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珺儿看着他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神,眼睫微微一颤。
他今儿依旧是一身黑曜色的锦袍,大红的里衬绣着祥云暗纹,五官眉眼,一如十年前,那般的坚毅,可他要保护的,再也不是她了。
“区区一个夏姨娘,就让三哥放弃了更好的选择,三哥不会觉得不值吗?”燕珺儿嫣红的唇瓣染上笑意,对视着他的目光。
她在故作狠绝,燕诀也没有再回她的话,只是静静看了看她,转身走了。
前面停着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夏娆的脸。
燕珺儿的手静静抓着衣身前的衣襟,直到秦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珺儿,看来燕世子对你已无情。”
听到秦王别有深意的话,燕珺儿心虚的垂下了眉眼:“妾身也已对他无情,但凡敢拦了王爷路的,妾身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此番杀了本王爱将的燕王呢?”秦王的手慢慢滑落,落到她修长的脖颈间,浅浅的笑。
燕珺儿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嘴角轻扬:“妾身说过,一个也不会放过。”
秦王闻言,这才笑起来。
直到外面有人传来话:“王爷,蒹葭姑娘来了,想要请您去评堂居听戏。”
秦王瞧了瞧燕珺儿,燕珺儿立即大度道:“妾身一人入宫给太后请安即可。”今日一早,太后忽然要召见她,她即便成为了秦王侧妃,也无力拒绝。
“珺儿大度知礼,实乃国母风范。”秦王浅浅一句,像是许下了承诺。
不等燕珺儿问,他便下了马车去了。
燕珺儿看着儒雅英俊的他,和那个穿着一袭湖绿色撒花长裙的蒹葭,心底只有讽刺,一言未发,径直让马车入宫去了。
而这厢,夏娆瞧见秦王和蒹葭时,忍不住叹息:“怎么世间总是痴情女儿?”
“痴情男儿也有。”燕诀慵懒的靠在马车里,瞧着唉声叹气的她,问:“匆匆叫澜沧带你来,有何事?”
“妾身挂念爷了。”夏娆毫不避讳自己的爱意。
自从确定了他的心,她也不那么犹豫了,她想,最后能不能成,总要大胆的去试试才知道……也许,燕诀真的能成为一个如意郎君呢?
燕诀被她忽然而来的告白,弄得怔忪了一下,才佯装不在意的撇开眼去:“那么第二件事呢?”
夏娆嘻嘻一笑:“妾身想让爷帮个小忙。”
“比如?”
“把澜沧借我几天,让他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夏娆道。
燕诀早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瞧着她,薄唇微勾:“小心行事。”
夏娆见他这般轻易便答应了,这才高兴的拥住他,在他脸上吧嗒一下。
燕诀眸色一深,不等夏娆离开,便直接将她摁在了怀里。
“小妖精。”
“老狐狸!”
夏娆嘴角扬起,不等他吻下来,便迎了上去。
澜沧耳朵好,听到马车里的些微动静,老脸红透,暗叹世风日下,脑子里却不由回想起他的白月光来。
越回想,越心烦,等到澜沧回想到心烦意乱时,终于回了别院,不过这次的别院门口站着的,是鼻青脸肿的燕朗。
燕朗到了别院,就跟夏娆说了他的事。
“那江季当真是个狗东西,自己的亲妹妹也能如此糟践,若不是我顾念着怕打死了他给父王惹事,我早一拳头砸死他了!”
燕朗气呼呼的,迎春给他敷的药酒都差点被他弄翻了。
燕诀简单问了几句,便去书房了。
临到书房前,才吩咐澜沧:“使人盯着江季,此人心胸狭隘,手段狠毒,如今受辱,他势必不会轻易放过燕朗。”
“属下明白。”澜沧皱皱眉:“不过小公子也太鲁莽了些,如今卫国公那边还不知会有什么动静,王爷还未回京,若是他被人利用了,怕是要给您招来麻烦。”
“卫国公的事,我会提早解决。”燕诀说完,便提步出去了。
等澜沧回来时,就听到燕朗还在痛斥江季是个狗东西。
夏娆吊着条胳膊,悠闲的指挥着迎春给她做药丸,听到燕朗说完了,才道:“你知他不是东西,还去找他理论?这跟你被大黄咬了一口,跟大黄讲道理,有什么区别?”
燕朗面色僵了僵,闷闷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燕朗叹息:“我是没有你跟三哥聪明,可那江季不要脸,几次三番的还要找江郁,我虽不喜欢江郁吧,可也见不得这种下作事。”
夏娆瞧着他这气呼呼的样子,他不喜欢江郁?她看不见得。
当初燕朗回京,就因为江郁几句话,就能来找自己麻烦,可见他是喜欢江郁的,后来被江郁伤了心,才口口声声喊着再不想见她。
不过如今的江郁……
夏娆不好多做评价,只道:“你不能再见江季了。”
“为何?”
“若是他死了,你觉得官府第一个怀疑的会是谁?到时候若是真有人要害你,不但会要江季死,江小姐的事肯定也会一并曝露出来。卫国公早不要他那张老脸了,可江小姐要不要?”
夏娆问燕朗。
燕朗当即黑着脸哑了声。
澜沧见吓唬住燕朗的夏娆,也安心了些,不然燕朗这莽撞性子,还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又坐了会儿,燕朗就回去了。
可隔天一早,江季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丢在了卫国公府的后门口,死状极惨,不但浑身都是可见白骨的刀痕,连他那下三寸,也齐根断了。
当天,就有自称是江家的小厮,替江季将燕朗告到了京兆府。
铁面无私的聂大人,见人证物证俱在,只得先把燕朗收押进了大牢。
消息传到别院,迎春都忍不住道:“小公子怎么这般糊涂。”
“若是小公子杀的,不会把人扔到国公府去的。”阿蛮瞧见面色沉凝的夏娆,旋即道:“奴婢出去查查,说不定有线索。”
“小心些,且暂时不要靠近府衙,说不定动手的人,正在暗处等着我们出面。”一旦此时跟燕朗扯上关系,势必有人会跳出来,将燕诀扯了进去。
昨儿燕诀才得罪了皇后,若是皇后狠了心要对付燕诀,皇上只怕也不会为了燕诀,跟自己的皇后和儿子们生出嫌隙来。
想到此处,夏娆立即跟阿蛮道:“你去一趟燕王府,嘱咐文姨娘切莫去大牢。”
“奴婢明白。”阿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就快速往燕王府去了,可她刚到,就看到了正在跟坐在文姨娘花厅里的燕珺儿。
燕珺儿是故意等着她过来的,所以阿蛮直到了这里头才发现她的存在。
燕珺儿看向文姨娘,道:“现在就是姨娘像我证明,你不会放过夏娆的好时机。”
文姨娘脸色有些白,平素满腹心机的她,这会儿在燕珺儿面前,竟好似有些怯怕一般。
阿蛮觉得奇怪,可文姨娘却没给她探寻的机会,便寒声吩咐:“大胆奴婢,竟敢妄图收买我,让我的朗儿担下燕诀的罪责,你该当何罪!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话落,原本安静的小院子,立时走出十几个手执木棍的婆子来。
燕珺儿又看了眼文姨娘,文姨娘才咬着牙道:“直接给我就地打死!”
“文姨娘,你杀了奴婢,就以为能栽赃世子爷了吗,未免太天真了吧?”阿蛮的手里已经落下了匕首,可看了眼朝自己看来的燕珺儿,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阿蛮转身想逃,可门口早已被人堵住了,阿蛮虽会些拳脚,可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就在文姨娘以为阿蛮必然会死在这里之时,王府上空忽然一道黑影掠过,还不等文姨娘跑出来,阿蛮已经被那黑影给带走了。
“是燕诀的人不成!”文姨娘寒声问。
“看来他已经先一步知道我的计划了。”燕珺儿盯着手里的茶盏,淡漠道:“这罪名是推不到三哥身上了,可惜,若是三哥担下这罪名的话,有皇上护着,他不会有事的。但朗儿无功名爵位在身,父王又远在千里,朗儿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说罢,燕珺儿便要走。
文姨娘着急了,她就指望着燕朗能承袭爵位,好让她也过上体面日子,若是燕朗死了,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还有她的郁儿,清白已毁,除了嫁给燕朗,还能嫁给谁?
“四小姐,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文姨娘忍不住拦她。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和太后都想帮扶五皇子,可如今五皇子的人悉数被三哥赶尽杀绝了,若是不让三哥吃点小苦,那就只有让父王帮五皇子了。但父王根本不在府中……”
“只要四小姐能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文姨娘虽有心机,可困于内宅,根本不知太后真正心意,如今事到临头,她只能相信燕珺儿。
燕珺儿眼底的讽刺淡淡划过,很快便收了起来:“江季虽然死有余辜,可谁让他是五皇子的人呢?我再入宫一趟,请皇后娘娘想想办法,而文姨娘你,要去替我办一件事。”
文姨娘一想到此事居然牵扯到了五皇子,背脊便一阵发寒。
等燕珺儿离开后,一侧的丫环便立即上前劝慰了过来,可文姨娘却转过身,一脚将她踹在了地上。
“狗奴才,昨夜若不是你怂恿,我也不会一时气急,去杀了那江季!”
想起昨晚,文姨娘一阵后悔。
她也是在燕朗打了江季后,才知道江郁居然被江季送到了卫国公床上的。
一想到江郁居然遭了这样的罪,文姨娘如何还忍得住?又正巧自己这侍女说,江季在一个酒馆里头喝酒,文姨娘这才亲自带着人,出去解决了这畜生。
为了避免嫌疑,她还特意把人送到了卫国公府门口,好让人怀疑跟江季狼狈为奸的卫国公,可谁知现场竟然会留下燕朗的随身之物。
那丫环连忙求饶,但文姨娘可不是什么慈悲之人,当即便叫人堵了她的嘴,把她拉下去沉井了。
红缨乖乖的站在一侧,她看着心狠手辣半点情面不留的文姨娘,想着方才燕珺儿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竟也看出了端倪来,不过她没有告诉文姨娘,而是悄悄让自己的人传了封信,送到夏娆那儿去了。
“还好我跟去了。”
澜沧江阿蛮放下来,才跟夏娆道:“爷说了,杀江季的另有其人……”
“是文姨娘。”夏娆捣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但她是被人利用了,利用她的人,想让她拖世子爷下水,对吗?”
澜沧见她这么快反应了过来,也松了口气,但因为这次的事情京城各方势力都卷入了进来,这次的风波怕是一时难以平息了。
入夜时分,红缨的消息就送到了夏娆手里。
夏娆匆匆看过以后,便立即叫了澜沧:“立即去告诉世子爷,这次的目标不是他,是燕王爷。”
“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问了,赶紧去,若是迟了就晚了。”夏娆一开始也以为是冲着自己或是燕诀来的,却根本没想过,会是冲着燕王,冲着燕王府来的。
澜沧见她着急,不敢耽搁,立即就出府寻燕诀了。
看着澜沧出去了,夏娆还是不放心,立即叫了别院的其他暗卫,道:“你们立即去一趟京兆府,请聂大人马上带人去燕王府,捉拿文姨娘!”
暗卫们不为所动,他们只听燕诀的吩咐。
夏娆气急:“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明儿我就让世子爷把你全部阉了卖到小倌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