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娆见他竟是因为凌北墨而来,心底无奈叹了口气,只黯然垂眸,道:“妾身明儿一早,就会送宁宁离开。”
燕诀见她如此乖顺,心底戾气更重,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今晚分明是因为担心她而来,如今却会如此待她。
他终是松开了手,一言未发便走了。
阿蛮进来,点了屋子里的灯,才看到一个人静静站在一侧似乎想着什么的夏娆,担心道:“姨娘,您没事吧。”
夏娆只眼眸微微动了下,轻声道:“明日,你去别院找一趟张妈妈,让她后日来见我,我有事吩咐。另外,明日我会送宁宁回夏府。”
“是。”
“将之前宸皇贵妃和世子爷赏赐的所有东西拿个匣子收起来,我要一并带去。”夏娆静静的说罢,便在阿蛮愕然的目光中,去洗漱睡觉了。
明儿燕王妃还想让她去道歉?
夏娆目光微凉,那且看看明儿燕王妃还有没有精力和时间,顾得上听她的道歉。
第60章 一个都不放过
漆黑的房间里,燕诀独自坐在书案后,静静合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黑色的夜都犹如一汪水,要将他吞没了进去。
“爷。”
澜沧极少见他这般模样,有些担心。
燕诀眼睫微动,好一会儿,才听他声音略有些喑哑:“将燕朗叫回来。”
澜沧讶异:“您打算对文姨娘动手了吗?”燕诀容忍文姨娘早已忍了十几年,如今忽然要动手,竟是因为夏姨娘的弟弟被打?
燕诀狭长的眼睛略略掀开,淡漠的看了他一眼。
澜沧心中微惊,立即低下头:“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排。”
“明日夏姨娘出府,你暗中跟着。”燕诀又道:“若是她要趁机跟十三殿下走,不必拦着。”
“爷的意思,竟是要放了夏姨娘……”
“只有这一次机会。”燕诀目光复杂的看向窗外,银白的月光洒在窗棂,清清冷冷的,一如他曾经一个人被抛弃在角落时的月光一样。
夏娆安静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她就一个人去厨房了。
等阿蛮察觉到过来时,夏娆已经亲手做好了早膳,虽然是简单的几样点心外加厨房昨夜就备好只等着上笼蒸熟的灌汤包。
阿蛮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赞许看她:“君子远庖厨,姨娘已经实实在在不做君子了。”
“姨娘我只是个女子。”夏娆一边忙活,一边道:“等明儿张妈妈来之后,之前你擅自出府去查镇北侯的事,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阿蛮以为她这么久不提,是不打算提了,没想到……
“还有你昨儿那么巧遇上十三皇子,原因我也想知道。”夏娆将做好的菜放在食盒里提着了,才认真看了看阿蛮,提步往燕诀房里去了。
夏娆原本不打算过问阿蛮私事的,可一次两次,给她带来的麻烦,已经威胁到她将来的计划了,所以她必须让她说出来。
阿蛮也早知道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静静看着夏娆离开的背影,眼中也终是露出几分歉意。
夏娆这厢刚到燕诀房门口,就听到燕诀让人伺候茶水进去。
夏娆看房间里没人,瞧见一侧还有刚提来的热茶,心想伺候的小厮约莫有事出去了,便将食盒放在一侧,亲自倒了热茶送了进去。
燕诀刚坐起身来,似乎昨夜没睡好,半撑着坐在床边合着眼睛揉着眉心。
他的发髻散开了去,松松的散落在身后,白色的里衣松垮的半敞着,胸膛上那道疤痕十分刺目。
“茶。”燕诀略带着几分不耐。
“爷,小心烫。”夏娆上前递上茶。
燕诀眉心一动,睁开眼,就看到了还如平日一般乖巧可爱的夏娆。今儿她特意打扮过,月白色绣着淡蓝花纹的长裙,腰间束着条海棠色的缨带,如今倾身站着,白皙的脖颈顺着往下,还能见到胸前鼓鼓。
燕诀看到这里,眸光微动,挪开了眼接过了茶,浅浅抿了口,才问她:“伺候的小厮呢?”
“妾身见他不在,所以擅自进来了。”夏娆将他递来的茶盏放到一旁,又见他起了身来,便去拿了他的衣裳来,预备服侍他更衣。
燕诀瞧见她这般温柔小意的模样,没有拒绝她,而是淡淡张开手臂,由她服侍了。
服侍人更衣,夏娆早就跟迎春学过了,如今很是利落的就服侍燕诀穿好了。
燕诀看着她略带着几分自我欣赏的满意,冷硬的嘴角终是抿起丝笑意,转身坐在了一侧的圆凳上,等着她来给他绾发。
夏娆为难起来,她还没学怎么给男子绾发。
“怎么了?”燕诀侧目睨着她。
“妾身还不怎么会绾发。”夏娆老实道,说完,见他似打算起身去叫人,这才又道;“但妾身可以试试。”不管怎么说,昨夜她的确不该去见凌北墨,燕诀生气也是应该的。
而且往后去,夏嘉宁能不能平平安安找个靠山,她能不能顺顺利利在燕王府活到离开,都得仰仗他。
说罢,燕诀便等着她上来了。
就是没一会儿,燕诀就知道夏娆说的‘不怎么会’,是真的不怎么会。
燕诀一直熬到头发都被她扯下一小把,才暗自松了口气,起身要出去。
夏娆大惊失色:“爷,您等等,妾身还是叫人重新给您绾发吧。”
“不了。”燕诀饿了。
心情一变好,就容易饿。
燕诀径直走到暖阁来,只是刚出来,匆匆回来的小厮们看到他,就吓得白了脸。
玉树临风的爷,头上那个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发髻,是个什么鬼?
“布菜。”燕诀在饭桌边坐下,冷冷睨了眼那小厮。
小厮看到紧跟着燕诀而来死死低着头的夏娆,明白过来,赶忙就将夏娆提来的菜摆了上来。
小厮瞧了瞧:“爷,这些会不会太清淡了,奴才这就去……”
“不必。”燕诀已经拿起玉箸了。
夏娆看着心情已经变好的燕决,暗暗松了口气,这个人看着阴鸷可怕,倒也好哄。
就是这发髻……他若是顶着这个头出去,会不会回头就扭断她的脖子?
燕诀眼角的余光瞥见夏娆踌躇的模样,自然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却等用完早膳了,才开口:“夏嘉宁留在燕王府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要送走,且此番你的三封信,必然会惹怒王妃,夏嘉宁留在王府,只会比昨日更惨。”
夏娆抬眸看他,他竟是全部知道了了么?
所以昨儿他不是因为生气,才让自己送夏嘉宁走的。
“妾身明白了。”
“十三皇子于你,并非良人。”
燕诀顿了顿,才略带着几分生硬的说出这句话来,说罢,就叫了小厮进屋重新梳理发髻了。
夏娆绾的发髻难看,他不必照镜子也知道。
夏娆见他心情变好,原本该觉得轻松的,可此刻却更加沉重了。原来自己做的这么隐蔽的事,全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元宝药铺和张妈妈的一举一动,他肯定也清楚了。
收拾好东西,带着夏嘉宁上了回夏府的马车,夏娆还没能从这份犹如一丝不挂般被人盯着的不安中回过神来,直到夏嘉宁软糯糯的抱着她的脖子,亲昵的蹭着她的脸,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宁宁最喜欢姐姐了。”夏嘉宁仿佛已经忘了昨日的恐惧,轻轻笑着。
夏娆就算不是他的亲姐姐,心内也柔软了,紧紧将他抱住了:“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夏嘉宁甜甜的笑,露出可爱的酒窝,将夏娆内心的浮躁不安,全部都抚慰了下来。
马车到了夏府停下,夏娆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正在门口等候的中年男人,那便是夏娆和夏嘉宁的父亲,夏康。
夏康虽是个商人,可入赘之前,却也考上了秀才。
夏娆穿越来那半年也曾听人说过,夏康年轻时一表人才,又会写些文章自诩才子,之所以会入赘,全是因为家里太穷,已经没钱进京赶考,才入赘了当时已经只剩下一个女儿的叶家。
后来叶家两位老人加叶夫人全死了,他又屡次不得高中,这才安心经商。
“女儿见过父亲。”夏娆带着夏嘉宁上前行礼。
“听说你和嘉宁都给王府添了不少麻烦?”夏康语气带着不悦,这架势,竟是要在门口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女儿了。
夏嘉宁有些害怕,软软的上前去拉夏康的手,却被夏康直接拍开了。
夏娆拉回夏嘉宁,才淡淡道:“都是误会罢了,有什么话,父亲不如屋里说罢,世子爷让我亲自送宁宁回来,正是为了让我们一家团聚,父亲总不好驳了世子爷这番好意。”
“这便是你在王府伺候公婆的态度?”夏康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夏娆看他只知道跟自己摆父亲的谱,妄图当着外人的面给她这个女儿难堪,嘴角泛起丝薄凉:“女儿是妾,侍奉不到王爷王妃跟前去。父亲既然不肯去屋里回话,那女儿也不耽误父亲的时间,有什么话,女儿就在这儿问了。”
“什么话?”
“我记得,当年父亲入赘时,外祖父就曾要你立下过字据,一旦娘亲去世,叶家所有家产,半数归我,半数归宁宁。如今宁宁由你照顾着,敢问父亲,我的那一半,你何时给我?”夏娆问他。
夏康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入赘’二字,这也是为何叶氏一死,他就将叶府所有的招牌都改成了夏府的原因。
他没想到,他这个最一无是处,最胆小怕事的女儿,居然敢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娆,你真是放肆。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教养好你,不敢再把你送去王府丢人现眼了。来人,把她给我押住,送去祠堂,好好学学什么是本分。”夏康负在身后的拳头收紧,强忍着怒气摆出上流家族大老爷的姿态吩咐。
夏娆却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夏家不过商户,我纵然是妾,也已轮不到夏府来教什么是本分。”
夏娆话落,跟着马车而来的几个护卫立即提着剑围了过来。
夏府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都吓得不敢动。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夏康这样要面子的人,哪里还经受得住旁人的指指点点?
“你这是要对我这个父亲动手吗?”夏康恼羞成怒。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提醒父亲,若是宁宁在夏府再受点欺负,我不仅要拿回我那一半的家产,我还要去官府告你当年宠妾灭妻。”
当年叶氏是病死的,夏娆已经无从得知叶氏真正的死因,但肯定跟夏康这个自诩文人自觉委屈却又挥霍着叶家家产纳妾的男人有关!
夏府内转角,刘氏暗自看着就连夏康也镇不住夏娆,只得推了推身边的婆子:“行了,先去叫老爷回来吧。”
“夫人,您怎么不自己去?”
“让你去你就去!”刘氏没好气的说罢,才紧盯着府外。她昨晚就接到燕王妃消息了,说今儿夏娆回来,她这才唆使了夏康,让他好好灭灭夏娆的威风,这样也好讨好燕王妃,谁知竟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