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瑞称是。
她垂眼,手中书卷慢慢收起,心思似才回来。
阁楼外,有护卫来报裴少雍已在催促,长孙信吩咐等等,再往阁楼里看去,神容出来了。
她系了披风,描了妆容,如平常艳艳一身光彩。
“走吧,二表弟在催了。”长孙信道。
至廊上,山昭一身甲胄赶来相送。
“嫂……”到了跟前,险些又要改不了习惯,他看见长孙信,硬是忍住了,看看神容,垂了眼:“你们这一走,怕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
长孙信临走,便也客气起来:“突然如此伤感做什么?”
山昭道:“这几日的骚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惹了圣人不快却是真的。河东一带要内整吏治,为了防范他们与长安旧臣再有勾结,短期内只允许长安来客自这里回去,便不允许再来了,所以我才如此说。”
神容立即看过去:“不许长安的来?”
山昭点头。
她蹙眉:“短期是多久?”
“至少也要数月或者半载之久。”
长孙信不禁暗暗腹诽,新君至今也是谁也不信任,竟将整个长安人士都隔绝在外来整顿。
忽而发现身旁没有声音,他转头看去:“阿容,该走了,这与你又没多大妨碍。”
左右她回去后也不用再来了。
神容手指捏着臂弯里的披帛,没有动步,许久,却转身走去了廊柱旁:“哥哥,我有事与你商议。”
长孙信看一眼暗自惆怅的山昭,跟过去:“何事?”
神容缓缓抿了下唇:“我要返回幽州。”
长孙信瞬间惊愕:“你要什么?”
神容拎拎神,又说一遍:“我要返回幽州。”
她要去给个答复。
第63章
约莫过了两刻之后,山英来到廊下,只看到长孙信在廊柱下站着。
一袭月白圆领袍齐齐整整,衬得他面如冠玉,那张脸却沉着,两手负在身后,好似在生闷气一般。
山英边走边唤:“怎么了,星离?”
长孙信乍一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还如此自然,立即转头,见到是她,才回味过来是自己让她叫的,多少还是不太习惯,没应声。
山英倒是不以为意,来到跟前,见这一整条廊上就只他干站着,奇怪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在,神容呢?”
她不说还好,说了长孙信脸色便更不好了,一拂袖,侧过身:“莫要跟我提这个,眼下都不想见到你们山家人!”
他向来君子端方的,还没见这般模样过。
山英变了脸,反倒走近一步:“你这是何意,我好心询问,是哪里惹到你了?”
她也穿着圆领袍的男装,束着男子发冠,冷不丁靠近,只比他矮半头,英气逼人。
长孙信有些措手不及,不禁往后退一步,也无心与她计较:“算了,与你说不清。”
“那神容呢?”山英追问。
“走了!”长孙信转身就走。
山英听了觉得古怪,跟上他脚步。
过了回廊,入了往大门去的开阔大院中,正遇上领着几个随从走来的裴少雍。
“表哥,阿容呢?”裴少雍快步走来,身上胡衣马靴,系着披风,早就收拾好要上路的模样:“我等你们许久了,方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好似也有其他人自这里上路走了?”
长孙信脸上勉强挤出笑:“那不是其他人,那就是阿容。”
裴少雍顿时变了脸色:“阿容?她去哪里了?”
“她……返回幽州了。”
“什么?”
一旁跟来的山英也投来了惊讶目光。
长孙信一手在他面前虚按两下,安抚一般道:“没事,是我突然发现山里有些事没办好,让她替我回去看一看情形罢了。”
裴少雍眉心皱起,神情有些沉郁:“莫非她是不打算回长安了?”
“回,自然要回的。”长孙信又堆起笑:“就是中间离开一阵,我们等一等她便好。”
“是么,那就好。”裴少雍这才如往常一般笑了笑,只不过一转即逝。
当日周均府上,神容的反应始终记在他心里,他直觉神容忽又返回是与山宗有关,却又宁愿相信只是长孙信说的这样。
山英此时才忍不住发话:“那二位是否还要上路?我可以护你们一程。”说着看向长孙信,“我上回答应过你的,下次要再保你一回行程的。”
长孙信看她一眼,没料到她竟不是随口一说,还记着呢。仍是没什么好情绪,心想谁要山家人保行程。
“不用,我就在这里待着等她!”
山英听说神容返回幽州正暗自高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堂哥追来的缘故,欣然接受:“好,你们想待多久都行!”
长孙信更是气闷,按按眉心,谁要待久,他现在只想越早走越好,都不知要如何向父母交代,满心都是愁!
一旁裴少雍已走神许久,朝大门外看了一眼,默默往回走了。
此时城门处,山昭刚刚命山家军打开城门,亲眼看着队伍出了城门。
他到此时都还觉得意外,本以为会很久都见不到他嫂嫂了,没想到她与长孙信商量了一番,忽就请他开城,说要返回幽州。
方才送行到此处时,他下了马,去车前小声问了一句:“可是因为大哥来过的缘故?”
神容隔着车帘,语气淡淡:“因我自己。我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担当。”
山昭没听明白,只觉得她口气坚定,与刚来时带着心事的模样却截然不同,仍是当初认识的那个意气焕发的嫂嫂,退开几步,目送着她上路。
东来在先,长孙家的护卫左右开道,护送着当中马车离城而去。
直出河东,逆而向北,回还幽州。
……
一队兵马跨入幽州,已是数日之后了。
众马勒停,几乎整齐划一地下了马,原地休整。
道旁竖着界碑和幽州旗幡,旁边席地围坐了一群兵。
胡十一拿着干粮水囊走过去:“头儿,到了咱的地界就不必担心了,你好好歇会儿。”说着将水囊递给他。
山宗背靠界碑大石而坐,一手搭在膝头,一身随意,更显出几分疲惫,伸手接了水囊,拔开塞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才嗯一声。
胡十一在旁边盘腿坐下,看看他脸色:“早知州中无事,倒不必这么急着赶回来了,头儿你这回话说完了吧?”
“说完了。”山宗懒洋洋地靠上界碑,背枕着幽州二字,嘴角扯开:“有没有事都要尽快回来,我就该扎在这里。”
胡十一便又记了起来,他不出幽州的那个规定,塞了块肉干进嘴里嚼着:“既不出幽州,头儿又何必破例去这一趟。”
依他看,有什么话,还不如就在幽州等着金娇娇下次来的时候再说。
山宗又灌一口水,将水囊塞上,抛还给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去,又扯了下嘴角:“有很多事,明知无望也要去试试,无憾也是要等做过了才能说的。”
胡十一肉干都忘了嚼了,他跟随山宗三年,从没听他说过这种话,竟有种交心之感。
可觉得他说的是金娇娇的事,又像是别的事,一时摸不着头脑。
再看过去时,山宗已经靠在界碑上阖眼暂歇:“过一刻叫我。”
“成。”胡十一不多说了,继续嚼肉干琢磨。
然而没到一刻,便有一个兵跑了过来:“头儿,后方有动静。”
山宗瞬间睁眼,撑刀起身:“什么动静?”
行军惯常要一路听着四方动静,前后都会有斥候探路和垫尾。
赶来的这兵是后方的,抱拳道:“有人快马追着我们的路线,远探过模样,护卫装束。”
胡十一站起来,一口吐出肉干:“别是周镇将的人吧,咱这都出檀州了!”
山宗想了一下:“盯着动静,随时来报。”
那兵领命而去。
山宗提刀上马,下令众人上路回城。
……
一晃又是数日,马车还行在路上。
神容习惯使然一般,在车中坐着,膝头摊着书卷。
看了一段,又收了起来。
车外紫瑞道:“少主,东来回来了。”
紧接着就传出东来的声音:“少主,追了三日也没能赶上,他们速度太快。”
“嗯,无妨。”神容不在意,她也不是来追赶他的。
她往窗格外望,一如初来时一般,看到了边关景象,苍茫雄浑的河朔大地,连绵起伏的山脉,如蒙了层苍黄淡凉的雾。
前方是平直无人的驿道。
神容收回目光,知道就快到了。
忽来马蹄声,迅如一阵疾风,包围而来。
马车骤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