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听几位太医的。”燕王妃说完,看了眼燕诀:“难道世子还由着她在这里胡闹么?”
“我要眼睛,我不要变成瞎子……”燕朗却嚷起来。
燕王妃皱皱眉,一旁婆子立即会意:“赶紧压住小公子,别让他再动了。”
燕王妃也温柔的安慰道:“朗儿,母妃也是为了你好,一只眼睛没了就没了,可你不能丢了性命啊。”
“母妃,我要眼睛……”
燕朗一想到真的要变成独眼瞎,吓得哭着哀求起来,但那几个婆子将他压得死死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燕王妃任凭他哭闹,只扫了眼几位太医:“劳烦各位了。”
太医们便赶紧开了药方,又叫人打了水来准备清理燕朗的眼睛。
“一旦沾水,他这眼睛就真的废了!”
夏娆有些急切,燕朗这熊孩子瞎了不要紧,但以后燕王妃肯定要拿这个理由对付她,这可不行。
那太医的手微微一顿,也有些迟疑起来。
燕王妃见燕诀居然一言不发,沉了面色:“太医,赶紧处理吧,夏姨娘不过商户之女,本妃从未听过她有正经学过医术,就算她略懂皮毛,又怎么能与几位太医相比呢。”
太医见燕王妃发话,这才敢将手往燕朗的眼睛伸去。
夏娆微微皱眉,朝屋外看去,可阿蛮和燕朗的生母文姨娘却迟迟不见踪影。
“你有几分把握?”燕诀问。
“七分把握。”夏娆咬牙,祈求的看向他:“世子爷,倘若任由太医们动了小公子的眼睛,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十分把握,你必须治好他的眼睛。”
燕诀冷冷睨了她一眼,在那太医手里沾水的绢布几乎要碰到燕朗眼睛的一瞬,终于开口:“住手。”
“诀儿,你要做什么,你真要害死朗儿不成?”燕王妃不满质问,还极度不悦的看了眼夏娆:“你一个小小妾室,怎敢如此挑唆世子对兄弟做出不义之事!”
夏娆手心紧握着,燕诀只淡淡睨着那太医:“辛苦你了,退下吧。”
在场的太医们闻言,纷纷低下头后退了三步,床边的白须老太医也轻轻一叹,收回了手来。
燕王妃见状,脸上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夏娆恰好看到,微微挑眉,这个燕王妃,好歹做了主母几十年,竟这点情绪都藏不住。
“诀儿,你如此一意孤行,若是朗儿出了事,你要负全责。”燕王妃绷着脸冷冷坐在一侧道。
“嗯。”
燕诀却是轻描淡写一声。
夏娆悄悄看了眼全然相信自己的燕诀,也不敢耽搁,立即就上前去了。
燕朗还在哭,瞧见夏娆来,更是抗拒:“都是你害我的,我不要你治,你给我出去……”
“不想变成瞎子就给我闭嘴!”
夏娆没好气的呵斥。
燕朗被她吓住,真的就没哭了,夏娆这才冷着脸取了银针来,开始先封住他眼周的穴位,又朝那白须老太医道:“去找雪凌草来。”
老太医面色一僵,被个妾指使,他才懒得去。
“去。”
燕诀漠然。
老太医惊愕的看看燕诀,到底是屈辱着往外去了,去时,还听夏娆道:“院子外那片灌木下大约有两棵,立即取来洗净,碾成汁,混着捣散的活血丹拿来。”
说完,夏娆就开始写药方了,根本顾不上其他。
老太医愤愤然瞪了眼没规矩的夏娆,长胡子都要翘起来,可一回头,瞧见夏娆下针的手法,快而准,没有丝毫的犹豫,药方单子上的字迹更是如游龙一般笔锋圆润且有力,仿佛行医多年的大夫那般利落稳重。
一侧医童还道:“师父,要不我去找雪凌草吧。”
“不。”老太医皱皱眉,转身就自己出去了。
燕王妃站在一侧,睨了眼夏娆看出来的药方,吩咐婆子:“去抓药……”
“青云,你亲自去。”燕诀开口。
“是。”青云先拿婆子一步,拿着药方就出去了。
燕王妃垂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冷淡看着忙碌的夏娆:“若是夏姨娘这次的胡闹而让朗儿有了个好歹,世子,这罪责不仅你要担,她我也一定会不会轻饶。”
“劳烦王妃上心了。”
不等燕诀答话,就见一个窈窕丰腴的人影缓步走了进来。
人影靠近时,浮动的香气传来,令燕王妃瞬间紧绷了脸。
“原来是文姨娘。”燕王妃看着面前明明早已年过三十却仍旧姿容妖娆的女人,几乎是咬碎一口牙。
“妾身久伴王爷在塞外,许久不曾回京给王妃请安,王妃还记得妾身,妾身倍感荣幸。”文姨娘浅浅一笑,仿佛分毫不着急床上躺着的儿子般,柔柔给她福了礼。
燕王妃就是不喜欢她这模样,假惺惺的,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可王爷却最偏爱她,连同她生得儿子也格外疼爱。
“文姨娘还是看看朗儿吧,世子的姨娘一定要将本妃请来的太医赶走……”
“这件事啊。”文姨娘打断燕王妃的话,拂拂簪着新款的簪花,微笑:“夏姨娘早就去妾身那儿说过了,妾身方才便是去请示了王爷,王爷也同意夏姨娘来医治朗儿。”
燕王妃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想,强忍着,才挤出个笑来:“既如此,那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希望夏姨娘虽没学过医术,也能医好朗儿。不然朗儿眼睛没保住,命也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燕王妃便在一侧坐了下来。
文姨娘的手心微微紧了些,看了眼一脸镇定的夏娆,也跟着在一侧优雅的坐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娆身上,今儿夏娆要是保不住燕朗的命和眼睛,那她这条命也不用妄想了。
很快老太医便采了雪凌草来,混合了活血丹给了夏娆。
不多久,青云也亲自盯着人煎好药送了来。
外敷内服加金针入穴,整整过去一个时辰,夏娆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如何了?”
燕王妃第一个问。
文姨娘端起茶杯遮住情绪,目光也紧紧盯着这边。
“接下来只要好生用药,三个月后眼睛就能好。”夏娆屈膝行礼。
燕诀淡淡叩在桌子上的手微微一顿,瞧着她似乎还带着那么丝骄傲的模样,嘴角泛起丝及不可见的笑意,起了身:“我还有事,就不陪母妃说话了,今儿刺客的事,我会亲自去父王面前交代。”
说罢,便径直离去。
燕王妃似乎不信,就连太医都说绝不可能做到的事,夏娆如此轻易就办到了?
“稳妥起见,还是请太医再看看。”燕王妃道。
“请。”
夏娆低眉顺眼的退让在一侧,那老太医爷将信将疑的走过去,看着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燕朗,仔细探了探他的脉,眉头才拧成了老麻花。
“如何?”燕王妃急急问。
“这……从脉象上来看,小公子性命已无大碍,至于眼睛,许是要等到三个月之后,才可见分晓。”太医虽不敢置信他们几个太医都觉得棘手的事,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就这么轻松利落的给解决了,可事实就是如此。
老太医捋着胡子,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夏娆一眼,才暗自点点头,若是她真有这医术,兴许那个人……就有救了。
燕王妃脸色难看极了,毕竟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夏娆不行,没想到夏娆这么快又打了她的脸!
文姨娘看着燕王妃这模样,才愉悦的亲昵的拉着夏娆,道:“此番多亏了你,朗儿自小调皮,这次的事我知道怨不得你,你放心,等朗儿好了,我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妾身不敢当。”夏娆看出文姨娘故意气燕王妃的意思,只垂眸浅笑着。
文姨娘见状,特意摘下头上的发簪插在夏娆的发髻上,笑:“以前不知道有夏姨娘这般的人物,若是知道,早将你迎来给朗儿了。”
夏娆听着这看似亲近打趣的话,意外觉得刺耳。她都已经是燕诀的妾了,文姨娘还开这种玩笑,若不是毫无心机,就是故意拿她作伐挑事。
果然,不等她开口,燕王妃的脸就黑了。
“女子太招摇也是祸事,一个夏姨娘竟要把燕王府三位公子都牵扯进去,岂非叫旁人以为我燕王府毫无规矩?这次的事夏姨娘也难辞其咎,但念在你救人有功,你且去祠堂一天以示小惩。”
夏娆眼睫微颤,跪一天也好,省得卷进这大房二房的明争暗斗里。
很快,夏娆就被人带到了祠堂。
但不是让她跪在祠堂里,而是祠堂门槛外,因为她是个妾,不配跪到列祖列宗跟前去。
“姨娘。”
阿蛮过来,看到跪的还挺安心的夏娆,道:“奴婢照您的吩咐,去打探了一下。”
“说罢。”
“这个文姨娘跟燕王妃之间的确有过节,文姨娘曾是燕王妃娘家收养的养女,一次燕王妃生病时,她来探望,就被燕王爷瞧上了。听闻当时燕王妃不仅极力反对,甚至还差点闹到和离,直到文姨娘诞下小公子,母子随燕王一起去塞外才结束。”阿蛮道。
夏娆眉梢挑了挑,问她:“文姨娘当时怀胎十月,中间可出过什么事吗?”
因为今儿瞧见文姨娘时,她嗅到了淡淡的麝香气味,而且不像是才用的麝香,更像是常年用着的。
阿蛮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出过事,但燕王府的下人们似乎都不大清楚,怕是要查查。”
“去查吧。”夏娆眸色微动:“这位文姨娘,多半还打算利用我呢,若是没点儿把柄捏着,下一次我怕是就不止跪一天这么简单了。”今儿若不是因为文姨娘那句话,燕王妃不会有借口罚她跪,文姨娘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阿蛮刚要走,夏娆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想法,虽然觉得这想法荒谬,但想起之前在行宫发生的事,她不得不防,叫住阿蛮,道:“今晚,你……”
低声吩咐过后,阿蛮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淡漠:“虽然奴婢觉得姨娘想多了,但奴婢会照办的。”
夏娆嘴角抽抽,你这么不信我,到底是为什么还要来投奔我。
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王府的家宴上,燕王妃身侧的婆子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已经安排好了,是咱们院儿的人,很可靠。”
燕王妃闻言,微微一笑。
区区一个妾,屡次三番碍着她的好事,她当年没能捏死一个惹人厌的文姨娘,她就不信,她如今还碾不死一个夏娆!
祠堂。
黑色的人影小心翼翼的靠近,但天色已经晚了,祠堂廊下的灯笼似坏了,没有烛光,院子里自然也变成了一片漆黑,只隐约看到庭院内有个人影跪着。
祠堂守门的婆子早被刻意调开了,黑影觉得里面应该没外人了,这才抓紧了手里的木棍,悄悄朝里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