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帮我抓那只蛤蟆。”夏娆立即道。
燕朗立即躬身抬手,两人一人一个方向慢慢靠近,不等扑过去,那雪蛤就自己跳着走了。
夏娆提着裙子就开始追,燕朗也飞快的跟上,一时间,这院子沉寂多年的烟尘都飞了起来。
“快快,那边!”
夏娆瞧着前边已经停住的雪蛤,卯足了力气,咬着牙就飞快的往前跃去。
却不想燕萧刚好从转角出来,夏娆飞身往前一扑,就猛地磕在了他的胸口,将他径直压在了地上。
燕萧的脸色苍白着,因为方才这一撞,许是疼极了,脸上都掠起几许潮红来,青丝也这样散开在了地上,映衬出他眉如如画。
夏娆知道他身子不好,吓坏了,连忙去把他的脉搏,他却是温柔笑起来:“许久不曾这样动过了,不妨事。”
“可是你不是……”
“没事的。”燕萧瞧着额头都撞红了一片的夏娆,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处,才问她:“疼吗?”
夏娆看着他眼底发自内心的怜惜和温柔,紧张也慢慢散开了:“有一点点疼,但我怀疑大公子你的骨头都要被撞断了吧。”
夏娆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脉。
待察觉他的病症后,夏娆的心也沉了几分,若是抓到方才那只雪蛤,说不定有法子能让他多活几年。
“探完了吗?”燕萧察觉到她在把脉,也并未觉得冒犯,只是轻声笑问。
“嗯。”夏娆见他居然对死都能如此的平静,心底升起些钦佩,她见过无数的病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后,无不是痛哭流涕,盼望能多活几日,多陪伴家人几日,尤其是那些年纪轻轻还有大好将来的人。
可燕萧,身为燕王府的长子,生的玉树临风,性格又温柔,琴也弹得极好,像他这样的人,未来应该更光明才对,可却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他竟也丝毫不难过。
“探完了,就扶我起来吧。”燕萧依旧得体而温柔的说着。
夏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了身将他扶了起来。
等他站在身边,夏娆才察觉他身量很高,身子却很单薄孱弱,燕诀就是受了那样重伤的时候,都比他更强壮些。
“大哥。”
燕朗从另一边赶来,瞧见燕萧的脸,就认了出来,可他却有些怯了。
“是小朗吧。”燕萧笑看着他。
“嗯。大哥还记得我?”燕朗问。
燕萧微微点头:“小时候最调皮的便是你,如今长大了,调皮的性子不但没改,还交了一个跟你一般的朋友。”
夏娆尴尬的笑笑。
“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燕朗十分亲近燕诀,对于燕萧,却总是显得有那么些疏远。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散去了,燕朗说完,就跟夏娆道:“夏姨娘,我们走吧。”
夏娆点点头,瞧了瞧燕萧,道:“这次就不跟大公子请教了,下次我再过来,大公子可以告诉我关于芸娘的事吗?”
“嗯。”燕萧想了想,跟燕朗也道:“院子里的湖上有小船,小时候你总吵着想去划船钓鱼,下次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燕朗看着他,眼神躲闪了一下,拉着夏娆匆匆走了。
出了院子,夏娆察觉出燕朗的不对劲,等他闷着头拉着她一路快走到清晖园,夏娆这才问他:“你当年是不是仗着受宠,欺负过你大哥了?”一看燕萧就是那种好欺负的性子。
燕朗这次不再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了,只是郑重的看着夏娆,带着几丝告诫的味道,道:“下次,你别再去见他了,芸娘的事情我会帮你打听的。而且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咱们去见了大哥,尤其是三哥,知道吗?”
夏娆看出他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她信任燕朗,自然也起了几分戒心:“我会小心的。”
但仅凭他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让她彻底疏远一个人,她也做不到。
当初她还利用过大公子,虽然大公子可能并不知道,但她自己欠下的恩,她就得还,她一定会让他再多活几年的。
燕诀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青云出去后,直到隔天早上才回来,而隔天,也正好就是要去秦王府参加宴会的时候了。
秦王此番邀请了不少人,燕王和燕王妃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夏娆身上穿着的,是前几日燕诀派了绣房的人来定做的衣裙,绯红色的梢纱合梨花白的窄袖长裙,腰间的配饰是燕诀给她的那块玉佩,迎春还给她戴上了编了两个小小银铃铛进去的璎珞坠子。
乌黑的墨发全部挽起,只在耳边挑出两缕刚好垂到下巴下的碎发,簪上三四支嵌小颗红色宝石的簪子,眉心点上一朵绯红的梅花,手腕上戴上两支攒花的银镯子,既显得少女活泼灵气,又不失体面优雅。
“姨娘,这个带不带?”迎春问夏娆平素总带在身边的香囊,道。
阿蛮立即道:“不能带。”那是避子的香囊,今儿若是带去秦王府,说不定会被人发现。
夏娆想了想,一日不带应该也没关系,便放着了。
燕诀来接她时,见她从屋子里出来,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一首诗来。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爷,妾身今儿这打扮会不会太寒酸了?”夏娆略屈了屈膝,才问他道。
燕诀瞧着她漆黑的眼眸朝自己看着,心都是紧的:“今儿不许这般看其他男人。”
夏娆不解,这跟她的问话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问话,燕诀便转身往外走去了。
夏娆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上,燕诀似故意一般,步子迈得很大,让夏娆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直到快到门口了,燕诀才故意瞬间停住,夏娆刹车不及,就这样撞在了他后背上。
燕诀嘴角抿起些笑意,斜睨着眼带哀怨的夏娆,道:“方才的话可记住了?”
“妾身记住了。”
燕诀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府门口,燕珺儿看着居然有了心思跟夏娆逗乐的燕诀,清寒的眼眸略深了深,她还是第一次,见三哥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燕诀察觉到燕珺儿的目光,看过去,燕珺儿却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
燕王爷和燕王妃看起来也像是才闹过矛盾一般,两个人谁也不想搭理谁,只等燕诀一到,就各自上了马车往秦王府去了。
夏娆跟燕诀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燕朗也在受邀之列,不过今儿一早他出门时衣裳被刮破了,只能等着绣娘将衣裳缝补好了再来。
夏娆坐在马车里,瞧了瞧燕诀,燕诀便朝她的脸伸过手来。
夏娆忽然想起上次燕诀的吻,耳根立时红了,可下一秒,燕诀却一脸淡然的拉开了她脸庞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点心。
“以为爷要亲你?”燕诀狭长的凤眸往上挑了挑,露出几分戏谑。
“没有。”夏娆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咬着牙就朝马车外看去。
燕诀笑,并打开了这小小的点心盒子。
夏娆嗅着那点心的香味,这香料的味道……他是从子溪的点心铺子里买的?
夏娆迟疑的转过头来,燕诀已经将点心递给了她:“多吃些。”
燕诀一看她吃东西,脑海里就总是浮现她承欢时,她那挂在他脖子上白乎乎的藕臂,白玉似的,那会儿的她也最是娇气,软绵绵的娇气包。
夏娆总觉得燕诀居心不良,但今儿一早她为了不给燕诀丢面子,几乎没吃东西就一直在让迎春打扮。
她试探的拿了一块,尝了尝。
“爷不尝尝?”
“嗯。”燕诀就这样看着她,那种看着自家猪猪茁壮成长的喜悦感,出现在了他眼里。
夏娆吃的憋屈,好容易挨到了秦王府,夏娆才立即下去了。
燕珺儿瞧见红着小脸从马车里出来的夏娆时,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直到入了秦王府。
秦王府是曾经皇上还未登基时,先帝爷赐下来的宅子,传闻那时候先帝爷更属意年幼但更加聪明温厚的秦王登基,可不知为何,临死前,遗召上却成了如今皇上的名字。
所以这秦王宅子,当初先帝爷赐下来,本就是打算改做太子府的,比寻常的院子大了一倍不止。
夏娆见识过燕王妃留香园的精致,也见识过长公主府的大气和金府的辉煌,但秦王府如此的恢弘,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秦王府直接分了东西两苑,仅仅东苑,就跟已经是富贵至极的燕王府一般大了,平素主子的日常都是在东苑。
而西苑则几乎没建什么屋子,从入口进去,依次便是看戏的园子,后面是一个比燕王府那个湖还要宽了五六倍的人工湖泊,湖中央有一道蜿蜒的廊桥连接两岸,湖面停泊着七八只小船,湖的另一头,还有人在打水秋千,高高的从水面荡起,洋溢着欢快的笑声,再往后去,便是各式精致的花园廊桥,亭台楼阁了。
燕王妃和燕王各自都被请了去说话,燕诀直接被秦王的人请走了,夏娆本打算一个人找个凉亭躲着等回府,就见前头楼子溪朝自己招手跑了过来。
“夏姨娘……不对,是清平县君。”楼子溪瞧着她今儿的模样,满眼的赞叹:“我见过无数的美人,清平县君这般模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夏娆也知道她今儿倍儿美,方才来时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各异的目光她就知道了。
“楼小姐还是直接称我夏姨娘吧。”夏娆笑道。
“我叫你夏姐姐吧。”楼子溪小脸绯红:“我以前就想这么称呼你,又怕给你招了麻烦,夏姐姐称呼我做溪儿便是。”
夏娆当然乐意,小姐姨娘的,总显得生分了。
两人一边说着上次楼子溪被楼敬带回去后那番堪称恐怖的保护,一边笑着往山坡上的凉亭走,但走了没多远,夏娆就听到一阵羞辱的笑声传来。
“什么第一娘子,在这儿也不就是个陪爷喝酒的?你若说不乐意,那就滚开去。”
男声充满羞辱的说着。
这声音夏娆认得,昨儿才见过的皇后的弟弟,当今的小国舅许尧。
许尧说罢,他旁边一道年老些的笑声才传来,道:“小国舅不必如此生气,蒹葭娘子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有几分傲气,不愿意陪我这年老朽木喝酒说话,也是寻常的。”
夏娆看过去,这才瞧见那人竟是个两鬓都已经花白了的老头,而一袭蓝色锦缎长衫坐在一侧的蒹葭面色清寒,胸前的衣襟似乎已经湿了,还有些凌乱,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原本一直伺候着她的侍女,这会儿正跪在地上,不仅衣襟散乱,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
“那人是谁?”夏娆问楼子溪。
“应该是卫国公府的国公爷。”楼子溪道。
夏娆听过这个卫国公府,听闻也是皇帝宠幸的一家,但这些年来,贪赃枉法,强抢民女,各处搜刮民脂民膏的荒唐事不知道办了多少了,皇帝却每次都只是轻飘飘的斥责几句。
是以这卫国公府的人在京城,除了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燕诀以外,几乎是横着走的,只是这卫国公府的人都擅于交际,大小官员也都受过他的恩惠,这才没落得跟燕诀一样的奸佞名声。
想罢,许尧忽然起身,狠狠一脚踹在了地上那哭着的侍女身上,踹得她连连从台阶上滚下去,又吐出两口血来,才叱骂:“都是些贱货,都当了婊子了,还立什么牌坊?爷今儿警告你,你若是不好好给爷伺候着国公爷,小爷我今儿就把你扒光了扔到秦王府门口去!什么玩意儿,低贱的戏子罢了,也敢在爷们面前装清高?”
许尧的声音不小,他就是故意的,要让众人看来看看,他是怎么贬损这个京城有名的蒹葭娘子。
平素蒹葭背后靠着的事秦王,所以无人敢招惹,但今儿不同,今儿可是秦王亲自留了蒹葭来陪卫国公喝酒说话的。
附近的人都慢慢围了过来。
蒹葭静静的坐在原地,等到周围的人都满了,才站起了身来,朝卫国公行了礼,道:“国公爷要喝酒,蒹葭自当奉陪。但蒹葭不是青楼里的女子,国公爷要想脱了蒹葭的衣裳,蒹葭便只有一死以求清白。”
周围的人顿时唏嘘起来。
许尧脸色一青,就要来动手,倒是卫国公笑了笑,阴鸷的看着蒹葭,道:“蒹葭娘子这样说,岂非是陷我于不义?本国公也非急色之辈,不过是要娘子喝两杯水酒,娘子便如此大的气性,如此,还是本国公来给娘子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