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再次立刻立马摇头,“自然不会,小叔叔惯爱说笑,朕每日能与小叔叔闲聊一会就欢喜不已,哪会嫌您叨扰。”
她眨了下眼,眸中露出越发逼真的真挚光芒。
害怕自个儿若是表衷心表得慢了,就要小命不保了。
陆寒瞥着她嫩嫩的小脸,明明心惊胆战声音还带了些颤音,却还要说着这些甜死人不偿命的话。
这小东西,真是将心口不一演绎到了极致。
只是现在年纪还小,对语气和眼神的把控还不足,若是到了日后......
陆寒眸色渐渐变得凛然,理智告诉他,此子不可留。
可即便如此,陆寒也不得不承认,明明知道这小东西满口谎言,可听到这般嘴甜的话,他还是忍不住。
飘了一下。
顾之澄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眼陆寒的神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细小的脖颈,尽管已经重新活过来数日,死亡之时缠绕在她喉咙间的那种窒息感,仍旧深深地笼罩着她,腿软心颤,难以自控。
“小叔叔,朕只是怕待会老师教朕读书时,会打扰到你。”顾之澄抿了抿唇,细声提醒着陆寒。
话当然说得好听,但顾之澄心里想的是,她不怕打扰到陆寒,只怕陆寒打扰到了她。
毕竟她在御书房还要读书习字看话本,待上一整天,陆寒在这儿,始终不自在。
且皇宫中还有不少空旷的宫殿,空着的书房更是不少,陆寒随便挑一间便是,何必在她的御书房,与她两看相厌。
陆寒正抬臂蘸墨,挽了挽衣袖露出一截削瘦冷白的手腕,眸光也冷清,“他们都不会来了。”
顾之澄有些错愕,难以理解陆寒的话似的,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什么叫......不会来了?
顾之澄素来对陆寒只有不好的臆测,习惯性想起了死时的阴影,然后心惊胆战的想,陆寒不会丧心病狂地把他们全杀了吧?
但旋即她又蹙了蹙眉,觉得陆寒即便有可能如此丧心病狂,也不会如此失去理智。
恰好陆寒这时继续说了后续,“陛下的六位老师为了教导陛下,在宫里耽误了不少时辰,回府时常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安歇,而在宫中......”
陆寒话锋陡然一转,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寒意,“在宫中也不过是陪陛下看些闲书,既是这样,倒不如让臣来陪陛下看。”
顾之澄小脸一白,垂眸咬唇,心中也起了些淡淡的愧疚。
确实,她的几个老师都担任着朝中要职,每日都得教她一两个时辰,而从府中来回皇宫,路上也约莫着得小半个时辰,这样一来一回,耽误的功夫就多了。
她也不必再学些什么,所以陆寒的决定倒也不错,老师们都不来了,她更轻松自在。
如果陆寒也不在这儿......那就更好了。
顾之澄忍不住抬起眼,悄悄瞥了陆寒一眼。
陆寒正双眸深邃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她心中一悸,又听到陆寒幽声说道:“陛下莫不是以为,再也不用学六艺?”
顾之澄呼吸一滞,她当真是这样想的。
陆寒瞥了瞥顾之澄黑葡萄似的眸子里掠过的一缕慌乱,心下了然。
他薄唇轻轻勾了一下,俊脸覆着一层不近人情的薄冰,“陛下以后还是要学习六艺的,就由臣来教您吧。”
“......”顾之澄悄悄撇了撇嘴,但是不敢让陆寒看到,很快又装出一副天真欢喜的模样,“真的吗?小叔叔才冠古今,天下无人能及,若是你来教朕,朕定能学的更好!”
虽她说的是事实,但语气却太夸张了一些。
陆寒皱了皱眉,心里却涌上一股淡淡的甜。
明明是这小东西睁着眼说的瞎话,他却偏偏很受用,真是见了鬼了。
陆寒不愿自个儿的心境出现如此的偏颇,只能怪罪顾之澄年纪小且又生得如此可爱,到底有一份儿时的“叔侄”情分在。
但陆寒还是移开了眼,不想再被顾之澄那双会说话的眸子迷了心神,轻咳了声,才淡着嗓音说道:“那陛下就先将《礼记·礼运》的第一篇看完吧。”
顾之澄眨了下眼,既然已经被陆寒知晓了她惫懒的性子,她就索性不掩饰了,眼巴巴地问了句,“小叔叔,看完第一篇就可以歇息了么?”
“......”陆寒无奈地皱了下眉心,想到顾之澄先前已学了许久第一篇了,心想索性安排个难些的,让这小东西消停一会儿,他也好安心批奏折。
于是陆寒清声说道:“你若今日能背完第一篇,便可歇息。”
顾之澄心中一喜,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好,那朕这便去了。”
见顾之澄答应得这么爽快,陆寒眉梢微挑,有些意外。
又见顾之澄爬上了紫檀夔龙纹玫瑰椅,端端正正坐着,眸子眨也不眨,眼珠转也不转地捧着他指定的书看了起来,陆寒这才勾唇浅笑了下,视线转回跟前的奏折上。
心中禁不住气盛,如今这帮大臣真是闲得慌,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要呈个折子上来。
开头写得惊天动地,让人还以为是洪灾旱灾饥荒之类的大疫,仔细看下去,原不过是城外多了三两流民,住的房屋陈旧被近日积雪所压垮,被呈折子这人好心施了些银两,在澄都置办房屋,又支了个小摊。
诸如此类,原是为了邀功。
陆寒忍不住轻啧一声,眉心隐约闪过一丝不耐。
“啪嗒!”有书卷应声掉落在地。
陆寒抬眸望去,见到顾之澄一双沁着淡淡水色的眸子,似乎是被他那一声轻啧吓到,所以慌乱得将手中书卷掉落。
顾之澄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缀着明珠似的大眼睛,现在却不敢看他,而是快速弯腰捡起了那本书,塞到了桌案一堆书中。
他昨日刚收拾过的桌案,此时又已是乱糟糟一团。
陆寒凝眸,看着顾之澄明显是做贼心虚的样子,又想到刚刚不经意瞥到捡起来的那书中似乎有些图案。
他倒是不记得《礼记·礼运》中曾画了图。
陆寒自然猜到刚刚这小东西趁他专心批折子的时候,又在捣什么鬼。
不由板起脸沉声道:“陛下,若是今日你未能背完第一篇,就莫怪臣要......”
惩罚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寒:小孩子读书不听话,多半是欠惩罚,打打屁股就好了。
顾之澄:???你敢!!!(被逼到墙角瑟瑟发抖)
陆寒:我有什么不敢?(噙着笑)
桑崽:祝小仙女们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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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顾之澄察觉到陆寒似是凝着冷意的嗓音,身子也忍不住颤了颤。
她开口,轻糯的嗓子里也带了些颤音,“小......小叔叔想做什么?”
做什么?
陆寒闻之眉眼一动,清冽的眸子在顾之澄身上来回逡巡了一遍。
他能做什么呢?这小孩细皮嫩肉的,金贵得很,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似乎除了听之任之,也没什么旁的法子。
但他当然不会在顾之澄面前承认,他拿他毫无办法。
不过被一口一个“小叔叔”叫惯了,他心中也不由自主把自个儿放在了那个位置上。
做为家长的威严和脸面,还是一定要维护好的。
所以陆寒一张冷沉沉的俊脸越发沉得快滴出水来,嗓音也冷厉,一听便让人牙齿发颤,双腿发软,“快些背书,莫要再废话了。”
遑论本来看到陆寒就容易牙齿发颤,双腿发软的顾之澄,被陆寒这样的眼神一睨,声音一喝,她原本晶亮澄澈的眸子霎时就蒙上一层莹莹的水雾,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认真看书。
其实这本《礼记·礼运》她上一世早看过无数回了,虽然已过去了十年,但她是那种脑子笨,学得慢,不过一旦学会,就再也不会忘的人。
所以只要再看上两遍,她便能背了。
不过她现在不敢背给陆寒听,怕他又觉得她天赋惊人,起了想要早些杀她的心思。
虽然低着头,顾之澄却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心中不忿地想着,陆寒果真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表面君臣礼义,对她恭谨有加,如今御书房内无他人,便露出真面目,对她如此之凶了。
上一世,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从没有这么凶过。
也许是因为上一世,她从不会在陆寒面前卖乖,向来都是防备疏离地远离他,更不会听之任之,由着他来,处处都要与他唱反调,所以他甚少与她私底下相处。
不过上一世,他从来不会管着她学这学那的。
反倒是她太过勤勉刻苦,刺了他的眼。
顾之澄皱了皱眉,为何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陆寒不应当是天底下最盼着她当酒囊饭桶的那个人么?
难道这一世,他不想篡位夺权,而是真心想扶她上位,让她做一个好皇帝?
想到这里,顾之澄一激灵,觉得自个儿也太天真了些。
不过倒是有一计上心头,她立刻将手中的书卷往桌案上一扔,嘟起小嘴看向陆寒,“小叔叔,我不想看了。”
陆寒头也未抬,还在认真看着折子,只是心中颇为无奈,这才小东西才看了不消片刻,便没了耐心,真是......
他只好说道:“那陛下便歇会儿再看吧。”
淡淡无奈的语气中,夹杂的一丝几不可闻的宠溺,两人都没有发现。
顾之澄小嘴嘟得更高,眸子亮晶晶地巴巴看着陆寒,“小叔叔,歇一会儿我也不想看。”
说来也是害臊,上一世她从没撒过娇,就连太后面前,她也总是冷静自持,不敢有半点小情绪显露出来。
之前过分成熟,如今发现撒娇便能活得轻松些,她有些后悔上一世为何要活得那样辛苦。
刚过则易折,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居然是死之后才明白的。
陆寒被顾之澄这理直气壮的一句话勾得抬起了头,本想说她几句,但见到那双纯粹雪亮的眸子,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这样粉妆玉砌的小人儿,他再没见过比顾之澄还要玉雪好看的,仿佛性子里的怠惰,此时都成了可爱。
他终于明白为何顾之澄的几位老师,总是格外纵容溺爱。
他之前,不该怪罪他们的。