
他立即起身,几步抢上前,将信笺奉上。
卫桓神色一肃,接过略略打量,迅速打开。
众目睽睽下,素来冷峻镇定的卫桓竟陡然变色,他霍的站起,动作太猛,竟直接将身后沉重的太师椅整个带倒。
“哐当”一声巨响,他骇怒交加:“贺拔拓!立即去点一万骑兵,马上整军出发!”
他直接往外冲。
冲出去前,他将信笺往张济手上一送,急令:“诸军按原定计划,严守不动。若有变,暂由文尚调度应对!”
他声音都变了,语速极快说罢这段话,人已疾奔而出,徐乾等人回首,只看到他一抹衣角晃过门边,人已不见。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众人大急,慌忙站起问。
张济低头一看,大惊失色:“不好!青州军欲谋我后方宣和!”
粮草库及后勤大营都在宣和城。
怀孕的主母也在宣和城。
……
夕阳残红,一抹余晖渲染天际,自卑邑至宣和的黄土官道掀起滚滚黄尘,迅速由远而近。
卫桓在策马狂奔。
他是心思敏锐的人,一眼扫过信笺,登时就想通了姜琨所谋。
五内俱焚。
宣和不单单有粮草和军备,还有他怀孕的妻子。
姜萱甚至坐胎都还未曾满三月!
符非也是狠狠一扬鞭,“二郎!”
他想宽慰一下卫桓,风尘扑面而来,他提高声音喊:“父亲,父亲他未必会中计的!”
只这话出头,他自己都觉得很虚。
符石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杨氏,这个他清楚的。
他太了解嫡母了,这女人若被哄骗着做了筏子,她肯定要加上一个符亮。
毕竟杨氏本来就认定是卫桓害了她儿子。
前后符亮,后有她自己。
符非也是事后才隐隐知道截杀杨氏的事,但作为被后者打压多年的庶子,他毫不犹豫偏向卫桓了。
可他父亲不是。
杨氏是符石的发妻,哪怕有诸般不足,但总还是顾念的。况且杨氏失踪了,人不在跟前,留在心里的自然就剩好处。
青州这信,里头一半假一半真。这种情况才是最棘手的,种种蛛丝马迹都能契合,偏两件事是可以串联在一起,相信了第一件,第二件怎么也得有些怀疑吧?
这就糟了。
欣然接纳的亲外甥却杀他嫡子后,又私下追截舅母灭口,符石震撼可想而知?
不需要多,稍稍一丝动摇就足够了,他一情急往外,姜琨谋算就成了。
傍晚送信最好,动手后,借夜色遮掩进城行事,
之前宣和一直风平浪静,但算一算青州军脚程,只怕动手就在今晚。
可现在他们距离宣和还有百余里路,天渐渐黑了,赶回去起码半夜。
只怕他们已经得手了。
符非不敢再说话,因为卫桓神色极骇人。
“快!!”
卫桓连连扬鞭,如离弦的箭般冲在最前方。
膘马在狂奔着,但心焦如焚的他只恨太慢。
符非都没分析明白的,他难道不懂吗?
卫桓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
截杀杨氏,他真的做过,杨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作为并州之主都搜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这是其实本来就有些出奇。
只是符石一直没往这么方向想过罢了。
那现在了,他骤被人点醒了。
那么,他会不会就顺利成章对符亮死因产生怀疑?
很有可能。
卫桓易地而处,如果他是符石,他想他会立即产生怀疑的。
当信任产生了危机。
怀疑,惊怒,焦急,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轻易驱使符石离城而出。
反正城里还有刘振,他只是率个一二百人出城而已。
指挥军士凭印信虎符,上层将领校尉还好,认得人,会察觉不对。但底下士官兵卒完全哪可能人人近身去见过上将,一枚将符,就能唬住了。
哪怕后续觉得不对报上去,人家抓紧时间已动手了。
不单单是粮营军械库,还有姜萱。
粮草军械库一旦出现变故,城内必乱,万一她,万一她……
卫桓不敢再想。
他这辈子都没信过神佛,只如今却衷心希望是有的,盼上苍见他前十数年受尽苦厄,好歹可怜可怜他,教他妻儿安安稳稳。
狠狠扬鞭,嘚嘚马蹄声疾如天边惊雷,火速往西而去。
卫桓,包括符非符白等人知情者,无一例外没有侥幸之心。这等攻心之计符石必中。他们只盼情况好歹好一些,乱子不要大得不可收拾,最起码待自己赶到之时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等他们狂奔而出一拐弯,黑黢黢的夜色下,远处的宣和城静静耸立,却是意外的风平浪静。
众人一愣。
……
宣和城头上甲兵执矛肃立,四门紧闭。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城外的巡哨严密了许多,远远听到大批骑兵的马蹄声,最外围的哨骑已急迎上来,见是己方服饰,一愣,忙现身迎上前。
哨兵营长远远喝道:“那个营的?为何突然折返?手令何在?”
众人对视一眼。
疾速的奔马已至近前,卫桓稍稍一勒缰,“是我。”
微微星光下,肤白如玉俊美逼人,神色冷肃威势赫赫,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哨兵营长慌忙翻身下马:“见过府君!”
卫桓叫起,“怎么回事?城中可有变故?”
没有黑烟,粮营没着火,甲兵巡视一丝不错,可见城内也未曾生乱。他心中许多疑惑,莫非潜入城中的敌军没能得手,在放火前就被察觉抓获了?
哨兵营长忙禀:“是这样的,傍晚时符将军突然让搜捕细作,军中和城内严密排查,又令加强巡哨和防卫。”
这么说,符石没有出城。
难道他没接信?
不对,不接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身侧符非高兴:“我就说!父亲肯定信二郎的!”
信他?
有诸多蛛丝马迹辅证的情况下,面对结发二十多年的妻子泣血哭述,符石难道还笃信他这个相认不过数载的外甥?就连一点疑心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