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心底长长地叹了声。
“我……”
“侯爷!侯爷!”
北鸣匆匆走近,声音就在廊下。
周莺脸色一白,一把推开顾长钧坐了起来。
顾长钧皱眉道:“什么事?”
“汪先生才收到的消息,有敌情!”
顾长钧瞥一眼周莺,整了下袖口就朝外走。
周莺坐在榻上仰脸望着他,眼泪还未干涸,嘴唇轻启,下唇挂着叫人心猿意马的肿。
顾长钧行至门边,又转过头来:“在此等我。”
周莺点点头,目送他去了。
顾长钧外头还有个议事的地方,叫雪松阁,平素幕僚们就在那儿5出谋划策。
汪先生汪鹤林就在外头焦急的候着,见顾长钧来到,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
“我们北漠的探子传回的消息,老北王薨了,他儿子合木达连夜逼宫夺了汗位!”
顾长钧面色凝重了。
汪先生道:“侯爷,合木达是个疯子,早年您在永都射瞎了他一只眼睛,只怕这仇他还记得。过去两国的议和书,到了他这儿,未必就奏效。边防那些镇子,是不是要早作打算?”
顾长钧转身吩咐北鸣:“取官服,递牌子,我要进宫。”
北鸣应了,才走两步,又给顾长钧喊住。
“着周……嗯,莺姑娘,叫她先回内院去。”
顾长钧这一进宫,一夜都没有出来。
连夜又下旨把罗百益父子和其他重臣也喊到了宫里。
老夫人不知顾长钧是何事入宫,这样在宫里连夜议事,出的必是大事。老夫人忧心得吃不下饭,每隔两个时辰就叫人去打探消息。
周莺也是心惊肉跳。顾长钧昨晚走得匆忙,本还说叫她候着,后来北鸣来传话时脸色也不大好。她心里惦记,却又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打起精神安抚老夫人。
这一天过得很是疲倦。
约莫到了亥时,去探消息的人带回了顾长钧的口信,“……侯爷有紧急公务,已出发去了晋阳,叫小人带话给家里,叫不必挂心,约莫三五日便回来了。”
老夫人急道:“可说了是什么紧要事?”
顾长钧是个带兵的人,他要做的事,大多都事关生死。
“说是……说是晋阳那边闹匪患?带了五千人一道去的。”
老夫人道:“如何这样急?家里连点干粮衣服都没能给他备。”
顾长钧的借口寻得很好,不能太轻描淡写,老夫人什么没见过,她不会信他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这样急着亲自去办。
也不能说得太严重了,怕家里头牵挂,可不要吓坏了她们。
顾长钧这一走就是七八天。
以往他外出公干,或是巡按,或是赈灾,有时一走几个月。加之过去他就不常在家,经常宿在外头的别苑里头,周莺也很习惯他不在。
可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一些更亲密的关系,她坐立不安,度日如年,总是无法不去惦念。
仲秋他没能在家过,周莺瞧月亮的时候心里为他祷祝了,
天气渐凉,她开始给他做夹棉的袍服了,看见外头叶子落了,就心惊肉跳的记挂着。
她还要照顾和安慰老夫人。
他只言片语都没留给她,匆匆的就走了。
做完针线,她睡得迟了。
忽然听见隔院传来一些隐约的声响。
周莺霎时惊醒了,心悸按捺不住。
她立即披衣下地,惊动了落云。
片刻,内院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秋霞出去打听了,回来惊喜地道:“侯爷回来了,老夫人叫人盯着,立时开园子喊侯爷喊去了锦华堂。”
周莺心跳加速,回头瞥着落云:“快,我要换衣裳。”
落云欢快地去了。
周莺在镜前抚了抚头发,借着烛光瞧见自己微红的脸。
她动作顿住,突然舌根泛上苦涩。
她要去吗?叔父回来了,做侄女儿的连夜赶过去凑热闹,合适吗?
落云捧了衣服过来,“姑娘,快呀,侯爷多日没回来,老夫人这么大动静叫开内院门儿,您去迟了可不好。”
周莺心中一涩,是啊。她这是怎么了?过往她努力地讨好着这一家人,三叔回来了,她原就该快些凑上去表示关心。如今是因为心虚吧?
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周莺屏住呼吸待春熙通传出来。
帘子撩开了,屋里混着药味的热浪扑过来。
周莺一抬眼,就见顾长钧端坐在炕前,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也正沉沉朝她看过来。
霎时,心跳如鼓。
想靠近,却又不敢。
视线落在他薄薄的唇上,脸给火烧的滚烫滚烫。
身后,陈氏也进来了,笑着推了把周莺:“莺丫头也得信儿了?长钧,你不知道,你走这些日子,可把咱们莺儿给担心坏了。”
顾长钧瞥了瞥周莺恨不得寻个洞钻下去般的窘,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也有一瞬僵硬。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因着两人心里有鬼,那份“孝心”就此暧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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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陈氏推了周莺一把:“怎么不过去坐?”
周莺勉强挤出个笑来, 抬眼见顾长钧站起身颔首,与陈氏见礼:“二嫂。”
陈氏挽住周莺手臂走进来:“侯爷去的好突然,老太太和我们娘儿几个都急坏了。”
顾长钧垂头:“是长钧的不是, 叫家里担心了。”
目光隐约落在周莺身上, 无言地打量一番, 他的小姑娘比他走之前要憔悴些。
老夫人叫周莺坐了,一家人说了会儿话, 不外乎是询问顾长钧在外头的情形, 老夫人道:“可太平了?还去不去?”
又不免抱怨:“你如今早不带兵了, 拿笔杆子都拿了两年, 这种事何须你一个侯爷亲自过去?军中是没人了吗?晋阳驻军都是废物不成?”
顾长钧笑着宽慰了几句。老夫人瞧他模样也有些疲倦, 想是长途跋涉没有休息好。心疼道:“外头吃不香睡不好,瞧你都瘦了。肚子饿了没有?叫厨上备点酒菜, 你吃些,然后早点儿去歇着。”
顾长钧应了,便站起身来,老夫人瞧见周莺, 蓦地想起一事:“莺丫头,去给你三叔冲盏安神茶,叫他好生睡一晚。”
周莺迟疑地应了。
她马上退了出去,茶房就在隔壁, 小炉上烧着水,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在旁打盹儿守着。
周莺没惊动她,这些事她做的很熟, 从小柜子里取了要用的白菊、菩提叶、合欢花和百合片,用滚水洗了一遍,撒一把在茶壶里,提着盛热水的铜壶才要提起来,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她手背按住了。
周莺脊背发麻,另一只手上的茶壶一倾,里头的药材碎粒洒了一半在桌上。
她紧张得心脏快跳到嗓子眼。
这是锦华堂,这是老夫人的院子!他……他怎么敢……
且这屋里还有旁人!
他两臂收紧,一点点地环抱住她的腰。
在后用唇撩拨着她颈后耳侧,低低地道:“我回来了。”
老夫人身边的人随时能进来,还有那个打盹的小丫头,只要给谁瞧见半点端倪,她就是死路一条。
她怎么能不怕,怎么能不紧张?
她白着脸回过头,顾长钧深沉的面容有些陌生。他眼底藏有淡淡的倦色,周身裹着叫人难以亲近的肃穆威严。
周莺心脏紧缩成一团,目露乞求地朝他摇摇头。
顾长钧薄唇轻抿,缓缓松开了环住她腰的手。周莺不敢瞧他,慌忙去拾那些洒落的药材。再回过头去,顾长钧已经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旋即又落寞起来。
外头夜色沉沉,空无一人,连星月也隐了行迹,唯有即将衰败的木樨花香,淡淡散在空气里。
周莺平复了心情端茶出去,在门前遇着陈氏。
陈氏瞥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去给你三叔送去柏影堂吧。厨上做东西没那么快,你三叔整天赶路必没吃什么,你不是做了蜜酿果子?一并送过去些。”
陈氏的吩咐很平常,过去他们也是这样吩咐她,可因着心虚,周莺总觉得别人的话里许有旁的意思。
她不敢抬眼,垂头小声地应了。
带着落云端了托盘过去,北鸣通传了,叫周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