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也别傻愣着了,我们赶紧走吧。”小婵连张芝麻都看不起,又岂能对张蚕桑另眼相看?语气里那种冷淡与高高在上就一直没消解过。
听到小婵说要即可去三槐村找王家婆子,张蚕桑当下毫不迟疑地就跟着一起往城外去了,竟然全把自己进城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连亲爹如今正躺在炕上等死的事情也一并抛在脑后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日下午,陈家的老嬷嬷趁着往张芝麻屋里送东西的机会,状似无意地与她透漏了一句话,“再过些时日,就是咱们老爷的生辰了,小姐您这么孝顺,一定准备好生辰礼了吧?”
张芝麻远山般的眉毛一拧,抬起头来,“我爹要过生辰了?是哪一日?”
老嬷嬷惊讶,“小姐竟然不知道吗?是腊月初七啊!”顿了顿,又赶紧出言替张芝麻找补,“唉,说起来,这也怪不得小姐,您才来家里不久,哪能事事了解的全面?”
张芝麻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腊月初七,已经没几天功夫了,要想仔仔细细做个针线活做贺礼,怕是未必赶得及了。
这可如何是好?怪自己以前疏忽了,若提前就把亲人们的生辰都打听一遍,现在也不至于着急了。
老嬷嬷觑了觑她的脸色,小声给她出着主意,“小姐您也莫急,左右我们坐着无事,您不如出去走走,把那些铺子都逛上一逛,没准就遇到合适的生辰礼了。东西嘛,也不拘贵贱,只要是小姐送的,老爷必会开心的收了。”
张芝麻不疑有他,当下就应了,“嬷嬷提醒得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就出去看看。”
做好决定后,张芝麻也不迟疑,简单收拾一番后同陈夫人告了一声,就揣了两锭银子出了门。
陈夫人派了一个小丫头和老嬷嬷同行,又令家里的车夫二瓜赶着马车护送。
马车出了巷子后,王敏本家的一个堂兄便悄悄摸摸跟了上去,正是以前对张芝麻垂涎已久的王二麻子。
却说张蚕桑与小婵二人昨日去了三槐村,并未如预想的见到王婆子的面——这王婆子被近期发生的事情打击的不轻,已经缠绵病榻数日了。
二人没见到王婆子,反而见到了王敏。将来意透漏后,那王敏连个犹豫都没有,当即便答应这个合作。
不但答应了,还另外邀上了王二麻子。
这王二麻子老大不小了,仍旧没个婆娘,以前总跟在王婆子面前奉承尽孝,打着过继给她当儿子的主意,还做着娶张芝麻的春秋大梦。
如今大梦已破,他自然极是惋惜不甘,因此王敏一向他伸出橄榄枝,他当机立断就同意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事虽然有风险,但不博一次,他终究意难平。
四个人聚在一处,很快就把章程商量出来了。
先由小婵找到老嬷嬷——小婵登不进陈家的门是真,但不代表陈家的人出不来。
小婵同老嬷嬷关系非同一般,二人早几年就认了干亲。
小婵见到老嬷嬷便是一通大哭,把头磕得咚咚直响,一时说自己糊涂油蒙了心,嘴上没有把门的,得罪了主子,一时又说自己无家可归,孤身一人在外吃尽了苦头,如今早已悔青肠子云云。
老嬷嬷听到这些话,哪有不心疼的?因此便满口答应了她的请求,同意想办法把张芝麻请出来,好让小婵当面磕头认罪,回头待老爷气消了,仍旧让小婵回到陈家去。
这边张芝麻几人行至半路后,那老嬷嬷便喊停了马车,“小姐,前面厚味斋的点心一向很是不错,最得夫人喜欢,不如让小葵下车去买一些回来。”
张芝麻点头应了,递给小丫鬟小葵一块碎银,打发她去买点心了。
紧接着,老嬷嬷眼珠子一转,又道:“小姐,那边的糖人捏的最好了,咱家的小少爷们顶顶喜欢,既然来了,咱索性也带些回去。”
想到家里的几个皮猴子,张芝麻不由得弯起唇角笑了,“行,那我们便下车去买几个。”
老嬷嬷赶紧拉住她,“小姐莫动,街上污糟的很,若被冲撞了,老爷夫人又得心疼,您何苦亲自下车去买?二瓜,快去,你帮小姐跑趟腿。”
张芝麻顿觉扫兴,出来就是要逛的,死死守在车上又有什么意思。
老嬷嬷一脸温柔地朝着她笑,嘴上却不肯松口,“听老奴的,待离了这里,到了清净地方,您再下车吧。”
没办法,张芝麻只好令赶车的二瓜去买那糖人。
将两个人都支开了以后,老嬷嬷掀开帘子准备示意小婵上前来赔罪,却不想不但没瞅到小婵的影子,那拉车的马竟然疯了一般朝前狂奔起来,张芝麻和老嬷嬷一时不察,顿时咕噜噜滚作一团,撞得七荤八素。
原来是王二麻子趁机上了马车,用准备好的锥子刺了马的臀部。那马吃痛,当即便发了狂,拉着马车一溜烟跑乐起来,街上行人被唬了好大一跳,纷纷避闪开去。
二瓜听到身后动静不对,待回头时,马车已经冲出老远,再追赶已是来不及了。
事情发生的很是突然,张芝麻心中警铃大作,她一把推开老嬷嬷,硬挣扎着朝车门处挪去,掀开马车的帘子一看,饶她一向有几分小聪明,也不禁傻了眼。
万万没想到,坐在前头赶车的人,竟然已经换成了王二麻子。
那王二麻子首战告捷,此时兴奋的脸都红了,他一边催着马往前跑,一边回头涎着脸笑,“多日不见,芝麻又好看许多,哈哈哈哈,也是我王某人的福气,待今晚过后,我不但多个娘子,还能多一门有钱的岳家。哈哈哈哈……”
老嬷嬷再怎么后知后觉,也知道此番自己已是闯下大祸,怕是万死也难辞其疚了!
却说二瓜和小葵二人追赶马车不及,将喉咙喊破也未有人敢上前拦住拉车的疯马,二人只能眼睁睁瞅着自家小姐就这么被歹人给掳走了。
“咱们兵分两路,你赶紧回家搬救兵,我想办法去追马车。事不宜迟,快走快走。”二瓜冷静了一下,当机立断说道。
小葵早已经唬地满脸是泪,但她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因此也不敢耽误,她一边朝陈家方向跑着,一边回头叮嘱二瓜,“这马车虽跑得快,但必定引人注意,你多打听着,路上做好标记!”
二瓜遥遥地招了招手,然后拔足朝前狂奔而去。
小葵到底是个姑娘家,虽然是个仆人,但平时都是在内院做些轻巧活计,体力也不算有多好,如今一下子跑这么远的路,她早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不敢停下脚步。
跑到最后,体力不支的她几乎已经是手脚并用地朝前爬了。
终于到了家门口,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小喜子喊了一句话,“快,快去救小姐,定,定平街。”
话还未完,她脑袋一垂,就晕死在家门口之前。
小喜子一听是小姐出了事,当下便急红了眼,嘴里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子,“来人啊,赶紧来人,大爷,二爷,小姐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出俩新龙套,分别是橙子瓜瓜鹅扮演车夫二瓜,呢阿葵扮演丫鬟小葵。
【抠鼻】没错,我起名无能。
请让我完结前再搞一拨事吧!相信我,肯定有惊无险的。
第79章 车里没有张芝麻
陈家大门敞开,奔出一大溜的轻壮,领头的二人骑了马,余者尽皆驾了一头高大的骡子。
陈现陈瑛兄弟亲领了七八人顺着小葵描述的方向追了过去,而陈老爷则硬撑着身子去衙门里找县令大人寻求帮助。
陈琢狐朋狗友比较多,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脉关系网,只半个时辰,那些素日里斗鸡走狗的人便铺开了网,在城里各处仔细寻找张芝麻的下落。
老三陈珞则负责留在家中策应,一方面应对好陈夫人,不让她起疑,一方面负责整理各方传回来的消息。
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每迟上一分,张芝麻便会多一分风险,因此陈家的人半丝也不敢放松,忍着巨大的愤怒与心痛,竭尽全力地去往各处寻找张芝麻的身影。
一切皆如小婵料定,陈家找人的阵势果然很大。
之前几人商讨好的诋毁之词也便有了用武之地。
“听说了吗?陈家才寻回来的女儿竟然跟着家里的马夫私奔了,啧啧啧,纵然是陈老爷的亲骨肉又如何?到底是低贱家庭里长出来的,没规没矩,毫无廉耻之心。”
“哎呦,我也听说了,这女子未回家之前就是个寡妇了,八成是耐不住深闺寂寞了,如今连个略微平头正脸的马夫都不肯放过。”
“快闭嘴吧,胡说什么?就好像你们亲见了似的!小心祸从口出!再说了,你们这么诋毁一个姑娘家,良心真能过得去?”
“我怎么就诋毁她了?自己既然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
“我觉得这事八成是真的,才我还见陈家人急匆匆骑马而去,说不定就是去抓回这不孝女了。”
流言蜚语迅速在城里流传开来,守在家里的陈珞眉头听着下人汇报,越听怒气越盛,对方还未禀完,他伸手就摔了手里的杯子。
“这背后之人必是有备而来,不然小妹失踪的消息不会这么快就传开,且句句歹毒,字字诛心。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恶毒,倘若被我捉住,必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语毕后,陈珞沉默几晌,方继续道:“不知道老嬷嬷在这件事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要不是她支开二瓜和小葵,小妹今日也不会遭此大难,你悄悄去打听打听,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下人领命去了。
陈珞又赶紧叫住他,“悄悄去问,别闹出动静来让老夫人起疑。”
“是。”下人这才退出门去。
先前家里一通忙乱,众人怕陈夫人承受不来,便骗她说是家里一处铺子走了水,得赶紧去灭火,陈夫人虽然被唬了一跳,却并不着急,家里铺子多,没一家又算得了什么?
做戏做全套,陈珞还专门令小葵传了消息给陈夫人,道是张芝麻街上遇到了赵家姑太太,张芝麻推却不了对方热情的邀约,去赵家做客了,今日约摸回不了家了。
陈夫人虽然心里很是不乐意,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她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女儿。
基于以上种种,陈夫人便被蒙在了鼓里。
而小婵三人于城里几处人多的地方“状似”不经意地散了谣言以后,就迅速撤出身来,回到了临时落脚的地方——老嬷嬷在城里置下的一方用于养老的小院,小婵求到老嬷嬷跟前后,老嬷嬷怜她无处可去,便偷偷塞了钥匙给她。
一切进展顺利,三人心里的激动与成就感已经达到了顶点,很难再用语言来形容,她们以前只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如今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说不得意那是假的。
尤其是小婵,现在已经成为张蚕桑和王敏眼里算无遗策的女诸葛,隐隐有了被二人马首是瞻的形势。
“这流言一出,她陈璃以后就只能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当中了,纵然被陈家寻回来又如何?还不是要没头没脸过日子。”小婵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漫不经心说到。
王敏这辈子都没过得像今天这么舒心过,看着张芝麻倒霉比她当时得了李家的婚事还要让人痛快。“哎,白白便宜我那堂兄了,癞□□一般的人,竟能得了陈家这样的岳家,也算一步登天了!”顿了顿,王敏眼里却又闪出几点泪光来,“也莫怪我狠心,往日里她但凡对我好一些,我又如何会这样待她?”
小婵展唇一笑,“确实是一步登天了,不过登的啊,呵呵,却是西天。”
王敏和张蚕桑二人闻言皆愣,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惧。
“西,西天?这是什么意思?”王敏讪笑着问道。
小婵嗤笑了一声,“贫民贱女,到底是没有多少见识!”
王敏和张蚕桑闻言,皆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你当陈家人能饶了你那堂兄?哈,别做梦了!到时候能留他一具全尸就不错了。他啊,现下一只脚已经踏上黄泉路喽。不过死前能一亲芳泽,也算不亏了。”
张蚕桑暗暗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开了口,“那,那我们仨呢?”
王敏干笑一声接了话茬,“想,想什么呢?我们自然没事,人又不是我们绑走的……”
小婵瞟了二人一眼,“别把事情想得太好,我们必定是逃不脱的。不过嘛,今日肯定没事,大家可以睡个安生觉,明日到底会怎样,我可就说不准了。”
张王二人闻言,尽皆吓得面如土色,“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这话都是直说了的,一未含沙射影,二未美化掩盖。”
王敏吓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还敢说没有掩盖?在这之前,你可没说过我们也会受到牵连。如今事情做成了,你却这么说。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小婵耸肩,“我安的当然不是什么好心!再说了,你们这不叫受到牵连,这叫罪有应得。既然干出这缺德事来,还敢奢求全身而退,你俩到底有没有脑子?”
张蚕桑被说得脸色白一阵青一阵,她猛地站起身来,声音颇为尖利地道:“这事不是我谋划的,我就是受了你的蒙蔽,我这就去陈家告诉他们实情,念在我悔过的份上,他们一定会饶了我这一遭的!”
小婵闻言立刻露出几分凶相,转瞬却又掩了痕迹,她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去吧,愿意去就去吧,我不拦你,只是你今晚的好觉也就没了,委实可惜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爹病重难医,今日你若出了这道门,我保证,你会走在你爹的前头。”
张蚕桑听到她爹病重难医几个字,浑身一激灵,似是才把这紧要的事情想了起来。一旦真的想起来了,她的心里立刻充斥了无数的愧疚与后悔,她不过是被家人托着过来找张芝麻回家见爹最后一眼,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蚕桑懊恼地揪着头发哭跪在地上,小婵对她尖利的哭声很是不耐,皱了皱眉头后便一脚踢在她的肩头,“蠢货,哭什么?嚎你爹的丧呢?赶紧给我闭嘴,吵死了。”
张蚕桑被她一脚踢个倒仰,一腔的愧疚与后悔全数化成了怒火,腾的一下子就将理智焚烧殆尽,“你个恶婆娘,我跟你拼了。”
三人已经吵作一团,而陈现一行人这会子却已经寻到了车夫二瓜,并根据他的指点,朝着马车所去的方向直追而去。
出城约摸近三十里后,天已经擦了黑,一壮汉眼尖,指着远处的桥下惊呼,“大爷二爷,马车就在那里,掉到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