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得了拒绝,面上不露出什么神色,心里还有些不悦,但一听自己被交给了柳暄,吓得再也不敢多待,第二日就启程回国了。
萧定知道求娶失败,思及背上的刺伤痕迹还在,心头不免失落,可猛然间想起那是柳暄的公主,所有心思都褪得一干二净。
而且,他之所以会敢求娶秦初苧,也是柳暄离开金国前与他约定好的,为了使太后答应柳暄求娶秦初苧,他成为太子后先作势求娶秦初苧,失败后以太子身份大怒,大张旗鼓地发来书信,声称自己本打算绝不放弃求娶元昭公主,但既然柳暄已与元昭公主有婚约,自己也不好横刀夺爱,只能含恨放弃。
这么一来,天下皆知因柳暄与元昭公主的婚约才阻止了一场极有可能的战争,若是元昭公主日后嫁给了旁人,他定会觉着被耍了,会更恼怒,这样更不利于两国关系。
太后知了这些,心想两国若是因初初的婚事关系紧张,对初初的名声可就不利了,眼下唯有答应柳暄了,不由面色一冷,“召柳暄过来。”
圣上心道成了,及至柳暄过来,太后不想让他见秦初苧,便让秦初苧去了偏殿,秦初苧蹑手蹑脚地躲在屏风后,听着太后与柳暄针锋相对,不由紧张地捏紧了帕子。
太后即便在圣上面前也不服输,但事已至此,她都要答应柳暄求娶初初了,为了初初放下架子也不是不可以,柳暄亦从不对旁人低头,除非为了初初,殿中静了会儿,突地传来两道异口同声的叹气声。
“为了初初……”
两人声音一顿,示弱的话即便没说出,一切也不言而喻了,柳暄笑道,“太后可真是疼初初。”
太后终于松口,“柳暄,哀家承认你是最配得上初初的,以后你定要真心待她,去吧,她在偏殿。”
柳暄往偏殿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初苧正欲逃走,才一转身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衣角,她仓促回头,面上既有欢喜又有羞赧,柳暄挑眉,“都听到了?”
步步逼近,逼得秦初苧后退,直接退至角落里,她没法了,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地问,“师父不妨退退?”
“不退。”柳暄手臂撑在墙上,将她拢在怀中,视线一垂,“退了,怎么向你求婚?”
秦初苧听了,将脑袋垂得更低,一颗心扑通通地乱跳,“师父不觉着突然?”带着些许疑惑,柳暄俯身,手指抬起她那张含羞带怯的粉面,轻轻道,“不突然,出观带你去南屏时就确定了,你想嫁么?”
秦初命嘴唇翕动,兴许太紧张了,一个嫁字在喉咙里翻来覆去就是吐不出来,柳暄以为她在犹豫,狠狠皱起眉,“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不想认账了?”
“没有,认账!”秦初苧忙道。
“那还犹豫什么?嫁给我,成了亲,我改可是你师父,教你一辈子,不好么?”
“教什么?”秦初苧被男人的气息笼罩。
柳暄低语,“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思及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放肆,还对此十分开心,就道,“教得你更无法无天,容你更加恣意妄为,快说嫁!”
秦初苧一头扎进他怀里,“嫁!”
这一声,听得柳暄神情满足,唇角一勾,双手拥紧女子,“如此,我得抓紧时间准备了。”
求娶公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众人万万没料到柳暄早已准备好了,及至太后说先建公主府再成亲,他连宅子都选好了,“就在秦府这条巷子,初初也同意了。”
欲选宅子的太后:“……”
及至宫绣局准备为元昭公主绣嫁衣,他命人捧来几件快绣成的嫁衣,“公主喜欢这些,已快完成了。”
宫绣局:“……”
及至礼部谈议婚事仪式,柳暄身着兵部尚书的赤罗衣,风姿俊秀地进了礼部,身边刘牧捏着圣旨,“圣上已将此事交由世子爷。”
礼部:“……”
众人义愤填膺,一致认为:“柳元昭欺人太甚!”
而及至柳暄正式上朝,往那一立,好似把凛冽的寒气森森的利剑,直镇得整座大殿寂静无声,圣上在龙椅上满意地露出笑容,就是苦了百官,紧张僵硬地上完了早朝。
一下朝,百官匆匆出殿,三五成群地拾阶而下,窃窃私语,“我好想柳元昭回去修道!”
有人后知后觉,竟才发现封号一事,扬声一喊,“元昭公主封号竟与世子爷的表字一样,这与礼制不符吧?”
周围一静,众人屏气凝神地瞧着柳暄若无其事地撩起官袍下了台阶,路过那人身侧,笑道,“先帝所赐,我与公主共用,有何不好?”
那人面色一白,止不住地点头,他眯了眯眼,眼尾笑意甚浓,“何况,我与公主即将大婚,日后便是夫妻一体,何须分这么清?”
众人忍不住附和,“是,是!”
柳暄施施然离去好一会儿,一人扼腕叹息,“为什么没人参他一本呢!”
众人道:“拉倒,纵使骂人你也骂不过他。”
百官对柳暄畏惧,兵部是又惧又喜,喜的是柳暄不过来了几日,将兵部积压政务一扫而空,便是向圣上户部要银子都快得多,惧的是他威势太重,一起做事压力太大,大气不敢出一下,及至柳暄忙完了,踩着余晖出了兵部,众人才敢松了口气,瞧他上了马车往长公主府去。
今日长公主府有宴,朝中女眷及年轻姑娘都来了,柳暄一日未见秦初苧,心里想得紧,迈步朝宴厅去,刚至门边,他耳力惊人,很快听到一道细碎女声,“据说公主与世子爷曾单独在宫观待了一个月,国公夫人还让她做那些……难以启齿的事,什么事我是说不出口的,这才使世子爷脱离修道……”
秦初苧进宫观一事,也不是没人议论过,只是私下罢了,圣上与太后心疼秦初苧,一直严禁旁人提起,众人也就识相地不提,像这种仗着坐在门边,长公主等人听不到,不怀好意地提起的,还是头一次。
天幕昏色弥漫,柳暄面色冷淡得似无欲无求,唯独一双眸子阴翳着,他缓步迈过门槛,薄唇一开,“我倒不知在宫观里公主对我做什么了,不妨你说给我听听?”
他突地进来,还说出这样的话,厅中猛地一静,秦初苧正要起身,秦夫人一手压着她的衣角看向了柳暄,柳暄垂眸掠过适才说话的姑娘,像看死人一般。
那姑娘头次离他这么近,痴痴地看着他的面容,直到带她来的长辈一把扯过她伏地跪下,颤颤巍巍地道,“世子爷息怒!”连声辩解都不敢说。
满厅无人能敢出声。
秦初苧被秦夫人压着不动,柳暄朝她而去,及至跟前,见她欲张口,俯身捏起杯子,极为恭敬地送至嘴边,“公主请喝水。”
众人哗然。
他到底要将元昭捧到何种程度?
秦初苧抿了半口,低低言语,“我不是渴。”
“别出声。”柳暄语罢,直起身子转过头,“有些事我不想提,竟不知传言已误人至此,看来是我自私了。”
众人疑惑不已,又听他扬声道,“当初公主进观并非传言那样,而是我曾有缘见过公主一面,对公主一见倾心,于是趁公主落难,使母亲逼她进观,我怕公主生气才不提这些,竟不知这样只会使公主受传言之苦。”
呯得一声,酒杯在他掌下碎成了碎片,他侧目望着下面瑟瑟发抖的姑娘,容色冰冷,“我对公主求而不得已很久了,是公主心善怜悯我,给我机会,记着了么?”
第41章
原是问一个人,底下却接二连三地响起应声,柳暄脸色稍霁,回身去问被他挡住神色的秦初苧,“累了么?”秦初苧被哄着嗯了一声,而后就被他牵着手出了门。
身后秦夫人笑意盈盈地目送二人,散了宴,众人行礼告退,从跪着的二人身侧缓缓而过,无人低眼去瞧,更无人敢替她们求情,秦仲清正欲开口,被秦夫人制止了,“不是你我该管的。”
秋夜风凉,柳暄送秦初苧至门口,秦初苧握着他的手不松,这已不是柳暄第一次为她出头了,师父总护着她,不由垂头偎依着在男人胸前,“师父今日累么?”
“累,你若如何?”柳暄拥紧她。
秦初苧踮起脚尖,扬起脸颊主动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这么行么?”
“还不够。”柳暄捏着她的下巴亲了过去。
翌日,又是新的一天,府中忙碌起来,昨夜跪着的王家姑娘及长辈还在厅中不敢离去,也无人敢到柳暄跟前求情,王家唯有求到宫中,又不敢去求太后,只能求了圣上。
圣上烦心,不该提的非要提,“蠢货!”
又回,“既是柳卿所做,爱卿该到柳暄面前。”
传至太后耳中,太后也道,“说错了话,柳暄没割了她的舌头已是仁善了,还有脸面求到圣上面前?”
这是纵容了柳暄的行为,秦夫人过来陪她,将事一说,她终于展眉笑笑,“看来柳暄果真对初初是真心的,有他护着,哀家也就放心了。”
宫中不管,只能去求柳暄,王家没那个胆子,求到了张府张载言面前,京中都说张载言与世子爷走得近,想来求他还有点希望,张载言听了慢慢道,“不过跪了一夜,再等等吧。”
等至白日过去,已是傍晚,张载言去长公主府求见秦初苧,秦初苧许久也未见他了,命人请他到花厅,“张大人近日可忙?”
张载言:“算不得忙,公主可好?”
秦初苧点头。
两人礼节性地道了几句,厅中默了默,张载言垂着眼,不敢瞧她的面容,秦初苧提前知了他的来意,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笑道,“大人莫要为难,王家……”
“我不是为王家而来!”
王家不过是来见人的借口。
秦初苧讶然地对上他的双眸,心头一震,张载言的视线头次这般露骨直白,可已经晚了,她已被许配给柳暄,再无转圜之地,张载言喉咙动了动,千言万语都被秦初苧偏过头这个避开的动作碾碎在心底,只能问出最后一声,“公主心中可有世子爷?”
秦初苧侧身拨弄着茶盖,细语柔和,却也坚定,“我心中俱是师父,张大人见谅。”
张载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秦初苧坐了会儿,命人去让王家两人起身,仆人去了,过了会儿回来,“公主,王家人要向您道谢。”
“不必。”秦初苧没有见她们的必要。
这时,又一仆人过来禀告,“公主,王家人晕过去了。”
“让王家人来接他们回去。”
王家人听了消息,大喜过望,晕了不要紧,能活着回来就成了,赶紧派马车去接,岂料马车刚到长公主府,恰逢秦夫人从宫中回来,秦夫人微一皱眉,王家人心里一咯噔,忐忑地等了片刻,秦夫人道,“罢了,初初不与她们计较,我这个娘亲依着初初就是了。”
甫一进府,才容王家人抬着人出来,柳暄的马车到了,王家人一瞧他冷下脸就颤着心,旁边有人回禀,“公主允了她们回家。”
柳暄脸色稍霁,“那听公主的。”
众人暗暗心惊,元昭公主可真是他的心尖尖,他都纵容到这个程度了,只是王家抬着人才走两步,柳暄问身边人,“公主如何说的放人?”
“奴才也不知,只见张大人来了一趟,张大人走了,公主就放人了。”
柳暄脸色不悦起来,“哪个张大人?”
“张载言大人。”
“让王家人站那。”柳暄容色一冷,步履匆匆地到了秦初苧窗前,秦初苧才在窗前喂了鸽子,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了,她转身整理着柳暄重新为她写的信,一封一封地细心折好,放入匣子内,柳暄堵在心口的气消了一半,隔着窗台低低问,“张载言怎么求的你?”
秦初苧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喜得一抬头,“张大人没求我。”
连求都没求,她就为了张载言放了,柳暄心口又堵起来,面上不显半分,只是一手捏紧了窗户,那窗户立即碎了,秦初苧一惊,转瞬明白了,无奈道,“王家人还没走?”
“我为我未婚妻出气,未婚妻转头就因旁的人给放了,我当然不许他们走了。”
柳暄才说完,只听啪得一声,秦初苧关了窗户,柳暄被甩了一脸风,气得阖了阖眼,从门口进去,这才看见秦初苧像宝贝一样对待那些书信,火气无影无踪,一手压在信上,“初初就任由为师气着?”
秦初苧叹了口气,“先让王家人走。”
“好。”柳暄出了门喊人,吩咐一番,折回来瞧着秦初苧,秦初苧收好了信才道,“张大人不是为王家人来的,我放王家人也不是因为他。”
“那张载言来此做甚?”
秦初苧不语了,她不说,柳暄明了了,合着刚才为了芝麻大的事生气,这后面才是重点,他拧着眉,“我不问他说了什么,我只想知道初初答了什么。”
秦初苧仰起头,“我说我心中俱是师父……”
话未说完,被柳暄半抱半拖地压在了关起来的门板上,适才还掺着寒意的眉眼如遇春风,“初初,让我亲一亲。”
他实在等不及了,公主府甫一建成,他就催着圣上太后定下成亲之日,两人定了十日后,他觉着过于慢了,硬生生缩短到了三日。
所幸先前准备充分,便是时间太短,又是备受宠爱的元昭公主大婚,礼部也是毫不慌乱,此事在柳暄的命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及至成亲那日,宫里宫外红绸翻飞,喜气盈天。
秦初苧从长公主府出嫁,秦夫人为其穿上嫁衣,瞧着镜中姿容艳逸的面容,点了点她的额头,“嫁人了,我的女儿也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