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忐忑,看起来拘得很。
李知尧看着她的侧脸,转一下拇指上的象牙扳指,故意拿她调-笑,“两日不见,想我了?”
朝雾低眉坐着,目光轻晃,抿唇点了下头,“嗯。”
原本就不是问的真心话,他俩之间有什么真心话?原想着她又该气恼起来的,竟没想到这么爽快便应了。应的那一下,竟还有些羞怯,像真的一样。
李知尧捏着扳指的手僵一下,很快又转起来。
他自顾笑一下,把手递过去到朝雾面前。
朝雾看着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有常年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留下的老茧。片刻后,咬了咬嘴唇,抬起手搭到他的手上。
李知尧使力一拉,轻轻松松把朝雾拉进自己怀里。
他似乎很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困着,像困一只时而会亮亮爪子的小猫。
把她拉在了怀里抱着,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想我什么?亲起来比你相公舒服?”
朝雾没有习惯他的下流,她也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折辱她。似乎用这些话羞辱她,会让他得到很大的快感。
既来了,便只好忍着。
忍着愤恼忍着恶心厌恶,任他抱着,对他说:“回去后我与他大吵了一架,他把我丢在大街上,一天一夜没回家,确实是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他既如此对我,我又何苦为他这样撑着?”
李知尧听不出她话里的真假,但他知道,这个女人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绵软无害。他捏起她的手来,放在手心把玩,接话道:“伤心了?”
朝雾“嗯”一声,似要落下泪来,仿佛攒了一肚子的委屈。
看着是要忍着,眼泪却刷刷落下来。
李知尧不知她是真是假,却忍不住被她情绪带着走,伸手扯出她掖在袖袋里的帕子,为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温声问她:“在他那处受了委屈,来我这里诉苦,你拿我当什么?”
他堂堂大夏摄政王,人人见而怕之,这会儿好像竟成她这个小娘子的野男人了。
不能拥有姓名,只能背着她夫君给她擦擦眼泪。
朝雾接下他手里的帕子,吸一下鼻子道:“不止吵了架,他还打了我一巴掌,脸上的印子今日才消干净。这两日我想了许多,王爷看上我原是我的福分,我不该拒您于千里之外。可我如果开始就不拒您,见着您这高枝儿就要攀,那我也不配得王爷您的宠爱。”
李知尧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让他全然相信她,这会儿他是做不到的。他继续把玩着她的手,只觉得细软得像面团子,巴不得永远就这么握着。
朝雾停下擦了会眼泪,越发情真意切,续上又说:“我全想通了,人活一场梦,能叫自己活得好点为什么要拒绝呢?我相公一事无成,平日连铺子里最便宜的胭脂膏子也买不起,也就能给我个正妻的名头。妻又如何妾又如何,我若是跟了王爷,比那些寻常小妾又不知尊贵多少,且每日再不用愁银子。我也爱那些花儿粉儿的,也喜欢金银首饰漂亮衣裳,只是……全买不起罢了……”
李知尧都仔细听了,面上不露什么,只道:“你便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就让寂影去接你,以后你住我这。过两日回京,我带你一道回去。”
朝雾目光微动,又小着声儿,“倒也不这么急。”
李知尧松开她的手,“怎么说?”
朝雾收了收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微微转头看一眼李知尧,再转回头来,“我好歹与我相公夫妻一场,不能善始善终,我这心里便拧着个结。您宽裕我一些时间,等我向我相公讨了休书,再清清白白跟着王爷。”
李知尧盯着朝雾,“他叫你这么伤心,你还要善始善终?不过一份休书,我帮你讨来便是。”
朝雾摇摇头,“我和他如今还是正经夫妻,王爷出面怎么好?叫别人嚼了舌根子,说您强抢民妇,岂不是坏了您的名声?我也不想叫他知道我和你的事,免得再给您招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与他夫妻缘分尽了,好好地讨封休书,我再跟您回京城,岂不都好?”
“便是再有人背后嚼舌根子要骂,也是骂我攀权附贵,勾引了您,拣着高枝儿就飞了,说不到您的头上……”
李知尧确实觉得样样都好,周全到他有些不相信。
他把朝雾再往怀里抱抱,笑着道:“便依你。”
朝雾在心底松了口气,任他抱紧。
拼命压着心里本能的排斥,她软软开口:“话说完了,我心里也好受多了,王爷若是没什么事,我这就先回去,想想怎么讨那封休书。”
李知尧并不松手,从后侧看着朝雾,“时间还早,急什么?打扮了这一身过来,说了话便走,你觉得合适么?今晚我要是想你想的睡不着,怎么是好?”
朝雾把头低着,“王爷,我不想太过随便,您等我讨了休书。”
李知尧笑一下,落下个羽毛般的吻在她后颈,“那还一样,亲了我便让你走。”
朝雾手指蜷在一起,渐渐收紧,攥得裙面也起了褶子。
而后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她闭了眼回过头去,亲上李知尧的嘴唇。
李知尧并不做回应,就那么看着她亲他。
气息实在虚了,他才握上她的腰让她直接转身对着自己。
他控制好气息,看了眼朝雾,动作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碎发。碎发全拨到了耳后,他顺势托住朝雾的后脑,低头附到她耳边,用说情话般的语气道:“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样,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你最好是心里明白……”
说完慢慢抬起头来,笑意“温柔”地看着朝雾。
朝雾听着这话,只觉得一字一句都寒进了她心里,冷得她直想发抖。迎着李知尧冰冷的眼神,在忍不住要露怯的时候,她闭上眼睛直接又堵住了李知尧的嘴,彻底打乱他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二个更吧~
第23章
朝雾从李知尧的上房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变了天。
头顶灰蒙蒙的一片,眼见着便要落下雨来。
朝雾穿过几个月洞门,走到垂花门,寂影已经备好马车等着她了。
见她来了,放下踏脚凳让她上车,拉着她出大门去。
朝雾到柳州时日不长,平日里又不常出门,因对城里街巷路桥都不大熟。她坐在马车里任寂影赶车送她回家,知道他会在三斤巷放她下来。
或许是要下雨的缘故,马车里显得异常憋闷。
走在路上,朝雾不时抬手把车窗帘子挑开些,吸一口窗外的软风。
忽马车堵在了弯拱桥头,朝雾打开车窗帘子便就多看了看。
看也不明目张胆,只在窗帘缝里露出一对眼睛。
目光轻扫间,隐约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朝雾把已经扫过去的目光又移回去,便见桥下路边医馆前有一男一女,男人正扶着步子轻飘不稳的女人往医馆里去。
男人是楼骁,而女人,朝雾也认识,是柳瑟。
她一直看着楼骁把柳瑟扶进医馆,才慢慢把车窗帘子放下来。
此时桥上也不堵了,寂影赶着马车过去。
朝雾坐在车厢里晃着身子,心里默默想,原来楼骁遇上的,帮他应付了李知尧手下的一伙“小偷”而受了重伤的人,是柳瑟,难怪他绝不口不跟她提自己遇上了哪个老相识。
她和柳瑟之间有过结,柳瑟要吞她银票把她卖去青楼是一宗,后来通了消息给山匪,让山匪绑了她是一宗。当时楼骁从李知尧的军营里把她救出来,就不愿说是从柳瑟那问出的消息,大约是怕她对柳瑟更加怨念深重。
再怎么说,楼骁和柳瑟相依为命一块长大,兄妹般的情分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她是半道插-进来的人,更像从柳瑟手里夺了楼骁。
眼下柳瑟为楼骁受了重伤,楼骁不可能丢下柳瑟不管。另一方面,楼骁大约又不想她卷进他和柳瑟之间,让关系复杂难缠,所以便直接不想让她和柳瑟再有什么交集。
他和柳瑟之间的事,他自己处理就是了,他只想给朝雾最简单清净的日子。
而朝雾自己也确实不想再与柳瑟有什么交集,那个女人不喜欢她容不下她,她自然也不喜欢她,甚至对她还有怨念。不过因为楼骁偏帮她护着她,她也就不计较罢了。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三斤巷停下来,朝雾还在想这事出神。直听到马车外传来几声敲窗框子的声音,她方才回过神来,提起裙子下马车。
寂影向来是不说话的,朝雾下车后向他轻轻颔首,便转身走了。
因为乌云在头顶聚得越发密,朝雾步子便比平时更快许多。出了巷子再走过一条街,到家开了院门的锁进门,刚抬步到廊庑下,那雨点子便密密砸下来了。
原当是春雨细如毛润如油,结果这却是一场大雨。
朝雾站在廊庑里没进屋,只觉春风也冷,吹得身上的裙子贴得紧,越发显得她腰身纤细,整个人纤弱得风一吹便要倒一样。
她伸手接了几滴廊外的雨,凉意从指尖直接蹿上胳膊。
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条胳膊,她方才进屋,去把衣服换下来,顺便把脸上的胭脂也擦了。
她今日这般打扮去布溪街见李知尧,不过就是想主动给自己争取些机会。她不能总等着,等那个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给他机会。
他不会给,反而她越反抗不屈,他越想压迫她。
如果顺从能让他放松对她的关注与折腾,甚至让他觉得无趣想丢开,她愿意伪装自己去暂时取悦他。
只要他对她放松下来,她就更有机会逃跑。
到时候若真能摆脱了他,再不提这一段让她恶心的过往就是。
换好了衣服擦了胭脂,屋外的雨仍大。
门也出不去,只好躲在屋里。
朝雾到窗下撑起花窗,听着窗外雨声,坐在炕床上做针线。
雨势由大到小,最后淅淅沥沥落在枇杷树梢头。
树上结满了枇杷果,还没到全熟的时节,唯有三两颗泛着黄。
绿果儿密挨着,挂满了细密水珠子。
一直等到雨停又过一阵子,楼骁方才从外面回来。
手里拎了条鱼,要给朝雾红烧了吃。
朝雾放下手里的针线去灶房和他一起忙活,看他杀鱼的时候看一眼便把目光撇开,只觉太血腥看不得。肚子都剖开了,那尾巴还在摆呢。
楼骁把杀好的鱼放进盘子里,看着朝雾笑,“吃的时候不见说残忍。”
朝雾想想,他们这些人,什么都经历过,杀人似乎都是家常便饭,别说杀条鱼。她不去驳楼骁,直接换了话题问他:“你那个老相识的伤,怎么样了?”
楼骁去灶底点火,“好些了,过个小半月应该能痊愈。”
朝雾过去接他的手烧火,“等她伤好了,你要留下这位老相识么?”
楼骁起身往灶前去,毫不犹豫道:“不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散了便是散了。我决心要与以前断个干净,过全新的日子,自然不会再与她同行。”
朝雾往灶底递柴火,看楼骁往烧热的锅里倒油。
油热了,鱼下锅便猛地炸起来。
朝雾下意识往后缩一下,怕热油溅到自己。
楼骁站在锅边看着她笑出来,只觉得她格外娇憨可人。
晚上坐在一桌上吃饭,气氛一如往常一样温馨。楼骁瞒着老相识就是柳瑟的事,朝雾瞒着李知尧逼她羞辱她的事,只当什么都没有,日子踏实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